汪丁丁打来电话,说上次给诸葛小晴配唱的那个活儿,效果不理想,还得重来。张皓天躺在床上,闭着眼,下巴朝着天,听筒扣在耳朵上,他困得要死。蓝小月迷迷糊糊地睡在他旁边,听到有什么动静,便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一条胳膊搭在张皓天胸口,让他动弹不得。
“谁在你那儿呀?”汪丁丁疑神疑鬼地说,“感觉你被窝里好像还有人。”
“有个鬼呀。就我一个人!”张皓天懒得跟他啰嗦,答应了一小时后跟他见面,然后挂断电话。他困极了,还想要睡一会儿,但是这个电话搅了他的觉,让他心里很不爽。室内的光线很暗,他看了眼床头柜上带夜光的小表,小表的指针指向7点55分,他最讨厌这个时间起床,这个时间对于他来说正是半夜。
“我得走了。”他起来穿衣服。
“你去哪儿呀?”
“我得去工作了。”
“工作?得了吧,别骗人了,你有什么正经事呀。”
张皓天最恨蓝小月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因为他一事无成,所以最讨厌别人瞧不起他。张皓天“忽”地一下掀开被窝,把身子光光的蓝小月从床上拎起来。
蓝小月嚷嚷起来:“你干吗呀?你神经病呀!你弄疼我啦!”
“弄疼你了?我就是要让你疼,让你长记性。”
“我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她高高地站在床上,细长的身体就像一尾妩媚无比的鱼。由于生气,她的身体在晨光中瑟瑟抖个不停,皮肤在黑暗中呈巧克力色。她说话,不停地说话,说着说着都乱了,张皓天到底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两人气呼呼地上了一辆车,在蓝小月发动汽车的时候,张皓天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语气有所缓和:“还生我的气呢?至于嘛——气成这样。”
蓝小月说:“你坐好喽,我要开车了。”
“你要还这么生气,我就不要你送了,我另外打车走。”
蓝小月没理他,“呼”地一下把车开出去。
透明妆
录音室里只有大鱼一个人。大鱼脸上有精心雕琢过的痕迹,她化了最近刚刚开始流行的“透明妆”,眼角的眼线拉得很长。她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后是一面巨大的墙。墙纸的颜色很古怪,浅灰色的底子上爬满银灰色的枝蔓和花,那些枝蔓和花的前面,叠腿坐着这样一个妖媚的女人。
“是的,是我让汪丁丁打的电话,你别生气。”女人微笑着,开口说话。
“你们干吗骗我呀?”张皓天的头发,早晨梳成竖起来的形状,这会儿看起来倒像真的在生气。
女人双手抱在胸前,神气十足地说:“是我想见你,不成吗?上次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你打算怎么过?”
张皓天沉默了一下,眉毛一挑,问道:“你说呢?你说怎么过,就怎么过。”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敢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你又吃不了我。”
大鱼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张皓天跟前,仰起脸来看他。他也看她,他从没有跟比自己大的女人周旋的经验,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把目光调到大鱼身后的那堵灰墙,看那些枝蔓和花纹。他终于想出一句话来跟她说,他觉得这句话在这种时候说再合适不过了。他说:
“大鱼,你今天很漂亮。”
大鱼露齿一笑,说道:“嘴真甜啊。说正经的吧,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他们都说你歌唱得不错。”
“唱什么呢?”
“你自己选吧。”
他就唱了一首郑钧的《回到拉萨》。这是他喜欢的歌,唱卡拉OK差不多每次都会唱到这首歌。但在大鱼面前唱歌,忽然让他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让他感到既屈辱又兴奋。但他发挥得挺正常,唱到高音的地方,毫不费力,熟得都有些“油”了。
歌罢,没有掌声,大鱼只说了句“声音倒是不错,就是没什么特色”。诸葛小晴和汪丁丁他们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他们的喧哗声像雾气一般充满整个空间,张皓天站在那里,幻觉中仿佛站在舞台上,手里依旧拿着麦克风。
诸葛小晴半开玩笑地说:“大鱼,出钱给他出张唱片吧,把他包装成偶像。”
汪丁丁说:“哎呀,要包也先包我呀,大鱼,你把我包起来吧。”
大鱼说:“你们两个呀,没一句正经的。”
“晚上一起打牌吧?”诸葛小晴还穿着那条黑色细格短裙,她的腿形看起来很漂亮。
“好啊,哎,小皓,你会不会玩牌?”
“我?哦,我不会。”
除了他妈妈之外,还从来没人管他叫“小皓”,大鱼这一声“小皓”,叫得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怎么会想起管我叫小皓呢?”这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直到晚上回家。
失灵
这天晚上,世界静得出奇,没有电话没有手机短讯没有电视信号,飞利浦电视变成一只巨大的蓝汪汪的鱼缸,鱼缸里什么都没有,空洞极了。
“是卫星接收系统坏了吧?”张皓天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他关掉电视,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了一气,上面的笑话已经看过一百遍了,他想给什么人打个电话,想想又觉无聊,就把电话随手扔在了床上。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觉得这个家空得可疑,他忽然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对细细的金属耳环,才想起原来今天少了个人。平时这个时候,又闹又笑的蓝小月应当已经在他眼前晃荡了,今天她怎么没个影儿了呢?
他给蓝小月打电话,她竟然关机了。
她从来不关手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夜里,张皓天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坐在一辆白色小轿车上,开车的人把车开得飞快,他扭脸看见开车人的脸,那是化了透明妆的妩媚的脸。她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开车。
汽车透过薄薄的晨雾,轻盈前行。雾气越来越浓,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他问开车的女人雾这么大,还能不能开?女人说话的声音也仿佛很遥远,她说有我呢,你怕什么?女人再次扭脸的时候,那张脸突然变了,由大鱼的脸变成了小月的脸。
“怎么是你呀?”
“你以为是谁呀?”
“我……”
开车的女人发出吃吃的笑声,她说瞧你那样儿,跟个傻瓜似的。张皓天说我们这是上哪儿,女人说,还能上哪儿,去加油站找大力算账去。张皓天说要打架吗?打架我可不行。女人再次大笑起来,有一只手伸向他的脸,抚摸他的下巴。
他躲了一下那女人的手,整个汽车发生倾斜,他惊出一身汗来,猛地从梦中醒来,才知道自己是在床上。“加油站”、“大力”……他回忆起梦中的片断,模模糊糊记起了一些细节。
他没想到自己无聊到真的到加油站找了一趟大力。上午十一点钟,正是加油站忙的时间,张皓天打车到那里,别的车都排队等着加油,他却跳下车说他要找大力。
“你找大力,你是谁呀?”
“我是大力一个朋友的朋友。”
“一个朋友的朋友?嗬,还挺能绕的。”那个身穿迷彩服的小工冲着屋子里面大喊,“大力!大力!有人找你!”
从屋子里出来个神气活现的大个子,“谁找我?”他声如洪钟,打扮上完全像个摇滚乐手。后来张皓天跟他聊起来,才知道他真是个玩摇滚乐的,他说他经常在“方向盘酒吧”演出,问张皓天知不知道有个“方向盘酒吧”。
张皓天说知道。他想起第一次在那里见到大鱼的情景,她迷人的眼睛躲在厚重的刘海儿里。她站在门口打电话,她的脸被夜晚的灯光映得红红的。
大力递给他一支烟。
张皓天忙说:“哦,我不会。”
“抽一根就会了,抽着玩呗。”
“这是加油站,不能抽烟吧?”
“走,咱们到那边抽去。”
两个男人走到一片空地上去吸烟。那片空地离公路的距离比较近,有车开过来,都会看见两个男的面对面站着,白色的哈气跟淡青色的薄烟缭绕在他们周围,看上去有一种戏剧中的效果,他们恰如戏中人,而看到他们的都是飞驰而去的观众。
“你认识蓝小月吧?”张皓天开门见山地问。
“蓝小月,认识呀,她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你别装了,昨晚上她跟你在一起。”
“不可能,我已经一个月没见着她了。”
“你别装了!她昨天晚上关掉手机……可是,她是从来不关手机的。”
“你凭什么认为她关掉手机就得跟我在一起,笑话!如果你是为这事来找我,我不想跟你谈了,我还得工作呢,你走吧。”
大力猛吸了两口手中的烟,把剩下的半支烟“啪”地丢在地上,抬起厚底的登山鞋用力踩在上面,碾灭。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张皓天说:“你是爱上她了吧?我实话告诉你,蓝小月这孩子挺能花钱的,什么时候她把你口袋里的钱花光了,她就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像是为了印证大力的话,蓝小月干了一件让张皓天很生气的事,她趁张皓天不在家,把张皓天放在抽屉里的3000元钱全花了。她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回来堆在床上,正喜滋滋地在那儿试穿呢。张皓天没有冲她大吼大叫,只是对她说了句,你走吧,永远别回来。女孩拿了三只大纸袋装那些衣服,一边收拾一边哭。
张皓天说:“你哭什么,我又没冲你嚷嚷?”
张皓天又说:“钱是要寄给我妈的,你在电话里说需要一点零钱,3000块是零钱吗?”
女孩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她下楼的声音“咚咚咚”就像打雷一样。张皓天趴到窗口往楼下张望,小月的蓝色出租车就像一阵风一样,只是一闪就不见了。
“希梵希梵。”
他听到自己暗念咒语的声音。他希望这个没头没脑的女孩子永远不要出现,“希梵希梵希梵……叫她离开我的生活圈子吧。”
是摇滚乐手也是加油站的
张皓天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蓝小月,他在街上走的时候,也没看到有天蓝色出租车,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人家太狠了点,不就是几千块钱吗,干吗对人家小姑娘那么厉害。
他又去加油站找过大力一次,想跟大力聊聊关于小月的事。大力却不愿再听到这个名字,他说你是不是真的爱上那女孩了?她走了不是更好吗?张皓天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走了,我就跟丢了魂似的。
大力说:“你晚上到酒吧来看我们演出吧。”
张皓天说:“好。不过能不能转告蓝小月——”
“千万别跟我提蓝小月,虽然我跟她是邻居,但我俩见了面都不说话。”
晚上,张皓天和几个朋友一起吃过晚饭,单独打了一辆车去方向盘酒吧,他没有答应大力一定来,但是,他想,他去了大力肯定会很高兴的。
夜晚的大力和白天的大力判若两人,他完全将自己融入到音乐之中,忘记了周围事物的存在。紫色的光打在他们身上,乐队处于沸腾状态。
张皓天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有种感觉:蓝小月的那辆天蓝色的出租车就在门外。大力他们开始演唱一首慢歌。大力居然也会唱柔情似水的歌,让张皓天颇感意外。歌词写得也很柔,让张皓天隐约看到大力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铭心刻骨的爱情故事。
张皓天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大力高亢的嗓音中向门外走,他觉得桌上的酒杯都在颤抖,相互之间轻微碰撞发出格格响声,他心里仿佛也有这样一个装置,在别人看不见的情况下轻微抖着,发出奇妙的响声。
他一掀门帘,那辆天蓝色的出租车就停在门外。
张皓天向着蓝小月的车走过去。他敲蓝小月的车窗玻璃。蓝小月慢吞吞地把玻璃摇下来。她说:
“别理我,我不是来接你的。”
“那你是来接谁的?”
“我来接谁,你管着吗?”
“我是管不着,但我可以打你的车吧?”
“去哪儿?”
张皓天见她态度软下来,心也就跟着软下来。他说:“还能上哪儿,回家呗。”
蓝小月不理他,她用行动说话,把车挂上倒挡,“唰”地向后开去,有点炫技似地,速度像箭一样快。倒好车她转了一个弯,把车开上公路。
张皓天脑子里满是刚才在酒吧里听到的音乐,有激烈的、忧伤的、甚至缠绵的,音乐就像酒一样浸泡着他的心,他变得有些晕眩,身心都很轻盈,他觉得车、速度以及身边的女人都像幻境里的东西,又好像从前在什么地方也曾见过类似的情形,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他明明知道现实中并没有发生过此情此景,但脑子的另一部分告诉他,这件事曾经发生过:一模一样的氛围,一模一样的气息,一模一样的姑娘。
蓝小月滔滔不绝
刚一到家,蓝小月就跑到厨房去烧开水。点了两次火都没点着,就扯着嗓子叫张皓天过来,像真正的家庭主妇那样,撒着娇、抱怨着,又任劳任怨地忙碌着。她能很快进入角色,只需几分钟的时间,就能把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家,忙前忙后,管东管西。
“你不生我的气了?”张皓天帮她费力地打着火,侧过脸来看她。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啦?”
她就像一个得了失忆症的患者,把一星期前的事统统忘光了。她知道茶叶罐在哪儿,开水瓶在哪儿,饼干在哪儿,水果在哪儿,她欢快地烧了开水,布置了餐桌,摆了糕点,然后托着下巴坐在那里欣赏自己的“作品”。
她说:“有个家真好啊。”
她说:“这一直是我梦想的生活。”
她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就在她转眼看张皓天那一瞬间,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看见那个英俊男人的面孔正在一点点地变白,他大概是害怕了。害怕结婚,害怕成家,害怕承担责任。
蓝小月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她在他面前站定,摆了一个满不在乎的小女孩姿势,两手叉腰,脸儿仰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瞧把你吓的,人家跟你说着玩呢。”
张皓天的脸色很快恢复到正常状态,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说:“谁被吓着了谁被吓着了?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放心,没人逼着你,非要跟你结婚不可。我要是想结婚就不找你这样的了——可以结婚的对象多得是,干吗非找你呀?”
“弄了半天倒是我的不是了。”
“嗨,别废话了,茶都凉了,吃吧吃吧。”
于是,他俩就一起喝茶、吃点心。蓝小月是一个情绪转换特别快的女孩,她从0度上升至100度的时间,大约只需要半分钟。这会儿,她又开始说她在外面听到的笑话了,当她说到那条在手机上流传颇广的“致富基本靠抢”的笑话时,没等张皓天听懂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倒先格格笑起来。
“你和大力,你们怎么回事,以前是恋人吧?后来为什么又分开
了呢,他好像不太愿意提到你,他只说他和你是邻居,别的好像不太愿意提。”
“他把他在音乐上的一切失败都归罪于我。他嫌我太会花钱,他说他不愿意为钱这种东西去奔波,‘钱是什么东西,钱是王八蛋’,他说。其实他呀,他自以为自己是天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音乐贵族,其实呢——呸,我知道他不是搞音乐的料,光有满心满肺的愤怒又有什么用呢,他对什么都不满,对任何人都充满敌意,他就是凭着这股劲儿写音乐的,他心里总是不平衡,所以,他永远都无法心平气和地看待周围的世界。”
张皓天喝了口杯子里的茶,说:“想不到你还挺深刻的。”
“不是我深刻,是他给我的教训太深刻了。”
张皓天听着蓝小月滔滔不绝地说着有关大力的一切,想象着她和大力曾经在一起时的情景:两个人好起来好得要命,吵起架来又谁也不肯让着谁。
他盯着盘子里的点心,愣了一会儿神儿。手指在盘子里拨拉着,稍微犹豫了一下,挑了一块三角形的糕点捏在手里,似乎并不想吃,只是专心地看着。
蓝小月说:“你觉得大力他们的音乐怎么样?”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
“一般吧。”
“明白了。”
蓝小月有些遗憾地说:“是挺一般的。”
蓝小月打了个哈欠,说了声“困了”,就侧身挤进狭小的卫生间里冲淋浴去了。剩下张皓天一个人,对着一盘色彩诱人的点心发呆。他想,其实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可,吃普通的饭,穿普通的衣,跟普通的女人过正常人所过的日子,这样下去其实也挺不错的,但他马上又想到大鱼的诱惑,他深知大鱼所过的生活与小月所过的生活有着本质的不同,她们代表着生活的两个层面。
蓝小月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你的卫生间可够小的,就跟挤在车里洗澡差不多。”
“有个地儿洗澡就不错了,知足吧你。”张皓天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他的思路又回到刚才那条路上去了,他想,跟大鱼在一起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花纹与气味
洗发香波的味儿弥漫在狭窄的卧房里,这种气味与浅蓝色带花纹的床单相吻合,让张皓天心里觉得舒服。蓝小月坐在床上,头发用一条白浴巾严严实实地缠着,额头被遮去一半,露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睛忽闪忽闪的。她的下半身埋在棉被里,裸露在外的上半身有一种雕塑般的美感。
他把手伸过去放在她的胸口。
她抓住他的手,好让他更用力一点。
“来吧来吧,”她的眼睛好像在说,“快来。”
他说:“对不起,我去洗个手啊。”
她说:“不要。”
他说:“很快的。刚才吃了东西,手不干净。”
他去了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得很大,刚才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把手上涂满香皂,泡沫很快在眼前涌动起来,他用水把泡沫冲掉,再打一遍香皂,这样反复洗了两遍,才回到卧房。
蓝小月正光着身子坐在镜前吹头发,她的背影看上去很美,是纤细的S形,完全可以上某些艺术摄影杂志的封面。张皓天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欣赏这幅画。她的头发像火苗一样“呼呼”地向上飞,就像欲望的火焰,越涨越高。
张皓天走过去,把身体紧贴住她的后背,两手绕到她胸前去抚摸她的乳房。一开始,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吹她的头发,突然之间,那些飞动的、扬起的头发纷纷垂落下来,变成一面平顺的丝绸。他用嘴亲吻那匹绸缎,清凉的发丝丝丝绺绺抚着他的脸。
“上床吧。”他说。
他们上床后就开始接吻,吻得难舍难分。他用一只手分开她的腿,把手放在那里,很温柔地抚弄她。
蓝小月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张开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她说:“你不想跟我结婚,干吗跟我干这个呀?”
他说:“我跟你干这个,就非得跟你结婚呀?”
于是,两个人同时微笑起来。那一瞬间的默契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他俩把身子紧挨在一起,肉体摩擦的快感让两个人都叫出声来。他进入她的身体,跟她融化在一起。
做爱过后,两个人舒服地躺在那儿聊天,不知怎么,话题倒又转到大力身上来。张皓天说:“你跟大力,你们也这样好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蓝小月翻了一个身,把后背朝着他。张皓天的好奇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勾起来,他凑过去,嘴唇贴住她的耳朵,缠着她非问细节不可。“你和大力之间,你们——”
蓝小月躲着张皓天,不想把自己跟大力之间的事全告诉他。她越是保密,他就越是有兴趣问个究竟。他推她、摇她、胳肢她,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蓝小月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张皓天让蓝小月千万别出声,他定了定神,然后才拿起电话。对方还没出声,他就听出那是大鱼。
“大鱼,你好。”他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大鱼在电话里惊讶地问。
“我的耳朵里装有探测器,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打电话来,我就看得见你。”
“你看得见我?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在干吗,穿什么衣服?”
这时,蓝小月正好起身去厕所,张皓天捂住电话小声说:“我告诉你吧,你现在在床上,身上什么也没穿,光溜溜的,一条腿跷起,一条腿平伸,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你猜得真准。你在干什么呢?”
“我?看书呢。有事?”
大鱼说:“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想和你一起到山顶花园去看焰火。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