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的轮回19-狼祸

说实话,莹儿对猛子的吸引力,远没有村里的几个娘儿强烈。

牛吃菠菠菜,猪香狗不爱。猛子喜欢野些的,露些的,浪些的,胖些的。这些,莹儿都没有。莹儿清秀,清秀就显得单薄,缺了那种跳突突的性感;莹儿含蓄,含蓄了就呆板,没有叫人心里直晃势的浪劲;莹儿清凌得像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了,形象因之虚了,少了那种实在的强烈的诱惑。猛子喜欢女人身上有一嘟噜一嘟噜的肉。一笑,那肉浪浪地跳。搂到

怀里,那肉便浪浪地滚。最好,再叽里嘟噜地跳弹,再由他降伏后浪叫一阵。对,就是这种。

莹儿却不是。

但猛子还是动心了。他知道,当个“贼女人”——也就是城里人说的“情人”——浪些的好;当个“女人”——也就是老婆,自然是莹儿合适。但他还是谦虚地说:“急啥?我还小呢。”

妈破口而笑了,啥也没说,但猛子觉得她说了好多话。想当初,他偷情被人捉了奸,爹要打他,他一句话就差点把爹噎死:“有本事,你给我娶啊,打老子,算啥本事?”现在,爹妈要给他娶,他却说还小呢。一想,连他自己也忍俊不禁了,就搓搓脑袋,笑了。妈笑道:“这事儿,就定了。你可别给我翘羊头,我按下这头,那头却起了。”

按乡里人的说法,莹儿已成“二婚头”,猛子却是“童子鸡”。两者结婚,后者亏了些。但猛子不管这些,对处女膜啥的,他比城里人看得淡,甚至模糊了那概念。女人嘛,能干活,能做饭,能睡觉,耐用,老实就成。那窟窿,捅没捅第一下,他根本不在乎。听说早年,那第一夜得请人捅,因为新媳妇红煞大,稍不注意,着上红煞,重则要命,轻则重病。所以,那第一夜,得请个命大福大的捅。这故事,孟八爷老喧,就把书上看来的贞操啥的喧淡了。妈一把话挑明,猛子就想见莹儿了。他想看看这个将要做他媳妇的,变成啥样儿了。可莹儿却蜗在小屋里,连个面也不闪。时不时地,听到她逗娃儿的声音。那声音水性十足,温柔到了极致,竟在土牛木马似的猛子心里也荡出一种旋律来了。刹那间,他浑身燥热,出了庄门,随兴走去。

忽听得一阵“花儿”传来,循声望去,却见月儿在沙丘上练唱。月儿练得很投入,把个颤音练了又练。听一阵,猛子就烦了,笑道:“成了成了,羊都吓惊了,它们还以为狼来了呢。”月儿见是猛子,笑了。

猛子喜欢月儿的笑。月儿的笑很灿烂,是一览无余的灿烂,是雨后晴空似的灿烂,是少女独有的灿烂。猛子接触过的那些女人,缺的,就是这灿烂。他忽然有点“爱”月儿了。这一“爱”,心奇怪地晃势了。心一晃势,就想到自己和莹儿的事来,想:还是“姑娘”好呀。这时,他发现,“二婚头”不如“姑娘”灿烂。月儿问:“兰兰给你说过个事儿没?”

“啥事?”猛子装糊涂,但明白她已知道那事了。

月儿眯了眼,望远处。好一阵,才叹口气:“可惜了。”

“啥可惜?”猛子的心晃势了一下。他以为,月儿可惜的,是他。

“可惜,”月儿长叹一声,“那鲜花,又插牛粪上了……女人,命咋这样苦?”猛子这才听出,她说的鲜花是莹儿,自己当然是牛粪了。他有些羞恼,想发作,忽想到人家是开玩笑呢,就笑问:“你这鲜花,又往哪里插呢?我可是愿当牛粪呢。”

还是“姑娘”好啊!他想。

“我吗?”月儿淡淡地笑,“看过《红楼梦》没?”见猛子摇头,便笑笑,自顾说了去:“我嘛,最喜欢那个宝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成不了才人,入不了皇宫,当不了娘娘,最不济,也要做个宝二奶奶。你嘛,唱你的‘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去吧。”

“你才嗡嗡哼哼呢。”猛子道。虽不懂她说些啥,但还是听清了“皇宫”“娘娘”,想说“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又怕惹怒她。他发现,他有些怕这姑娘了。看起来熟悉的月儿,咋忽然陌生了?嘴里尽出些陌生的词儿。啥东西,一陌生,就有些怕了。

月儿忽然唱了:

黑烟的大锅里烙馍馍,

蓝烟把庄子儿罩了。

杜鹃儿啼来血水儿淌,

不死就这么叫了。

不信摘不下星星来,

不信揪不下月来。

不信喊不回春风儿,

不信叫不出血来。

唱不了几句,月儿的眼里溢满了泪。那“花儿”,也成哭诉了。

猛子发现,这姑娘,咋疯疯癫癫,忽而笑忽而哭?莫名其妙。但有一点他明白了:月儿这朵鲜花,是不愿插他这泡牛粪的。

还是莹儿好呀。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