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苦不能苦孩子-恩情

陶国栋正在院中锯木头,三儿夹着个包来了。三儿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国栋哥!忙呢?”�

“噢,三儿来了。屋里坐会儿。我马上来。”�

“您甭客气。国栋,那批活儿人家又催了,啥时候能到啊?”�“这个啊,催也没用,你弄来的料不行,我们老爷子说了,就得正宗的黄花梨。”�

三儿苦着脸:“哎哟,我的哥哥!我现在上哪儿给您弄黄花梨去?你跟老爷子说说,使杂木凑合凑合得了,漆一刷,谁认得出来?”�

陶国栋停下活,认真地说:“这可不行,你这叫糊弄人。用现在的话说,叫欺骗消费者。三儿,这会砸牌子的!”�

“凭老爷子这块牌子,谁敢怀疑有假?行啦,你就帮帮我这个忙吧。”�

陶国栋脸一沉:“不行,这个忙我可不能帮。”�

他又开始闷头干起活来,完全不理三儿。�

三儿愣了愣,搭讪道:“嫂子不在家?”�

“陪老爷子出去了。”�

“大侄子在学校还好吗?”�

陶国栋再次停下手,“三儿,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借钱给我儿子上学,我谢谢你。从现在往后,我的工钱,你一个子儿也不用给,全顶我欠你的债。可这活儿,咱不能这么干!你说我们老爷子牌子不怕砸,我怕!我们是靠手艺吃饭的,不能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三儿瞪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陶国栋望着他走出院子,闷着头继续干起活来。�

到晚上,陶国栋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陶明山和吴家宜一下子沉默了。也就那么一瞬间,陶明山的胡子颤动起来:“现在这人怎么都学得这么坏!坑人没商量!”一边说一边用拐杖猛叩地面。吴家宜也说:“亏得当初没把那两万块钱当定金收!”�

陶国栋点点头:“对!就是借,最好也别借他的。”�

想起那张借条,吴家宜有点心虚,但她话很硬:“怕什么?又不是我们找他借,是他主动借给我们的!再说,也没写什么时候还。就像你说的,慢慢地拿工钱顶呗。家里的钱,过日子还够。省着点花呗。”�

陶国栋叹口气:“还得给奇奇寄钱呢!”�

吴家宜看着丈夫说:“要不,就少给他寄点儿?”�

陶明山一拍桌子:“不行!一分钱不能少给我孙子!宁可我不花,也得给他寄!”�

“爹说得对,再苦不能苦孩子。从这个月,我把烟戒了。”陶国栋说。�

陶明山一激动:“我也戒了!”�

父子俩把兜里的烟盒掏出来,扔在桌子上。�

陶奇知道家里的困难,他找到了一份差事,在学校一个小餐厅当服务员。刘珊珊和他做伴。�

他们的工作说起来也简单,每天晚上服务两个钟头,端饭递茶,收拾碗筷。惟一要打消的是好面子的意识。因为客人都是师生,一不小心就碰到熟人。陶奇干什么都很坦荡,没有那么多心理疙瘩,当天就得到老板的首肯。刘珊珊则有个过程,端了两天盘子才放下架子。�

这天晚上,客人都走了,厨师也走了,只留下陶奇和刘珊珊在做着最后的清洁工作。�

刘珊珊感慨道:“打工真的挺累。你还做吗?”�

“做。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老让爹妈养着。再说,无非是人家在别处玩儿,我把端盘子也当成玩儿呗。”�

“你真跟过去大不一样了!”她叹口气,“我打工的事儿,还没敢跟我妈说呢。”�

陶奇一撇嘴:“怕什么呀?打工又不丢人!”�

刘珊珊眼里亮起来:“你能做下去,我就能做下去。”�

陶奇拎起饭盒:“都弄完了吧?我关灯了。”�

“关吧。”�

陶奇关了灯。�

刘珊珊叫起来:“哎呀,这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来,拉着我。让眼睛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刘珊珊拉着陶奇的手,她心扑通扑通乱跳。这是她第一次拉着陶奇的手,她对他早有好感,朦朦胧胧的说不清楚,也没有机会表白。机会来了,她却不知所措。�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出了小餐厅。�

来到路灯下,刘珊珊不好意思地放开了牵着陶奇的手,但内心里还希望刘奇拉着她的手不放。�

陶奇一点意识也没有,他大大咧咧地叮嘱道:“早点休息吧。别误了明天上课。”�

刘珊珊不愿就此分手,她问:“哎,李颖最近有联系吗?”�

通过两次电话,后来就忙得没时间联络了。�

刘珊珊没话找话:“江涛跟她在一个校园里,他们见面的机会肯定挺多的。我表弟好像一直都喜欢她。你知不知道?”�

陶奇一乐:“这个,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到。不过,李颖怎么想,可不一定。”�

刘珊珊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我呀,我会算啊。”�

刘珊珊来劲了,她把手往陶奇胸前一伸:“那你替我算算,谁会喜欢我?”�

陶奇眼睛一眨,神秘地说:“我早算到了,那人现在还躺在摇篮里吃奶嘴儿。”�

刘珊珊要打他,陶奇笑着躲开,朝刘珊珊扬手打了个招呼,哼着歌走了。�

电话铃响了。吴家宜拿起来:“喂?奇奇?是你吗?好啊。我们都好。我叫你爸跟你说话啊!”�

陶国栋早已在旁边等得迫不及待,把话筒一把接过来:“儿子啊,怎么想起这时候打电话来啦?是不是没钱花了?我明天就给你去寄钱。……什么?……为什么不用寄了?”听着儿子的话,他的表情慢慢由惊讶转为激动,“噢,……那,不会影响你学习吗?……噢。是这样。好了好了!那就算了,下不为例啊!……行行。我会跟他们说。再见。”�

他放下电话,愣了半天。�

吴家宜担心地问:“怎么了?又不让寄钱了?”�

他说在学校找了一份兼职的工作,每月能有300块钱收入。不光不叫我们寄钱,他还给爷爷、你和我都买了东西,说这两天就给寄回来。�

坐在沙发上的陶明山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唠叨:“这孩子!这孩子!”�

吴家宜突然啜泣起来。�

陶国栋眼里也泪花闪闪,却笑着对吴家宜说:“瞧你那没出息的劲儿嗨!儿子知道分担家里的艰难了,多让人高兴的事儿!你怎么反倒哭了?”�

吴家宜又哭又笑,用拳头直打他:“我……我高兴嘛!”�

陶国栋哈哈大笑。�

忽然门外一阵嘈杂。几个彪形大汉直眉瞪眼地闯了进来。�

方脸大汉气势汹汹呼道:“这是陶家吗?谁是吴家宜?”�

吴家宜站起来,盯着对方说:“我就是。”�

陶国栋站起来,“你们干嘛?”�

那汉子不理他,对吴家宜说:“你是不是借了杨太平两万块钱?”�

吴家宜一下子愣了,又一想,“杨太平?噢,三儿!是啊,有这事儿。是他主动借给我们的。”�

陶国栋摸不清来路,小心问:“各位,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

麻脸汉子答话了:“我们是讨债公司的。杨经理急等着还这笔借款,让我们三天之内把它要回来。”�

陶国栋恼了:“岂有此理!他借的时候又没说马上要还,现在怎么找起你们来了?”�

方脸汉子说:“这我们不管。我们只对委托人负责。”�

他们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眼睛东张西望,像强盗要行抢一般。�

吴家宜走去拨电话。陶国栋也跟过去。�

占线。打不通。�

陶国栋嚯地站起来:“我找他孙子去!”�

他正欲走,看见其中的一个汉子打开冰箱,将那兜留给陶奇的矿泉水拎了出来,立刻急了:“哎!放下!不许喝!”�

吴家宜急得摆手:“哎呀!你就让他喝吧!喝吧!”�

“不行!这是给我儿子留的!”�

他话还说完,麻脸汉子一拳直打在他的面门上,陶国栋的鼻子立刻鲜血直流!�

陶国栋仰面倒在沙发上。几个汉子扑上来,把陶国栋摁在沙发上一顿暴打,吴家宜尖叫着想把他们扯开。陶明山挥动着拐杖扑上去,狠狠地打在了麻脸的背上。麻脸怪叫一声,回身揪住了陶明山要打。陶国栋急了,挣扎着站起来,抄起了做木工活的斧子,一声怒吼:“谁敢动我爹一根汗毛,我劈了他!”�

两个汉子一见他这要玩命的架势,吓得仓皇退了出去。�

陶国栋不禁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无力地扔下斧子,双手捂着脸坐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