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电影让她忘记了这一切。《泰坦尼克号》不是唐紫茗觉得最好的电影，但却是让她感动得最邪乎的电影。她第一次哭是看到那对老夫妻牵手躺在床上心平气和地等死的镜头，从那之后眼泪就没断过。看到利奥纳多和温斯莱特临死前真情告别那一段，唐紫茗泉涌般的眼泪已经让她全然看不清银幕。

唐紫茗低声的啜泣和身体的颤抖引得隔座的霍峥频频扭头。他是多么想把楚楚可怜的唐紫茗搂进怀里，多么想握着她的手说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可是，此时此刻他唯一敢做的就是递过来一张面巾纸，然后坐回去，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座位扶手。

电影散场后，两个人默默走出影院。又默默走了很久，霍峥突然停下脚步，神色严肃地问唐紫茗：

“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又请你看电影又送你花么？”

“你中彩票了吧？”唐紫茗眼角的泪水被风吹干，神志彻底恢复，恢复了开玩笑的能力。

“没错，我是中奖了。”霍峥干咳了两声，声音低了八度，慢下半拍。“认识你对我来说就是中大奖，比500万还要珍贵。”

“你别又开始胡言乱语行不？”唐紫茗心慌意乱，“我有点头疼，想早点回家……”

“你别又找借口。今天我必须把话说明白。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温柔面相的霍峥此时脸上线条突然强硬起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紫茗。

唐紫茗点点头。她知道今天自己在劫难逃了。“你说吧，不过别站在自行车道上行不？上人行道上来。”

霍峥被打扰了激情，不高兴地走上人行道。清了清嗓子，重新酝酿情绪。

“我想告诉你，紫茗，我，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然后就越来越喜欢……”

“别别别……你一点不了解我，别瞎说。”唐紫茗打了个冷战，使劲摇头。

“我们都认识半个月了！”

“你应该说才半个月！”

“那又怎么样？什么算了解？我不是正在了解吗？你别打断我，让我接着说！”霍峥有点激动，使劲挠了挠头。“我从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哪个女生。但我现在对你……这种感觉……真是特不一样！我不能再忍下去了，你今天必须得回答我，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我不想说我会怎么对你好，但是如果你能给我机会，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明白我不是说着玩的！”

霍峥咄咄逼人的表白让唐紫茗既痛苦又欢喜。她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打着即将发言的腹稿。她知道今天是非做选择不可了。要么做他的女朋友，继续享受被宠爱的快乐；要么一刀两断，不再浪费他的感情。既想被爱又不想当人家女朋友，这种贪婪下流的想法是不能再继续了。

经过大约一个世纪的静默，唐紫茗终于张口了。

“谢谢你，不过，对不起。”

“什、什么？”正处在高度紧张中的霍峥完全没听懂唐紫茗这两个基本礼貌用语。

“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唐紫茗清了清嗓子，把脑子里闪出的句子如实读出来。“我也不想用什么早恋影响学习之类的屁话作借口。我就是对你没有那种感觉，就是不来电。”尽管看见霍峥的表情逐渐颓唐下去，唐紫茗还是咬着牙继续说。

“如果我也喜欢你，那么现在我应该特别高兴特别激动心跳特别快，你说是不？可我没有！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爱情肯定不是这种感觉。这些话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你。可是我……我说不出口，因为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一想到把话说明白了，你就不能再对我这么好了，我就，我就……就不想说了。你要是觉得我这么做很恶心，我没话说，我只能说对不起。”

唐紫茗难过地哽咽了一下，接着说：“今天如果你不这么逼我，我肯定还得拖着。那我可能就真变成那种玩弄男生感情的女生了。所以，今天趁这个机会我必须得说出来。从今往后，咱俩还是别再来往了。现在这种关系，我整不明白。”

最后一个字说完，唐紫茗长吁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该说的都说了！轻松多了！”

霍峥怔了一下，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把唐紫茗扶起来，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

“你呀，还真是有意思。”

“一点没意思。”唐紫茗摇摇头。

“说实话，我从来没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孩。你说的这种话我也是头回听见。”

“什么意思？”唐紫茗缓缓抬起头，懊丧而迷惑地望着他。

“意思就是说，你把我说傻了，也把我说没辙了。我现在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霍峥笑着挠挠头，动作果真十分冒傻气。

“就按我说的办吧。咱俩以后还是各走各的。”

“其实也不用这样。只要你愿意，我还是能像以前一样陪你回家。我也可以做你哥哥啊。”霍峥几乎是央求地看着唐紫茗。

“别了。什么哥哥妹妹的，听着更恶心。我受不了这套。”

霍峥无奈地摇头笑。“那……”

“别那那的了。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再来找我。省得我再犯错误。这花，你也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那不行！这是送你的！”霍峥把花又推给唐紫茗。

“回去送给你妈吧。虽然诚意不够，不过一般妈妈都喜欢花。”

霍峥皱起眉头想了想。“我妈喜欢仙人掌。”

“哈哈，那我就不管了。我要回家了，看电影看得心力交瘁。”唐紫茗笑着把花送还给霍峥，扭头走了。

“哎哎！我再说一句话好不好？你晚上一个人回家要提高警惕性。听见没？下课太晚就让你妈去接你！听见没啊？”

唐紫茗没有回头，只是伸出胳膊往后挥了挥，然后就迈开坚定的步伐大步向前走。

她边走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暮色笼罩下的街头。躲在大树后接吻的小情人，偷偷往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的小伙子，跟踪捡垃圾老人的流浪狗，卷起裤管蹲在街边吃盒饭的出租车司机……这一幅幅琐碎的图画，在夜风中呈现出一种幽蓝的粗砺的美。唐紫茗受了某种莫名的触动，鼻子一酸，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掉出来打在她好久没刷的帆布鞋上。

做得对么？

对吧。也许吧。谁知道呢？

总之，都过去了，该快点回家，今晚爸爸来串门，翠蓝做红烧牛肉和可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