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色朦朦-书虫影魅录-理达非法出版案内情大披露

于是他想到了杂志社的曹先生,他们有过“买卖刊号”的愉快合作,想这“书号”与“刊号”性质相同,况且曹先生那位姣小可人的女同学耿小姐眼下正在邻省H出版社,辛勤地耕耘着一块编辑的园地,她难道就不想在躬耕大田之余,弄一块自留地自己玩玩。

曹先生一个电话打给了耿小姐。

耿小姐任职的H出版社是一家古籍出版社,因专业分工所限,一直效益不佳,出版社老总想改变处境也有点急病乱投医,无奈起色不大。

此时,受曹先生委托的耿小姐满面春风地来到愁眉不展的老总面前,悄悄地说:“宁城有人愿出8000元管理费出版一本人体摄影艺术集。

作者是从事美术摄影的资深专业人员,笔名叫‘丛峻’,您看,我们是否可以同意进行合作出版。”

看官,请注意在出版界是绝对地逃避“买卖书号”这一专用名词的,有如中国人逃避“性交”“苟合”一类充满肉欲的肮脏字眼,将男女的交合诗化为“云欢雨合”一样,其中大有猫匿所在。

根据新闻出版署规定允许出版社与国有事业单位,学校、科研单位的合作出版的仅限于工程技术,自然科学,党史,史志一类图书。

超出了上述合作对象和范围的均为“买卖书号”行为,系非法出版活动,因而此种类似出版界与书商的偷情野合之举通常都是披着协作出版,收取管理费的漂亮外衣,就犹如妓女出卖贞操,出版社在出卖的国家配额“书号”,是专有出版权在市场炒卖的非法投机行为。

耿小姐和老总轻轻耳语的实际是书贩理达由介绍人曹编辑、耿小姐和出版社总编辑之间的“买卖书号”行为。

如何操作的问题,小书贩提供给老总编的当然是从东洋、西洋画报上翻拍、盗版来的较为雅观的靓女胴体照片。

与后来小书贩从日本女子写真集和美国淫秽画报《阁楼》上剪下拼凑出的那本《裸神——人体艺术写真集》是有区别的。

听了耿小姐轻柔妙曼的耳语。

鼻梁上架着花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总编辑摇着肉敦敦的脑袋说:“亏你想得出,我们是古籍出版社,弄一两本艳情古典小说出版已属‘打擦边球’,跟那人体艺术根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这种严重超范围出书,恐怕选题申报时也难以通过吧?”耿小姐嫣然一笑,似乎是笑话总编辑的迂腐不开窍,她继续用莺语般甜甜的口吻说:“就说我社经济困难,请局里照顾照顾。”

经不住耿小姐的耐心劝说,老总心动了,说道:“好吧,我去和局长说说,你去填选题申报表吧。”

耿小姐这才满意地走了。

1992年7月7日W省新闻出版局图书管理处审读意见下达:经审核,H出版社申报的人体艺术选题,原则上讲,不属H出版社出版范围,考虑该社的困难,作为照顾,拟同意H出版社安排出版,内部发行。

但要按编辑出版的有关规定办理,不得进行协作出版和变相买卖书号。

选题申报表上加盖了圆圆的、红红的W省新闻出版局图书管理处大印。

为了说明审稿的程序,精细的处长还在审稿意见一栏中用小字标明:样图已经高局长审查过,原则上同意安排出版,具体意见当专向×总面陈。

至于高局长有什么耳提面命的具体意见,笔者不得而知。

总之,有了这张盖有大印的通行证。

理达先生又轻而易举地从耿云小姐手中获得了出版社的发排单,发行证明。

时间分别是1992年11月23日和12月1日。

在发排单的说明一栏中注明:合作出版,排版费用由作者自负。

在发行证明上由出版社老总亲笔注明:制版请注意:①从严控制,指定专人负责,②不得形成单张流失(含打样稿),③所有原底稿制版完毕后归还。

请读者注意,按新闻出版署规定协作出版的印刷费用必须由出版社直接派人去印刷厂结算;人体摄影画册不得由集个体书店发行,只能由新华书店发行,给从事艺术的摄影的专业工作者参考。

而上述发行证明显然又是违反规定的。

数年后,理达案发,在搜查其住宅时发现了用于制版的原稿,全部剪贴自海外画报,显系盗版行为。

而在当时理达和耿云小姐合谋谎称为艺术家丛峻拍摄的,此丛峻先生竟能雇佣如此众多不同肤色,不同国别的妙龄女郎为自己的裸体模特儿,纯属天方夜谭。

此类小小的骗局,堂堂国家省级出版管理机构和资深总编辑竟然窥不破,也属不可思议了。

根据异地印刷管理规定,W省和S省的新闻出版局还得互转出入省准印证明。

而这些在理先生和耿小姐的操纵下却悄悄地省略了。

因为理先生用钱已摆平了宁城彩印厂的厂长刘二先生和宁城中学校办厂的厂长青云先生。

读者们,请注意上述熟悉的人物在本文中还将继续出现,并不断扮演重要角色。

在这里粉墨登场,仅仅是作为理达非法出版案的开场前的前奏曲。

如果天随人愿,那本精心策划的裸体女人画册将会顺顺当当出笼,参与中国90年代初期那轮由书商们一手导演,由出版社全面提供包装的裸女大合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年关将近时,宁城市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宁城彩印厂正在动员工人,日夜加班赶印一本淫秽画册。

公安、新闻出版管理部门立即派员赶到工厂。

发现这批画册共印5万册,分别由市内两家小印刷厂装订。

装订完的3万册已被理先生偷偷运走销售。

而此刻本案主人公理经理已不知去向,连春节也未敢回家过。

他拖欠的印刷费用、制版费、装订费也随同公安、新闻出版部门对画册的查禁而全部赖掉。

毫无疑问余下的2万册散页,全数被封存。

一年后,该案已成积案。

宁城市社会文化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吊销了由理承包的文化服务公司书刊经营部,以示薄惩。

尽管理父在儿子藏匿期间不仅摇唇鼓舌,跑到市社文委办公室大谈“人体艺术”之精妙神圣,这位老共产党员甚至还以某种敌对势力的口吻指责“中共当局对艺术的不理解”。

他的荒唐言行,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市社文委办公室负责人的驳斥。

一年之后,新闻出版署对社会上滥编盗印人体画册的歪风予以严厉制止。

这本打上理氏印记的人体画册被认定为夹杂淫秽色情内容,被明令查禁。

H出版社被罚款5万元。

而理经理却有惊无险。

在此期间文质彬彬的总编辑和秀外慧中的耿小姐曾专程赴宁城,商洽封存的散页启封运回W省处理的问题,未有结果。

此后,理夫人带着幼小的女儿,哭哭啼啼的闯到市社文委办公室纠缠不休,扬言要躺在办公室吃饭,睡觉。

而此时理先生却以其弟理鹰名义另行注册了现在的大理文化实业有限公司,注册时号称拥有资本30万,其实是由理先生经营。

这时从武警部队刚刚复员到工厂的马崽B,不甘寂寞于工厂的工人生涯,带资3万加盟大理公司,成为理经理较为得力的助手。

出租车穿梭在特区高楼林立的大厦之间,来到了《富泉》杂志所在的写字楼。

我们的主人公也暂时从往事的回想中走出。

当然,造成他当前有如丧家犬那样四处流窜的,还有另一件使他倒运的事。

他这次来深圳就是想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挽回面子,用他的话儿说是:“背靠大树,贴贴金,让警方不敢动老子。”

这次到深圳他是要通过老朋友曹编辑搭上当代最红的大明星肖星的关系。

为此,他向伙计马崽B吹嘘了一路:“老子这次盗印《孽债》,又栽到他娘的公安局手中,我要做一件大事为自己加加码,老子要弄一本《肖星写真集》,给他娘的警察瞧瞧,叫他们看得眼睛发直,还不敢动我,动我就是动肖星。

肖星是什么人?当代大明星,有名的亿万富婆。

我跟肖星一柱子,下面的路就宽了。”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神通广大的理达经理已通过电话与远在深圳的曹先生联系上了。

曹先生也真够哥儿们,立即与时下正在北京肖星处周旋的辛先生联系,已初步达成意向,即理达以18万元人民币购买肖星360张肖像供理先生出版《肖星映画集》。

所以,理经理及其夫人章丽女士才带马崽B顾不得从河南盗印《孽债》往返宁城的鞍马劳顿,立即飞到了深圳。

原来肖星那闪烁着光环的形象像是圣母显灵那样向他发出昭示,显然是救星来了,观世音菩萨将把理达那罪恶灵魂裹上一层洁白的圣衣再推给人间,那造孽于世的红孩儿,便成了善财童子了。

且看善财童子如何挥舞金钱的剑戟去攻破一道道防线完成其由“书虫”向出版家的涅�。

其间混杂了多少丑陋与美好,罪恶与善举魔术般互换,绝不比“耳朵认字”“隔瓶取药”之类特异功能造出的人间奇迹所产生的轰动效应逊色。

那些欺世盗名,巧取豪夺中饱私囊的手段,由江湖术士与影界名人,书道黑贩与出版界蠹虫联袂出演,使这幕“钱权交易”的闹剧由喜剧开幕而以丑剧收场。

在这场世相大表演中除本文主角理达先生有精彩而不凡的段落外,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出版界豪客也有出手不凡的和令世人意料不到之处,使观众叹为观止,而名震影视界的一代皇后则更是以纯熟的演技使这幕丑剧锦上添花。

此刻,马崽B在听了理经理的自我吹嘘的宏图大略后,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情不自禁地翘起大拇指,满脸堆笑地说:“理哥,我自是跟定你了。”

听了马崽的吹捧,理达不禁喜形于色。夜色朦胧�理经理一行三人,见到了曹先生,当晚在潮洲城欢聚夜宴。

当然是由财大气粗的理先生作东,由理夫人付款。

在典雅轻盈的潮州音乐声中,宾主咀嚼着生猛海鲜潮洲大菜,虽听不懂叽哩咕噜的潮州方言,好在音乐柔美动听,光线柔和宜人,使欢宴的气氛十分融洽,有着同志加兄弟的情调。

但见理经理和曹先生频频彼此欢庆再度聚首,并预祝合作成功。

酒过三巡,双方小酒微醺,红潮泛容,说话也就无所遮掩了。

曹先生一边剔着牙,一边兴奋地拍着肥厚的胸脯向精明的老弟保证:“我已与辛先生联系过了,只不过辛先生正在北京大明星处,他答应马上带着明星玉照十数帧即飞深圳,我们去他家面谈,那样气氛好,容易成交,我再帮老弟美言、美言。”

满面潮红,眯缝着醉眼的理经理,喷着酒气,打着饱嗝,拍着老哥的肩膀说:“曹老哥,你在兄弟遇难时,拉兄弟一把,等我发过后,一定厚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说完以目光示意夫人。

理夫人身材纤瘦,一头秀发梳成发髻挽在脑后,显得干净利落。

夫人高颧骨,大额头,长脸敷粉,蛾眉浓扫,宽嘴涂丹,有点类似广西人的形象。

但见夫人丹唇轻启,莞尔一笑,立即心领神会。

纤纤玉手,轻轻打开紧紧抱着的小坤包,掏出厚厚一叠百元大钞,足有万元。

理经理接过钞票对曹先生说:“这点小意思,请老兄笑纳,聊供车马之需,事成之后,兄弟将另有厚报。”

曹先生也不客气,双手接过钞票,以文人的潇洒,商人的大度,哥们的亲昵,瞧也不瞧一眼就向裤兜一塞,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晚上你们好好休息休息,我去通知辛先生,让他马上飞往深圳,明晚上他家敲定。”

当晚,理先生夫妇在宾馆客房美美地梳洗了一番。

洗去了旅途的疲乏之后,打开房间的落地窗纱,一股春夏之交的凉爽气息扑面而来,微微的南风,使他们浴后身躯驱除了酒后的臊热,感到无限的惬意,倚窗眺望,整个特区沉浸在万家灯火的夜幕中,喧闹的夜生活开始了。

理经理轻轻揽住妻子轻盈的腰肢,夫人深情将头靠在丈夫的胸前。

这对夫妻结婚五年,就在生意场中奔波了五年,可谓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了,此刻,他们流落天涯,想起了远在长江下游的宁城市,5岁的女儿在爷爷、奶奶家也该入睡了,他们心中感到对女儿有股说不出的愧疚之情。

他轻轻地略带感情地对精明的妻子说:“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谁不愿意在儿女身边做一个慈祥的父亲呢?但是为了钱,为了活得潇洒,我们迷上了做黑书这条不归路,真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只管自言自语说下去。”

眼下,我是坐在火山口上,危机四伏,风险迭起,唯有凭我的机敏去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着了。”

夫人很是理解似地柔情细语说:“大理,别说这些丧气话,上了这条独木桥就一条道走到底,我们哪一次不是化险为夷了呢?就拿这次盗印《孽债》来说吧,我们不是逃脱了警方的追捕,也好歹赚了几万。”

理达却说:“但是,我们的代价也不小,现在我是有家不能回啊。

这有点太对不起女儿了,我是爸爸妈妈的孽子。”

说到这儿,一向沉着机敏,铁心冷血的汉子眼睛有点湿润了,他拥着妻子,上了床。

由于旅途的疲倦,他的河南女人,很快发出轻轻的鼾声,而他却耿耿难眠。

看着熟睡的妻子,那一张乡下女人的脸,心中一股不可名状的辛酸,他这次出走深圳,化巨资购买这背气大明星的照片去进行一次空前的赌博,实是出于不得已,凭自己的家庭,相貌,或不是因为少年的一时失足,上山劳动教养,再次也不会娶上一个河南的乡下女人。

这女人相貌不怎么样,但精明能干,把钱把得紧,爸爸妈妈不喜欢她,但在黑道生意场作为贤内助还是蛮般配的,至于那个马崽武警复员兵,时不时向我表示忠心的B先生,只不过是目前可资利用的一条狗而已。

不能让他知道太多,古人尚且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理。

事成之后,立即甩掉他……。理先生脑海波涛翻滚,思潮起伏,他想到了一个月前和马崽B一起策划的盗印S省文艺出版社畅销书《孽债》的事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