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彤城再慢慢打探吧。没准你姐姐也在彤城呢!”见她摇头,掬月不禁问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是怕再见到他吗?其实,你只要跟他说明,他一声令下,岂有找不到你姐姐的道理!”
苏兰自是晓得她口中所谓的“他”是指何人。若是真让龙昳知道了她的心事,今生今世,她恐怕再也见不到素月了,更枉谈和她一起回到苍灵山。她有些悻悻地牵起缰绳,在树林里随意地踱着,心中千愁万绪,不知不觉间竟已走上了下山的路。一阵兵器互斫的声音和喊杀声隐隐传入耳鼓,她有些不安地望向掬月。
“我们去看看!”喜欢凑热闹的掬月说着,翻身上马,便循着声音的方向向前奔去。
“等等皞吧!”苏兰明知无法阻拦,却还是说道。
“他那么大的人,怎会丢得了?不然,你在这里等他,我去看看就回!”
苏兰想了想,不放心地翻身上马,随她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们走上了一座小小的山丘,厮杀声已经非常清晰了,就从下面的谷地中传来。苏兰循声望去,十余个白衣的龙族将士正被数以百计的人马围困在狭窄的谷地中无法脱身,谷地里已然是尸横遍野了。定睛一看,苏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被围的人中,其中一个骑马仗剑、浑身染血的人不正是龙昳吗!她的心一阵慌乱,急忙呼喊皞,才发现他根本不在身边。
“那不是龙昳吗!”掬月也失声叫了出来,却见苏兰脸色惨白,心中方寸大乱。
附近的山丘上突然有人高声喊话:“龙昳,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你也算得上英雄好汉,我会吩咐属下将你好好安葬的。”那声音清亮、悦耳,好生熟悉。苏兰抬眼望去,只见那山头人影晃动,是一队身着灰黑战袍的巫族将士,喊话之人也是一袭戎装,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她正纳闷间,却听龙昳在挥剑之余,仰天高声答话:“巫族之人最擅背后偷袭、暗箭伤人之类龌龊不堪的卑劣行径。有胆的就下来取我龙昳的性命吧!”他话音刚落,苏兰便见山头喊话之人挽弓搭箭瞄准了山下。她心中大惊,顾不得多想,催马上前,向山下正在厮杀的人群疾驰而去。
“你疯啦!”掬月想要将她拉住,却为时已晚,急忙策马跟上,手中长剑已出。
山上之人正是素月,此时,她一腔仇恨都在这一尺铁箭之上,箭镞所指,便是龙昳。拉弓放箭,长久以来,她心中所积埋的一切怨恨和痛苦也一并倾泻而出。突然,她的眼前一闪,只见两名青衣素服、眉目俊秀的少年骑着快马,在决定生死的一瞬之间硬生生地闯进山谷。其中一人长剑舞动,杀出一条血路;另一人则就势扑进龙昳的怀中,将她射出的毒箭挡在了自己的肩背之上。素月惊骇地看着那女扮男装之人,看见她无力地回过头,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那样凄惶地望向自己。她不禁失声叫了出来,险些跌落马下,被一旁的海晋用力扶住,却听绿衣在身边惊呼道:“那不是小公主吗!”
站在一旁的风也是一脸骇异,竟差点惊叫出声。在这乱军之中,他又看见了那双眼睛,经历世事如许,她的眼睛仍如当年一般纯净清明。然而,最让他诧异的并不是纤婵的出现,而是护着她冲入重重围困之中的另一名男装女子。
此时,龙昳就势砍翻了身前的几个兵卒,将扑入怀中的姑娘拉到自己的马背上,低头一看,却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苏兰,心中不禁一痛。此时,她一双秀眉痛苦地皱了起来,那支原本应该射入他胸膛的利箭深深地没入了她的身体,伤口处流出少量黑血。他心中一凉,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为他挡住的竟是一支毒箭!他急忙伸手将利箭拔了出来,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掏出一直放在怀中,有着她细致绣工的巾帕,替她按住伤口处。转眼之间,那白色的巾帕便被鲜血染红了。
他一手抱着她的腰身,一手挽住缰绳,想要冲出去,却根本就是妄想。眼前密密麻麻都是巫之族的兵将,自己手下的几十名兵卒死的死、伤的伤,早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只有三两个亲侍还护在自己身边。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不是因为眼下的战局,而是因为怀中受伤的姑娘。
“放下我!带着我,你什么也做不了!”她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说道。
“什么都别说!抱紧我,我会带你出去的!”他一边奋力挥舞着长剑,一边向她命令道。
她没再说话,心知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丢开自己。她无力地伸出双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倚靠在他的胸前,将他抱住她的手解放了出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感觉到一片没有意识的黑暗正向她飘来,将她托起在一个没有伤痛和忧郁的世界里。她想,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自己可以死在他的怀中,可以不用对自己的族人和骄傲再做交代,可以不用再去面对那些纠缠反复的爱恨情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