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苏兰和掬月一起离开了榴香村,女扮男装,直奔战火纷飞的烟凌山而去。这日,两人错过了投宿的村落,只得在一间早已荒弃的破庙中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掬月欲将苏兰唤起之时却发现她通体滚烫,意识模糊,显然是受了风寒。掬月不由得懵住了,这里人迹罕至,自然是找不到郎中的;而她此番也是第一次离开同门中人独立行动,虽然自理生存能力比寻常女子强过千百倍,可论起照顾他人,却是一窍不通。手忙脚乱地喂苏兰喝了点水,便是束手无策了,掬月心中不禁后悔起来,凭自己的身手,路途之上若有悍匪强人,自是无须害怕;却是未曾想过,苏兰如此纤弱,如何经得起这千里迢迢的艰难跋涉!
正在焦虑间,庙外马蹄脆响,她的心立即雀跃起来,无论是何人,好歹能为自己拿拿主意吧。她急忙赶出庙门,薄雾流岚,初升的太阳披一肩柔光在来人身上。“皞!”她喜出望外,直向来人奔了过去。
来者正是青龙皞。在向苍灵山的方向追赶了一日之后,他恍悟,龙昳去了烟凌山,苏兰如何会背道而驰,返回苍之族?于是,他急忙掉转马头,向巫族的方向一路急寻而来,却在这荒凉的破庙中与染病的她不期而遇。
“苏兰!”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掬月,你守着她,我去寻个郎中来。”说罢起身便走。
“不如将她带上,总是强过躺在这荒山野岭吧!”见皞要走,已经完全失了主心骨的掬月急忙一把将他拉住。
“瞧你们这副模样,如何去得了烟凌山!”他的言辞间似有责备之意,末了,又温和地说道,“你好生守着她,我会很快回来。”
皞果然很快请来了郎中,而且拎回了一个大包袱,里面全是治疗风寒必备之药材。待到郎中抓完药,皞亲自煎好汤药喂苏兰服下,已是晌午时分。他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温和的目光耐心地守护着她,仿佛只要不懈怠地这样坚持看下去,他便一定能帮她康复起来。掬月取出一些干粮递到他的眼前,他却只是摇头。不见苏兰好转,他定是食不甘味吧。掬月有些悻悻地走出破庙,心中有些懊恼,更有些失落。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苏兰身体的热度总算退了下去。他微微松了口气,却依旧守护在她身边,片刻不曾稍离。
梦境如昔,偌大的灵月宫为何如此寒荒清冷?爱郎已然远走人世,为何独留斯人月下憔悴?天界的玉液琼浆甘之如饴,却为何还要艳羡人世的箪食瓢饮?天界自是不比人间繁华似锦,情涛爱浪都可以随遇而安;天界既有永远的生命,便有永远的悲凉、永远的寒荒、永远的痛苦。真的愿意割舍一切,一切的一切人们所追寻期盼的富贵繁华,自堕红尘,要在烟火人间相寻相觅。并且深深地相信,尽管饮过了忘川之水,也能在每一生每一世里将他忆起。
她从那样悠长而哀伤,却又不知何谓的梦境中悠悠醒转,眼前却是一个熟悉的面影:“皞!”她吃力地唤道。
“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里有欢快的情绪,笑颜绽开,阳光的味道迎面扑来,“可是好些了?”
她点点头,却又惊疑地问道:“你怎会在此地?”说罢便要起身。
他急忙将她扶起,意味悠长地说道:“你们如何能将我欺骗?”
她略略一怔,望向他,坚持地说道:“皞,我不会回去的。”
他一笑,却有苦涩的滋味:“你无须多说,我会将你安全送到烟凌山。若这便是你的心愿,我定会替你搭成。”说到最后,他竟有些喃喃自语。
她的脸微微一红,垂下头来:“你定是误会了,我并非、并非……”却是无法出口。
“掬月已经对我说了,你的姐姐在烟凌山。我会帮你找到姐姐的!”他的声音轻松快活起来,是想要解除她心中的烦忧,“你再歇息片刻,掬月取水去了,待她回来,我们便起程,到前面的集镇上找间客栈。无论你要做何事,都要先将身子调息好了再说。”
他平淡的言辞里却有那样绵长的情意。她感激地微微一笑,仿佛破云的皎月般光彩夺目。他不禁怔住了,忽然发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她仰头望向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将他打量。他有那样清正淡雅的脸颜,眉目间是青山绿水的气息。他和龙昳如此不同!龙昳杀伐征讨是为了所谓的信念,而他却是为了和平,为了有朝一日归隐田园;龙昳的爱剑拔弩张,时刻都要掀起惊涛骇浪,而他的却是让人如沐春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那样狂傲自负,那样不可一世的龙昳心存悲悯。再没有谁的世界比他的更荒凉冷漠了,她即是他惟一温暖的火源,而她,竟忍心将他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