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窄窄的小径上落满了洁白的樗棉花瓣。琴声舞动夜的思绪,却是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与忧伤。
“你身负重伤,当真是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吗?”素月清悦的声音随着悠扬的琴声在夜风中飘散开去。叶聪、叶岚被沈肖放走,自己被昊天召见后,素月觉得自己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时刻的来临。
“属下再也不能守护公主了!”沈肖垂手而立,素白的衣衫映着一张因为失血而过于苍白却依旧清明的脸颜。那双淡泊的眼睛,还是一派坦然的风清云淡。
“今夜,昊天的寝殿外有天、海、雷三位将军率重兵守卫。仅凭一柄钝拙的玄铁剑,你甚至无力自保。”她一边抚琴,一边似不经心地说道。
“沈肖没有想过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喜欢这曲子吗?”她眉头一扬,轻轻地说道。
“这是《碧海清音》吧?属下曾经听人弹过。”他踌躇了一下,“不过,公主弹起来似乎略嫌铿锵。”
素月笑了起来,收住琴音,示意沈肖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呷了口清茶,才缓缓说道:“《碧海清音》要算我妹妹婵儿弹得最好。在灵月宫的时候,母亲政务缠身,心绪不宁的时候便会让婵儿为她抚琴一曲,说这曲子能化人戾气,让心情明朗而平和。偶尔让我抚琴,母亲便会笑话,说好好一支清音雅曲,我竟能平白地弹出许多杀伐征讨来。”
“公主不是想和属下讨论音律吧?”沈肖沉吟道。
“是又如何?”
“沈肖不是公主的知音。”
素月神色一黯,轻拨琴弦,一首缠绵悱恻、无比凄怨的曲子在弦间轻流而出,正是当日碧落崖时,风铃儿所弹的曲子。“春已尽,问郎几时回?十年花骨寂寞红,梦里不与离人遇,心字已成灰。”收住最后一个音符,似乎是茶冷言尽。她刻意淡然地说道:“你一定不会忘记这曲子?”
他避开她的目光,微微点头,却是无言。
“只是因为昊天才留在我身边的吗?”她有些惘然地站起身来,似在喃喃自语,“若是可以离开,你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吧!若是不可以呢?”她的眼睛望向他,却是无比坚定的清冽,“沈肖是什么人?名剑楼第一剑客,一个没有来历、没有族类、没有明天的孤魂,一个命如流萤之人。沈肖说过,他的命是我的,我一直都记着这句话呢!”
他淡淡一笑,仿佛世俗的风尘都烟消云散,烟火人间瞬时便清风朗月起来:“沈肖是用性命在对公主承诺,又如何敢忘!”
“性命?”眸影流动,她轻灵的眼睛里竟有那样真切的忧伤,“我不要你的性命,我要你好好地守在我的身边!”
她是那样率真地脱口而出,像凝聚饱满的雨滴点入无风无澜的湖心,将他死水般沉静的心肠狠狠地击中。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痛,眉头好看地皱了起来。“公主言重了,沈肖……”
“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她将他打断,转过身去,怅然地望向深锁的宫墙,“背负责任是痛苦的,责任越是重大,心灵越是窒息。我们,其实都一样!我们只要能相互守护,一定能搭成彼此心中所愿。沈肖,告诉我,你要什么?像海晋那样做一名高贵的宫廷侍卫吗;或者,像水月心那样,有一片自己的庄园,自由自在地过着富足逍遥的生活;或者,甚至于我的王冠?只要你答应我,永远守在我的身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沈肖只是一个命如流萤的剑客,那些名名利利于沈肖而言,真不知所谓!”
“你可知晓那是何物?”她的手指指向几案,“那是昊天所赐的毒酒。昊天要你追杀名剑楼的余孽,叶聪、叶岚、水月心,然后,在天将军的麾下,率领大军扫荡龙族,否则……”
“否则,便只有一死?今日我既然舍命放走叶聪、叶岚,公主便该知晓,沈肖已决心赴死。”他扬了扬眉头,站起身来。
“答应昊天你便能成为一名高贵的宫廷侍卫,再也不用为自己无人收留的魂魄哀叹。”她心知他绝不会为名利所诱,却忍不住要试探一番。
果然,他淡淡一笑道:“背叛良知和信仰的人,恐怕不比一介微尘更高贵!”说罢,便向外走去。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她挡在他的身前,“除了死亡和背叛,你还有别的路可走!”
“那便是成功。”
“你不可能成功!”她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小瓶,目光坚决如铁,“这是当日风从上官逸扬那里取得的化功散。你无须出卖自己的灵魂,只要服下它,我会说服昊天放过一个再也无法使剑的剑客!”她的目光柔和起来,星光般清澈明亮的眼睛脉脉地注视着他,恰似一泓柔软的春水,要将他融化,“其实,你早已不是名剑楼的剑客。我不要你再去背负那样悲沉的宿命,若你执意要完成自己所谓的使命,我可以帮你,待我完成复国大业,定会设法为你搭成心愿!而且……”她略一沉吟,垂下眼帘轻轻地说道,“我愿意和你一起分享天下最显赫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