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花自漂落水自流

出了大门,周围是一大片高高低低面相惨败的居民房,我走在其中,心情酸楚不已,也说不清难受个什么劲儿。

我掏出电话,按了半天又不知道该给谁拨,就在这个时候手上的电话自个儿响了,屏幕上出现一个呼入图像,无法显示的号码。

我接起来,又是从不说话的那个人,电话里安静得空洞,一如从前那样刻意或无心。我停下脚步开始恍惚,真搞不明白对方出于什么心态,无独有偶,这事儿接二连三多少回了,如果说最初是谁错拨或者恶作剧,那么如今可以肯定下来,这绝对是处心积虑专门针对我的,这段以来所有的沉默电话应该也是同一个人所为。但为什么打了电话却不说话呢,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正想着,又一个等待号码拨了进来,我一看是蒋军的,就把那头儿的挂了。

蒋军说,Sun你在哪儿呢,今天心情不好,出来陪我喝酒吧!

我拿着电话听见酒吧里的那种轻音乐,我说,你在哪儿呀?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蒋军醉歪歪地笑,他说,你到底来不来,你别告诉我又有什么事情走不开,又跟谁已经先约好,又来骗我……

我打断蒋军,我说,那你在哪儿,你不告诉,我怎么找你去?

蒋军说,这个叫什么不知道,一会儿等你来,咱俩去徐家汇,去夜猫,我请你喝酒去!

我说,那这样,我现在在南京,怎么也得两个小时能回去,我回去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蒋军又笑,他说,狡猾,呆会儿就把手机关了是不是,好!我等你,多晚都等着你!

说完电话就挂了。

我从南京回到上海的时候天已全黑,上海灯火辉煌的夜色已经炫耀起来,跟这个城市丰富的夜生活融得情投意合,我也曾堕落其中,我很清楚,到天亮日出,这儿一片战乱。

在徐家汇车站的半跳台边儿,我给蒋军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被挂了,不一会儿又打了回来。蒋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那个,没按好,不小心给挂了,呵呵,没想挂其实,眼花……

我听见有刺耳的重金属声音,不得不提高嗓门喊,你到底在哪儿呀?我过去!

蒋军有点生气,他说你看看都几点了,你有表没?我来夜猫都等你多长时间啦,不早告诉你来夜猫一块儿喝酒吗?你怎么健忘是怎么,也不姓王却健忘,不来骗的又开始装啊……

我没听蒋军说下去,合上电话就叫了车往夜猫开。

“夜猫”是酒吧和迪吧集成的大型娱乐场所,一到了晚上,人山人海的全是人,爆满!什么找刺激的、买醉的、泡妞傍大款的、陪着客户觅乐儿的,反正各色各样的人那叫一个全乎儿。我刚来上海那年心如死灰,那时候挨个儿酒吧喝,还喝出俩酒友呢,我们一致认为夜猫属于上流社会的消遣场所,那可不是一般的贵!

蒋军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喝酒,我看见他的时候整个儿人已经喝得不清醒了,身子都软了,估计风一吹一跟头。我把酒瓶从他手里夺下来,我说,你想喝死呀?你给我下来!

蒋军醉眼惺忪地望望我,嘴一咧笑了,拽着我的手,老大声说,快,快坐,你可算来了!然后他也不管我怎么瞪他,拿起另一瓶酒接茬儿喝,还说,你怎么不喝呀,你们东北人不是感情深一口闷吗?来来,碰一下。说着用自己的酒瓶碰碰我手里的半瓶酒。

我看他那样要不是有个椅背就仰下去了,我一口气把半瓶酒喝光,蒋军蒙着看我,他嘴里说了句什么,但噪音太大听不见。我把他拽过来,我说,这酒陪你喝了,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家!下来!

蒋军若无其事,他说,回家干嘛?回家洗洗睡觉?Sun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好吗?我哪儿不好,你说我究竟哪儿不好你不喜欢我?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不希望你去找她,可又心甘情愿帮你瞒着,真矛盾啊!

你喝醉了蒋军!

放开!我没喝醉!蒋军用他发抖的手指指着我说,你,我知道你为什么逃避我,就因为她!那个女的!就因为我是男的!Sun喜欢女人对不对?你喜欢,我明天去变!我去变成女人不就行吗?

蒋军的脸在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明一阵暗一阵,我朝这张脸狠狠抽过去,连拖带拽,把他从高脚椅上往下拉。就在这时候旁边过来俩男的,俩人一胖一瘦,顶多三十来岁,只须三言两语就能听出是仗着酒劲儿犯荤的那份儿人。我松开蒋军,他当时已经瘫软得拉不动了,那俩男人凑我跟前,一唱一合说,呦,搬个酒鬼回去有什么意思,没准儿尿你一床,想着都恶心……来来,妹子,跟大哥走吧,去衡山酒店怎么样……什么什么,你别跟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睡哪儿呢,跟着我吧,咱去好望角,让哥试试你那好望角,哥一试便知好不好……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快吵起来了,我也不管他们,把没开瓶的酒跟吧台上退了,然后拿出钱包开始结账。结果我刚一转头,就听见“咣当”一声,蒋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不知用拳还是用腿把刚才要去衡山酒店的男人放倒了,他这一倒,那个要试我的男人马上精神头儿大长,小手包往地上一扔,就捋起袖子猛推蒋军。蒋军哪经得起推,朝后一仰,高脚椅也翻倒在地,接着就没见他动弹,任人家没头没脸围上去踹他。

那个时候我哪还顾着去接小服务员找回的零钱,我操起吧台一空酒瓶就砸过去,也不管抱头躺下去的是谁,对着还在狠踹蒋军的男人就是一脚,他倒不经打,这一脚踢得他一跟头栽在了吧台上。我一看,是刚才说要试我的男人,我越过高脚椅,揪着那王八的头咣咣往吧台上磕,一面磕一面问他,头坚实吗?他吓得战战兢兢连连说坚实。我说那么坚实吗?我试试!他赶紧说不坚实。我说不坚实怎么没像西瓜一样露红瓤儿呀?他说我错了,你饶了我吧,腰都让你踹折了……

蒋军这时候才撑起身子站起来,他傻着眼望望满头是血横躺在地的男人,完后又望望我,拽上我的手就朝外面跑,边跑边说,你这要弄出人命啊,你不是很久没练吗,快,保安追来了,快跑!

我跟蒋军跑出“夜猫”见车就拦,车还没停稳,我俩就钻进去,那司机好像看出点门道儿,挂上档就跑。

我们一直跑出那条道,一直到看不见“夜猫”的霓虹招牌,司机这才问,去哪儿呀二位?

我捅捅蒋军,没反应,仔细一看,人早睡了。

我跟司机说了老豆他们家地址,因为我不知道蒋军家要怎么走。

老豆的大儿子开的门,他把蒋军架进屋。老豆挺生气的,他说,这混球,是不是摔啦?怎么喝成这副德性,你们年轻轻的喝酒干什么,多伤身,你们不比我,反正也没几天喝头了,喝二两赚二两!

我说都怨我,非拖着蒋军去喝酒,不怨他,您别骂他。然后我把修配厂的钥匙交给老豆,跟他说,这两天我有事儿,去不了修配厂,钥匙您拿着,再有什么您打电话。

老豆一听特紧张,说,怎么了,是不是你爸那边儿出什么事儿啦?你跟我讲,你别不跟我讲啊!

我笑两下,我说您让我跟您讲什么呀,您别下水道坏了也要我告儿您好不好,一点儿自立空间都不给!快回去吧,外头冷。

老豆拍拍我后背,说那行,修配厂就放心吧,有什么事儿就给你打电话。

我说,有您我放心,等我给您买酒喝。

老豆说,买酒好哇,多买两瓶。

我说,知道。

那天后来又坐车,折腾了半宿,终于回到家,结果我使劲睡都睡不着,定了闹钟也睡不着,我觉得有时候爱与不爱之间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如体谅,比如理解,同病相怜什么的——我真的特别能体谅蒋军,即使他做再蠢的事儿说再没出息的话,我也不会瞧不起他,因为好多感情自己难以控制,那种抵抗我都有过。

天快亮的时候,我不放心蒋军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但我尽量把话说得轻松幽默,让他也好轻松回答。我不想蒋军绞尽脑汁,不想他难为情。

“宇宙超级美男子,昨晚你让俩人海扁了一顿,因为怕你经脉已断,半夜来个撒手尘寰,我这么嘴笨,说都说不清楚,到时候你叔叔跟我要人,你爸你妈也老远回来跟我拼命,以防万一,只好送你回去挨骂,挨骂总比挨揍幸福吧?怎么样,还活着吗?”

我本来以为这条信息蒋军起码要日出三竿才看得见,没想到过了十分钟,他就给我回了,那是一条挺长挺长的连锁短信,估计是看完我的信息马上开写,足足写了十分钟。

“Sun,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很好,大家都喝醉了,都是手脚两轻,只是皮外伤,要说海扁,还是你把人家海扁一顿。Sun,今晚我肯定让你见笑了,要是时间能够倒转,真希望收回几小时前胡说的那些话,我可以接受你不爱我或者讨厌我,但我不想你瞧不起我!其实我心里知道,即使我真的变成女人你也不会爱我!你不是爱男人或者爱女人,你是只爱一个人!如果你见着哪个女的都爱她,早会有一打男的站出来追你,然后雇个漂亮女孩把你拴在他家,出门看一眼,一天气宇轩昂,哪还轮得到我在这儿琢磨……”

这条短信我看了几句就开始笑,到后来我就想蒋军这是把我当成精神妞怎么着,一环扣一环,亏他想得出。我回复说,蒋军,谢谢你用这么赞美的字句讽刺了我,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其实我特别期待有那么一天,我和你之间可以像好哥们或者好姐妹一样走在大街上,因为你真的是一个特别棒的男人,我不能做你女朋友,但我乐意做你妹妹。

我刚把信息发出去,蒋军就把电话打了过来,他张嘴就说,Sun,我可以照你说的那么做,不再难为你,但如果你结婚,新郎必须是我!

那个时候,天已大亮,我看见太阳就升在卧室的窗口,我笑着说,这么着吧,你要结婚,我当伴娘!

我听见蒋军狠狠地说,你当伴娘我不要!你当伴娘那新娘肯定怎么看都丑!

我笑得出声,我说,嗯,我当伴娘那新娘肯定不嫁你!

〈9〉

这一天就这么开始了,在我和蒋军发来发去的夸张文字里,在我们急一句慢一句、真一句假一句的对话里,这一天的开始是那么的一如从前、平淡无味,它跟昨天、前天、过去五年的每一天毫无二致,它们竟然如出一辙的相似。

一大清早,我就如约赶到南京,我带着兴达去买书,可那些教程书不是书店全能买到的。我们挨个儿书店找,从上午找到下午,走了一小天,结果还是没买全。

兴达一时脑热把书都当废纸卖了,现在买的价钱把他吓一跳,我注意到每次结账的时候他就盯着人家的打价器看,每打价一本,他都紧张地望望服务员,然后再望望我,那神情既愧疚又无辜。

路上,兴达很少跟我说话,即使说也是一问一答,我问还缺几本,他就说还缺几本几本,都叫什么名,哪个必须用,哪个可以暂时不买……我觉得兴达对我还是免不了陌生人之间的那种自我保护,他继承了我爸沉默寡言的性格,加上后天环境影响,他特别自卑自闭,比当年的我要严重得多。

我猜“兴达”这名字肯定是我爸取的,脱离革命时期军队武器的思想熏染,步入九十年代,祖国逐渐已经壮大发达起来,所以不会再像我出生的时候取些什么军什么武的名字,叫兴达,我爸大概是希望儿子飞黄腾达吧!不过“吴”这个姓真是不太好,谐音也是“无”,就是没有的意思。我以前就跟小晏说过这个问题,“吴小阳”听上去一点儿都没有我妈期望的那种光明磊落的感觉,可能叫个单字儿,还会比较好听一些。

接连走了三家书店都走空,走到第三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兴达把列的书单再一次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扫了两眼说,这些书我们大多都没有,打挑儿的有几本,要吗?

我把书单拿回来,我说打挑儿的我们已经买了,你知道这些书哪儿能有卖吗?

服务员说,你这些都是教科书,恐怕书店是买不到的,反正我们没有。

我说,那书店买不到去哪儿能买到?

服务员说,你找这些书干嘛用啊?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就说我弟弟他书包丢了……

服务员说,那好办,你去他学校看看,跟他们老师反映反映情况,学校不可能一套也没剩下,在学校买总比这么到处找省劲!

我一听,顿开茅塞,赶紧谢谢服务员,拉上兴达就走。

走出书店大门,我伸手叫车,兴达怏然不悦地跟在后面,他说,你去哪儿呀,今天礼拜六,学校下午全都放假。

我回个头,我说,那你也快走!

我和兴达被司机拉到就近的商场,开始,我本来是想带兴达去商场五楼吃饭的,后来路过一些卖衣服的柜台,我就想给他买几身衣服。我说,兴达,你看,你喜欢哪个颜色呀?

兴达提着一包书,他说,我不要!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我跟在后面,不经意看见他脚上的鞋已经开胶了,他穿的那些衣服都不像是自己的,裤子短,衣服肥,颜色和款式给窦俊伟穿还差不多,换了蒋军穿着都老!

在五楼的快餐厅,我要了几份炒菜两碗米饭还买了两罐热饮料,兴达和我坐对面,我说,快动筷子呀,你不饿呀?

我给兴达夹上两筷子菜,然后我们各顾各地开吃。吃饭的时候,我瞅准机会就把昨天没敢问老太太的话问了,不过不是正面问,兴达又倔又犟,好像对我也没什么好感,估计正面问肯定不能告诉我。

于是,我这么说,那些书,看来只能去你们学校找了,兴达,到了学校总不能也说你书包丢了吧?你能不能把家里事儿说给我听听,我去到学校也好跟你们老师说。

兴达三口两口就把碗里的米饭吞下大半,他也不看我,也不吭声。

我装着为难,说,要不怎么办呢?无故不去上课,连书都没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兴达不用吸管,想喝饮料又烫得不能喝,他不耐烦地说,就告诉他们我哥死了,我嫂子差点也死了,我没钱上学了,就把那些书卖了。

我连连点头,表示可行,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你哥是怎么,是生病吗?

兴达毫不避讳,嘴唇一碰说,喝酒死的!酒精中毒!

我见答得流利,接着问,那你嫂子呢,你嫂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问,兴达马上像只瘪气的气球,不但饭不吃了,眼泪也下来了,两只手背紧叨叨抹呢。

我也放下筷子,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就没说,安安静静等他哭完一块儿吃。

兴达哭一会儿,望望我坐着不动,他就一点一点说给我听,他说,你看见我们家那小孩儿吗?她叫妞妞,那是我哥的孩子,我嫂子就是生那孩子差点丢了命!

啊?为什么呀?

她就是太累,太多事儿让她操心,又要照顾姥姥,又要供我念书,要不是她满哪儿干活供我念书,我早就得窝家里。

你就因为这个不去上课非要打工赚钱?

嗯,嫂子对我太好了,我想挣钱给她治病,给她买点好吃的。

那你嫂子到底得的什么病呀?

亚急性感染性心内膜炎。

什么病?严重吗?

我也说不好,就是罕见的心脏病,也叫重度感染心内膜炎,一般只有少数孕妇会得这种病。

那现在怎么样?现在没事儿吧?

嗯,嫂子人好,对谁都好,她有几个挺好的朋友,很帮我们家,自从嫂子得了这病,所有治疗费用都是她们拿的,要没她们,我嫂子得死,妞妞也得死。

去你们家怎么没见着你嫂子呢?

她还没出院,妞妞也是刚抱回来。

这么说,你哥还没看见孩子就已经去世?

别提他!我现在恨死他了!兴达瞪着大眼珠子,他那双眼睛可不像我爸,兴达的眼睛特别清澈有神,让人看上去特别有男子气概。

为什么恨他?你姥姥跟我说,你以前很听他的。

那都是以前!他对我嫂子不好我就恨他!他以前不赌钱,他赌钱我就恨他!每回输了钱就回来偷东西,还打人,他早该死了!

兴达,你穿的都是他的衣服吧?

嗯。

等礼拜一,我就送你回学校了,我想给你买身衣服,重新上学,穿着新衣服也算是重新开始,好吗?

可能是跟我说了很多话,从心里慢慢地熟悉起来,兴达抬眼看我,他说,谢谢你给我买书,我不要衣服。

我说,不用谢,你好好儿念书,考个好大学,再别抽风闹妖儿就行。说完突然觉得不对,坐对面这又不是柳仲她们,可以随便掰,跟孩子面前怎么能这么讲话呢?

见兴达不出声,我心想他大概生气了。我赶紧说,兴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你得好好儿念书,别再惹你姥姥操心,还有你嫂子,好不容易供你念到现在,结果你说不念就不念了,你这算对你嫂子好吗?你要听话懂事儿不许再有打工的念头,你听见没?

兴达偷偷看我,点点头。

十七的兴达跟我十七的时候有很大差异,我那个时候家境富裕,整天跟文文她们一块玩琴,横冲直撞,万事钱撑腰,尽管有些自卑得不到父爱,但不愁生计。兴达不同,兴达比我老实多了,残破的家庭背景和错乱的家庭关系就如同一支箭,打他出生那天起就刺着他,随着成长亦越来越深刻,即使现在拔下,也难免留下疤痕和木屑。

兴达本身并没有神童的天赋,他成绩优秀,主要是肯学,肯熬夜出力。我觉得像他这种靠出力得满分的孩子多少都有些木讷,他们懂事、倔强、心思重,他们不能变着法儿地玩,否则学习就会跟不上,万一这种孩子遭遇兴达那样的身世处境,那么十有八九跟他都一个样。

我给兴达买了一双旅游鞋,去试衣服的时候,我说,兴达,你把鞋也穿上,看看哪款衣服比较配这鞋。

兴达听话地把衣服和鞋都拿到试衣间里穿好,黑色牛仔裤,米色带绿条的棉杉,休闲半大两面服,这乍一出来,整个儿变了一个人。

我说,就买这套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兴达对着镜子前后看看,然后又转过来不能肯定地问我说,好看吗?

我说,嗯,真帅!

兴达一笑,没说话。

付钱的时候,卖货的女老板逗兴达,说你这小伙儿穿衣服真好看真精神,怪不得你姐爱给打扮呢!

兴达横人家一眼,拎过换下的衣服包就走,买的书也没拿,也没等我。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专卖区,我说,你怎么了,书都不要,跑这么快,不愿意听我是你姐呀?

兴达说,我没,我就是不爱听那女的讲话,她那话没准儿都跟多少人讲过呢!

我笑笑,我说,你穿这衣裳真挺好看嘛,本身人也长得帅!

兴达显得不好意思,望望鞋尖,迟迟说,真的吗?

我说,哪能哄你啊,我这话可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兴达低着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