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2000年12月1号(农历冬月初六)这一天是小晏18岁生日。这一天我们学校11月的模拟成绩单也下来了。这一天我们班主任容嬷嬷站在讲台上郑重其事地跟同学们说,这次月考,吴小阳考得最好,她的成绩虽然不是遥遥领先,不过人家的成绩突飞猛进足以证明下了一定的功夫!然后容嬷嬷眉开眼笑地看着我咣咣鼓掌,同学们也都掌声猛烈地投来羡慕的目光。这一天是我学生生涯里第一次在学习成绩方面受到老师表扬,第一次尝到老师表扬的那种光荣的滋味儿,我拿着大榜单习惯性地从后面往前面找着自己的名字,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我考了600多分,名字怎么可能还排在榜单的后面呢?我多傻啊我!
小晏买了很多菜,她说得给我庆祝庆祝,第一回考得这么好,庆祝庆祝,以后会更有努力进取的欲望。其实我并不知道当天是小晏的生日,我们正在菜市场逛菜摊的时候文文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信息写着:“我和柳仲正在蛋糕店买蛋糕,你跟季晏回家了吗?你试探她一下,问问她喜欢吃什么味道的蛋糕,有水果的,奶油的,巧克力的……”我看着信息就挺纳闷,我也没问小晏喜不喜欢蛋糕,直接回信息问文文干嘛要买蛋糕,文文立马发过来,她说,你不会吧?今天季晏生日!
我拿着电话望着正在跟小贩子讨价还价的小晏,小贩子掀开一层层厚实的棉被打开裹着的几只箱子,箱子里分别装着大葱和芹菜,还有一些南方的豆角。小晏大概是想买些豆角吧,她需要把自行车停稳走过去,不过那辆十分破旧的26自行车已经停不稳了,车筐里装了很多菜,压得车头时不时地倾斜一点儿。我把电话揣起来,把自行车扶住,这辆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26自行车就是我和小晏上下学的交通工具,有的时候小晏载着我,有的时候我载着小晏。小晏说坐公车浪费钱,她把每天坐公车的钱省下来,每天就可以多买一些菜,精打细算,怪不得一个月三百块零用钱都绰绰有余。
小晏戴着那种手指不分路的马海毛手套,她把刚买的豆角挂在车把上,然后她哈着大团的雾气扫了一遍车筐里的东西,笑着跟我说,好了,回家吧。我把自行车让给小晏,我说,你先回去,我去学校一趟,软件忘拿了,没软件今晚怎么学习?小晏把车把接过去,她说,算了,今儿晚放你假,放你玩儿一晚上,天都要黑了,你去学校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小晏用一只手把我胸前的围巾整理了整理,就像一个孩子临出门前做母亲的总要察看察看,整理衣衫,叮嘱些什么,很自然,很本能的那种。我执意回学校拿软件,我大步流星地边走边让小晏先回家,我说,你先走吧!我马上就回去。
我让小晏先回家,你以为我真是回学校拿软件去了吗?我会那么好学不倦?我的谎话三岁孩子都骗不住,估计也就小晏会相信吧!
我打了车直奔麦凯乐,我记得自己当时身上有八百几十块钱的,我把钱一股脑儿地摊玩具店的柜台上,我跟小服务员说,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小服务员找来一只29寸的电视箱子,一边乐不可支地往箱子里头捡,一边飞快地按动着计算器,我凭回忆把小晏上次在这里喜欢的所有玩具都要了下来,直到小服务员跟我说,对不起,您不能再选了,您的钱已经不足付账了,我这才想起回家打车的钱还没留出来呢!我说,行,那就这些吧!我接过小服务员找回的几个钢板儿,然后我抱着大箱子到处去找提款机,我在建设银行门口的提款机取了钱,就赶紧钻进了出租车里。因为满大街上的人都在看我抱着箱子趔趔趄趄的样子,看得我感觉怪怪的。
路上灯火密实,天已经完全黑了,当车停稳在小屋楼下的时候整整七点,我付了车钱,带劲儿地上着楼梯。我本来以为这些玩具小晏见了肯定会兴奋,会激动,会爱不释手,说不定她还会给它们取些更花花的名字,兔福久呀,猫福久呀,海豚福久呀什么的,可是结果却不是这样的。小晏看见我抱回这么大一箱子玩具先是问我从哪儿弄的,问我多少钱,然后就发火了。
房东遗弃的收音机在厨房窗台上唱着梅艳芳的《一生爱你千百回》,那么一首缱绻缠绵的歌曲,我和小晏却在吵嘴,我和小晏站在这个贴满碎花瓷砖的小厨房里,架在打火盘上的高压锅里还在煮着什么,高压锅喷着气,那种欢快跳动的节奏。
你不说你回学校拿软件吗?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跟我撒谎了?说好三百块钱一个月,你花八百块钱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把我们说好的事儿都忘了啊?
没忘,今天不特别吗?今天你过生日,文文和柳仲都可以给你买蛋糕,我买点东西给你就不行啊?那我过生日你还买东西给我了呢!
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是朋友关系,我当然会买东西给你,你明年过生日我就肯定不会买东西给你!就算我买东西给你,我也不可能花这么多钱,我们现在还没挣钱呢,你拿着家里的钱念书、吃饭、租房子,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可是你拿着家里的钱买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这不是耍阔吗?你说高业耍阔,你跟他有什么区别?
你什么意思?你拿我跟高业比?我哪有高业阔气呀!人家请你吃饭都是富丽华,送你手机都是外国的,人家高业抽雪茄,你住院的时候送花比我这个送饭的都频,你拿我跟高业比,怎么比?高业是男的!我是女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你什么意思!
小晏泪眼■■地看着我,大概是吓着了。我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这一嗓子喊出来连自个儿都吓了一跳。小晏好像要说些什么,她欲说未说的时候门铃响了,我也没看门的猫眼儿,把门霍地一下子打开,把站在门外的柳仲和文文吓得一哆嗦。柳仲怀里抱着扎着蝴蝶结彩带的蛋糕盒,文文拎着啤酒什么的,她们好好地端详了一阵我怒火中烧的脸,她们捉摸不透底气不济,最后轻手轻脚地进来。
除了我之外,那天晚上一切正常,小晏好像没跟文文说我们吵架的事,柳仲看见那箱子玩具喜欢坏了,不知死活地问小晏是谁买的,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小晏光说是我买的,也不多提其他。
吃饭的时候只有我闷闷不乐,我不知道小晏是真的开心还是装出来给文文她们看的,反正兴致高昂,还喝了酒,平常小晏滴酒不沾,可是那天晚上不管柳仲怎么灌她,她都一饮而尽。柳仲说,季晏过了今天就一十有九了,老了老了,赶紧抱抱。文文说,不老不老,还有好多十九岁呢,满上满上!小晏是怎么灌怎么喝,但也不忘挨个儿为我们夹菜,她盛了满满当当一碗猪肝汤给我,她说,小阳你喝,多喝点儿,猪肝这东西补血,柳仲就别喝了,看你膘马肉肥的一准儿不贫血,再给你补哈,那该流鼻血了。小晏跟没事儿似的笑着说这些,她开玩笑挤兑柳仲的样子在某一段时间里把我看得也忘记了之前的争吵,她好像喝酒上脸,小脸涨得红彤彤的,特待人看。柳仲开始挺怀疑我们吵架了来着,后来见小晏那么开心就放松了不再追问我,大约十一点的样子,柳仲和文文下楼回家了。
小晏把人送走也没收拾地板上的碗筷和蛋糕,她趴在我的身上,她的脸磨搓着我胸前的衣服,我们就那么躺在床上,谁都不说话,任由沉默铺天盖地下来。
我当时正在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那个《秋日的私语》,我按了循环播放,记不得播放了多少遍,反正过了挺长时间,小晏始终没动弹。我本来以为小晏喝醉了,我看到她闭着眼睛还以为是睡着了,我想把她抱我的手拿开,让她好好躺着睡觉。但小晏死死抱着我,我越想她松手,她就抱得越紧,特大劲儿。
我把耳机摘了,把CD机扔一边上,我撑着床面半坐半躺,我说,你想干嘛呀!
小晏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她什么都没说,搂着我的脖子亲吻我,不是很温柔,有一点点粗鲁的那种。我的手因为支撑不住两具身体的重量,重新躺回床面,小晏毫不退步,继续压在我的身上不停地亲吻,她一边亲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她闭着眼睛,很坚决的样子。
之前房间里点生日蜡烛的时候荧光灯已经关了,只开着台灯,台灯特别昏黄,把小晏泪流满面的脸照得有几分憔悴。我把小晏吻着我紧贴着我的脸捧起来,我帮她擦了眼泪,她的上身只剩下胸衣还没脱,我看得到她若隐若现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沟。我抚摸着小晏的皮肤,那么细腻光滑的皮肤,她的轮廓那么好,不过这些并没有让我有所激动,但这个时候,小晏颤抖低徊地说了一句话,她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特别爱你,语毕,两行眼泪马上滑进嘴里。
就为这一句话,我的心激动不已。
我始终控制着自己的亲吻,不想太大力太粗莽,可我根本控制不住。
小晏坐着我的腿,我的双手在她后背的每一寸肌肤上不停游走,用缓缓的力量抚摸着她的柔心弱骨,用急促呼吸的嘴唇亲吻着那双坚挺的乳房。小晏抱着我的头颅,她时不时发出受难一般的呻吟声,每当这时她就把我抱得更紧,甚至乱抓我的头发。
我翻身把小晏压在下面,她像刚刚出生一般地赤裸着,台灯映在她的腰肢上,她纤细的四肢,还有她柔软的乳房,她的身体有淡淡的爆米花味道。我抚摩着小晏,一遍又一遍,我握起小晏柔软的乳房亲吻那两个粉嘟嘟的乳头,我听到小晏细微的喘息和啜泣,很轻,很压抑。我亲吻着小晏的头发,耳朵,嘴唇,我反复亲吻她的嘴,我不想听到她啜泣的哭声,因为这努力自持的哭声让我也跟着双目模糊。
我把上身几件套头的衣服一次性脱掉,把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小晏身上,把脸埋进小晏柔软的乳房里,脖子上的项链一并埋进去。我哽咽地说,生日快乐。小晏没吭气,她始终抱着我的头颅,哭得不声不响,在她19岁生日的这天晚上,她始终抱着我的头颅任由我亲吻。后来天都亮了,窗外雾状的晨光透过窗帘淡淡地照进来,我和小晏光溜溜地躺在棉被里,我说,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小晏也不动弹,不睁眼,她抱着我光溜溜的身体泪水顺着眼角洇浸枕头,她颤抖地说,以后我再不拿你跟别人比了,你别不理我,不管谁怎么说,我们都要在一起,千万别把手放开……后面还有一些,但我没听清,小晏一张嘴整个哭得就说不清话了,好像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抽一抽的,使咬字发音变得费劲。我看着小晏反复潮湿反复涌下的泪痕,我亲吻她的脸庞,她的发线,眉心,鼻梁,我用我的亲吻舒缓她激动不安的情绪,一直到她平静下来,一直到她给我充分的响应的时候。
这一次,我的唇舌是那么的有条不紊,我把小晏重新压在身下用嘴唇摩挲着她的五官,她的脖子,胸脯,我听到她受难一般的呻吟声还有她的喉咙毫无节奏地咽着唾液的声响,她的指甲抓着我背上薄薄的肉,时松时狠。我们紧紧拥抱,抚摸彼此,一度时间里,小晏好像都不能控制自己了,她在我的身下沿着我的嘴唇一路向下,她亲吻着我小小的乳房,双手在我一片机场的胸脯上胡乱摩挲,反反复复,也停不下来。直到我喘得气吁吁的,喘得两只眼睛感觉都快凸出来了,我的两条手臂再没有一点点力气支撑着床面,我只好趴床上。小晏被我压在底下,无法透气,她掀开棉被掀开我酸软的身体,大口地呼吸着,那么用力地呼吸着,似乎胸腔里的隔膜和血管都要被全部撑破撑裂。
在这一次之前,我和小晏也有过亲吻、抚摩和拥抱之类的接触,我甚至不止一次地压在她刚刚洗过澡的身上半真半玩地说要强奸她,每次她都只是笑,偶尔也挑衅说,谁怕谁?你还有能耐强奸我?你有能耐强奸完再把人杀了才好样呢!偶尔,她也假装害怕,战战兢兢说,狗福久大侠,饶了小女吧!小女从了你就是,从了你就是了!然后扑哧一声,我们俩都笑得直咳嗽。有好几回,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等再上床的时候就有意识无意识地冲后面摸摸她,她也有意识无意识地把睡衣的纽扣解开一个把我的手放进去,可我们从来没有像这天晚上这样肆无忌惮,这样大胆,这么袒露着两具相同的身体明明什么都不能做却又上瘾地做了很多。当我看着小晏大口地喘气,哭得两眼如桃的睫毛扑闪扑闪地也正在看我的时候,我突然之间觉得我和小晏的爱情特别的纯洁高尚,作为主人的我们,有那么一点点骄傲,一点点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