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刮痧

刮痧--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麦克告诉简宁,她为儿子买保险是为了谋财害命

明天将是许大同和简宁第二次到法庭进行听证的日子。

许大同早上去上班,在公司艺术指导吉姆的办公室门前经过,刚好迎面碰上了约翰。

昆兰。自从上次听证会后,许大同和约翰就没有过任何私下交谈。两个人见面总是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连点头的工夫都很珍贵。

许大同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两人中间故意要回避的当然是约翰·昆兰。他想,是约翰不准备理解自己。理解这个词,意昧着你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对方做解释。这个约翰不仅不站在他许大同的立场上替他说话,并且,根本不接受他的解释。光这点,约翰就违反了做朋友的起码原则,大伤了他许大同的感情。现在,约翰若来道歉,他是不反对的。但能不能马上表示原谅,还要看约翰态度真诚的程度。

许大同和约翰的距离越走越近。他决定把自己的视线竭力调整在约翰的两个肩膀之间。这说明他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忽略对方,但交流又是不可能的。约翰似乎也在犹豫如何和许大同打招呼。正在这时,约翰衣袋里的手机吱吱叫起来,他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接电话。

约翰人高马大,身体一横,挡了多半个走道。许大同顿时不知是继续往前,还是调头。他一转身,走进了吉姆的办公室。

吉姆脚翘在写字台上,正歪着脑袋打量计算机里的画面。看见许大同进来,他高兴地从椅子上蹦起来,笑嘻嘻地说:你新设计的游戏软件人物我看过了,很不错。嗯,简直棒极了。特别是那几个妖魔的化身。我想,你应该马上拿给约翰去看看。

你去拿给他看吧。许大同不大自然地说。

吉姆眨眨眼睛,脸上掠过一丝忧虑:大同,我知道最近你的情绪不太好,愿意跟我谈谈吗?

许大同头扭向一边:谢谢,吉姆。还是改时间吧。

吉姆说:公司里现在有些谣言。我不愿意听,也不想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该影响你的工作。更不该……他眼睛望望门口,压低声音:更不该影响你和你老板的关系。

许大同遗憾地说:这事恐怕并不取决于我。

简宁心绪不宁地坐在办公室里。她刚刚和贾妮斯。马林律师通过电话。贾妮斯认真地跟她讨论完明天听证的程序,然后,突然说:许太太,有一句话我必须提醒你。我希望你和你先生明天在法庭上能够一直保持自己头脑冷静。

简宁赶忙为自己和许大同辩护:我们完全理解明天的听证对这个案子有多么重要,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希望你们运气好。贾妮斯警告着:可凭我对儿童福利局和她的律师本顿。戴维思的了解,他们从不会轻易放过一个他们在心里已经判罪的人。

简宁挂断了电话之后开始发愣,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贾妮斯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丈夫。很可能,许大同会说贾妮斯这是别有用心,故意耸人听闻。讨一个清白,为许大同夫妇正名,阻止儿童福利局的进攻,这正是简宁和许大同他们要出无价雇用贾妮斯。

马林的根本原因。现在,贾妮斯如此强调对方的可怕,其用意是在强调自己拿当事人的这份钱是多么合情合理,多么物有所值,还是为了给将来万一打输了官司做铺垫呢?

简宁正在举旗不定,公司接待员在外面叫她,说是有位先生要求见她,并且,已经在接待室里等了好一会儿了。简宁不记得自己今天上午约了任何客户,更奇怪谁会招呼都不打就莽撞闯上门来。

简宁走到接待室门口,一眼看到了那张她决不愿意再看到第二次的国宇脸,心不由得向下一沉。然而,还没容她有任何反应,麦克已经站了起来:哈哈,许太太,你叫我好等。

麦克热情洋溢地伸出胳膊,好像是要跟简宁握手。简宁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仿佛在躲避毒蛇的牙齿一样,警锡地盯着麦斯·尤的面孔。这回,她必须给对方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我不想再跟你打交道,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麦克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两秒钟,随即扬起,变成一个挥手的动作:我是顺路经过这里。早就想来看看你,可一直忙,今天也算是凑个空儿。

我记得我们之间的手续已经办完了。丹尼斯的第二笔保险款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交呢。

是啊,是啊。麦克继续打着哈哈:许太太从来说到做到,够朋友,是我在圣路易斯所认识的最讲信用的人。不像他们有的人,听信谣言,过河拆桥。结果怎么样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简宁的脸顿时红了。她有一种被羞辱和被嘲弄的愤怒:丁先生,你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就请自便?我马上还有几个客户要照应。

不耽误你的事。麦克应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麦克。

丁也是个有侠义心肠的人。尽管许先生和许太太最近也遇上了一些小麻烦,但我麦克决不会落井下石,出卖朋友的。

简宁听了,差一点失声笑起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能让她领教到如此恬不知耻的家伙。这个麦克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患了狂妄症。他凭什么拍着胸脯要与许家肝胆相照,又凭什么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准备做许家的救命恩人呢?或许,他是想借许家目前运道不佳之机套套近乎,以便向人显示他也不是孤家寡人?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家的麻烦我们自己能料理,不需要您费心。简宁说着看了看表:对不起,丁先生,我得走了。

麦克不慌不忙地看着简宁走到门口,然后说道:其实,我也希望许先生许太太快点儿结束这场官司,所以,我才特别跑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简宁不由得将已经准备迈出去的脚收住。她相信麦克的这一套只是虚张声势,可只要提到官司,她警觉的神经系统就会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许太太,我记得你上次给你的儿子买了一份五十万的保险,对不对?

我开始要买三十万,你说五岁的孩子,三十万和五十万所交的保险金相差无几,可以后收益却相差很多,所以我才买了五十万的。

对对。许太太记性很好。不过,我向许太太做的推荐只是推荐,大主意还是你自己拿的。

就算是这么回事吧。简宁不耐烦地回敬他。

这事怪我疏忽。这两天我把最近这些日子卖出去的保险单都整理了一遍,忽然发现上次你给丹尼斯奖的保险有问题。麦克停顿了一下,瞟着简宁加重语气:这个问题若不处理好,很可能会给你们招祸,甚至是没项之灾。

简宁默不做声,隐约觉得麦克的话不仅仅是虚张声势了,他还藏掖着什么货色。

在你们家,许先生和你是家庭经济的主要来源。你们的儿子丹尼斯只有五岁,当然没有收入可言。一般人们买保险,都是要给家庭的经济支柱先买。这是为了保证一家之主即使出了意外,家庭其他成员的普遍生活水平也不会降低。

可我发现,你先生和你都一直没有买过任何人寿保险。当然,你可以说,你先生的公司给你先生投保了很高的意外保险。但这种保险是以在公司就职为前提的。许先生一旦离开这家公司,他的保险也就失效了。所以,我们考察家庭保险的时候,往往应该忽略这种不可靠的保险。这也就是说,你们许家没有任何人真正投保,除了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这就容易造成人们对你和许先生为儿子购买人寿保险意图的怀疑。因为一旦丹尼斯真的出了事,你和你的先生是第一受益人。这种关系就形成了你们将成为第一嫌疑人的可能性……

简宁的脉搏越跳越慢,恍惚有一种逐渐被人诱进陷讲的感觉。

她恨恨地盯着麦克,说:上次你到我家来推销保险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对我们家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你却想告诉我,我买你的保险是为了谋财害命?

许太太,别误会,我刚才为我的疏忽向你抱歉过了。麦克一脸诚恳地: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帮你。

你打算怎么帮我?

惟一的办法就是赶快你和你先生一人买一份大额保险。

你要我们买多少呢?也是一个人五十万?

五十万太少了。由于你给丹尼斯买了五十万的人寿保险,你和你先生至少应该买一百万的保险,才能免除被人猜忌的可能。

简宁终于笑起来,她笑得咬牙切齿:丁先生,你真是太聪明了。可惜啊,我们家现在手头吃紧得很,根本没有闲钱买你的保险。

听见简宁的笑声,麦克脸上的肉绷紧了。他眯着眼睛:许太大,我可是一片好心。

听说明天许先生和你又要去法庭了?他们儿童福利局的人无孔不入,正在满世界寻找不利于你们的证据呢。这件事要是传到他们耳朵里,你们打赢这场官司的希望就微乎其微了。

退保。简宁说:合同规定,我们可以给丹尼斯退保。

你们当然可以在规定内退保,假如你们想这样做的话。

可我注意到了,在今天之前,你们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简宁从麦克的话音里辨出因胜利在握而难以抑制的洋洋得意。她愤怒地望着麦克:我现在就给你们公司打电话,说我们改主意了。

太晚了,许太太。麦克说:你难道没有看到合同上的规定,退保的最后期限是昨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