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静茹>>深圳情人
十七
是谁在漫漫长夜里时常垂首把你想起?
是谁在深深的孤独里与你相偎相依?
是谁在酒醉里一声一声轻轻呼唤你?
是谁在飞花坠落时为你掩面而泣?
是谁在年华里与你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又是谁在百年之后与你携手同归故里?
亲爱的,回头看看吧,看看那双深情的眼眸如何在紧紧追随你……
刘雪婷实在是冤枉了潘渊,这个对她忠心不二的男人压根就没想过要刻意去打听她的隐私;她可能也没想到,这还是他为她打的一架而得来的信息呢!
那年,潘渊偶尔听到同宿舍两个男同学鬼鬼祟祟地说到那个男人是因为打赌才去追的刘雪婷时,肺都要气炸了,不惜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找机会和那个男人算账。可是刘雪婷始终跟他在一起,让他下不了手。终于逮着一个机会,他以一种饿虎扑食的姿势冲上去,可惜势单力薄,枉有打架的力气却没有打架的经验,三下五除二就被那男人撂倒。男人鄙视地说:“下次想找人打架的时候先找地方称称自己有几两几钱。”但也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听他讲清楚找自己打架的理由后,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的爱情不需要向别人坦白和说明。不过看在为刘雪婷打架的面子上,男人告诉他自己非常在乎刘雪婷。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那个男人的表情和眼神,潘渊不知不觉便信服他了,也隐隐知道刘雪婷为什么会喜欢他的原因;他洒脱,自在,居高临下那种万事皆为我掌握的气势,让潘渊自惭形秽,但是临走时潘渊还是肿着脸气势磅礴地甩出一句:“你要是有负雪婷一点点,我会拿命来跟你算账!”
后来不知哪个缺德鬼告诉刘雪婷那个男人是欺骗她的,而此时刘雪婷已怀孕近三个月了。刘雪婷明确表示和那个男人覆水难收,在陪倔强的刘雪婷做了人工流产手术后,经过无数次的软磨硬泡,发现再无可能与刘雪婷和好,那个男人只好无奈地把保护刘雪婷的权利无偿转让给潘渊,并仔仔细细转告了医生的话,这就是潘渊这次在刘雪婷面前如此发威的缘故。虽然刘雪婷并不知道也没允许,可是他总在潜意识里藏有一份照顾刘雪婷的义务和行使一种特权的优势。
刘雪婷一到家,听到电话响,看来电显示是何韵打来的,赌气地不接电话。她现在把满肚子的气全撒在何韵头上,责怪对方不该把这事告诉潘渊。电话执著地响了几百遍后,气不知不觉消了大半,好像电话铃响就是专为她出气的。何韵告诉她,自己昨天才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所以才叫潘渊去看她,请她原谅。听到这话,刘雪婷倒不好意思了,反过来安慰对方。
到现在,孩子的事再也瞒不住范之勋了,一连两个该她去北京的日子她都没离开深圳。潘渊的话也有些对,自己是有些自以为是,也许孩子的事并不那么可怕,男人并不是都那么无情无意,可怕的是自己不敢正视不能信任别人的心态。也不一定会吓走自己爱的男人,可是真留下来又怎么样?就算范之勋愿意结婚,那也难保不落个“奉子成婚”的名义,她可不喜欢这样,她要的是纯粹的爱情,纯粹的肉体和心灵的结合。
第二个周六,范之勋按约来深圳,两个人坐在彭年酒店吃了自助餐,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回到酒店套房,刘雪婷一直显得闷闷不乐,矛盾着要不要现在把这事告诉他,或是再拖一段时间。范之勋很温存地想亲吻她,被她一把推开,侧身躺在床上,好像个受了委屈却说不出口的小媳妇。范之勋用尽已婚男人的哄女人的全部伎俩,也没把刘雪婷的情绪翻转过来,突然看到她不声不响地流眼泪,弄得莫名其妙,正在琢磨自己哪儿做得不对,刘雪婷用一种我不在乎你的态度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的故作高傲的神情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有了……”
范之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睁大眼看着刘雪婷,矢口叫道:“你有了?!”确信刘雪婷是因为这件事才对自己表现得不同往日时,激动地把刘雪婷抱起来转了个大圈子,意识到她肚子里有自己敢想而不敢奢望的宝贝孩子,像放名贵器皿似的把她小心轻放在床上,满眼的感激和兴奋,不住地吻她,一副忘形孩子的模样。刘雪婷破泣为笑,又有些难为情,娇羞地把他凑到自己面前的脸孔推开,说:“都怪你!”
“怪我什么?!”范之勋故意逗她,眼神甜蜜得像刚从蜜罐里捞出来一样。
“不理你!”刘雪婷扭过身,假装睡觉把被子蒙上脸,心里乐开了花,范之勋的表现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地好,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那一晚,范之勋像个可爱的孩子搂着小宠物般温柔地搂着刘雪婷睡了一夜,时不时咬着她的耳朵窃窃私语,时不时拿手轻轻触摸刘雪婷的小腹,还好几次从睡梦中笑醒,刘雪婷的心理负担一放下,睡了近一个月来的第一个好觉。
然而,范之勋一离开深圳,刘雪婷就失魂落魄起来。对方表现得如此激烈和狂热,却并没有实质性地给她承诺或是交待,而她的个性,绝不会主动去向男人要求什么。当务之急她最需要的当然是婚姻,可是他除了对孩子有兴趣,丝毫没有表现对婚姻有向往的想法,这让她有些幽怨,感觉自己碰到了买椟还珠的人,有一种不被识货的些微愠怒。现在自己能做的,便是静静地等待了,好在等待本就像是生命里的面纱,覆盖了希望也遮掩了全部绝望。
至于何韵,拿现金赎回曾家远的第三天,曾家远回到香港凑了三万块钱摆在她面前,说是要还给她,把她的脸都气白了,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第一次发怒道:“你当我是什么啊?你失业不告诉我,出了这种事还拿钱来还给我,你有没有把我当老婆啊?”说这话的时候,何韵忘记自己正怀着别人孩子,以及那些天千方百计想和曾家远离婚的事实。
曾家远看了她一眼,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像个刚和亲人走散的孩子一样无助,半天才说:“阿韵,我不能给你幸福,我们离婚吧,不过要再过一年,因为一年后,你就可以拿到香港身份证。”
何韵和曾家远结婚六年,按各种城市不同条件的规定,还过一年她就可以拿到香港身份证了。香港身份证对许多内地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可是说实话对她的诱惑并不大,只是曾家远主动提出跟她离婚,还全心全意地为她考虑,让她极羞愧。鼻子一酸,差点流了眼泪,这个又可怜又老实的男人,她真是恨也恨不起爱也爱不起。绑架事件之前,她倒是时时刻刻想着怎样和他分开,可是一知道他失业了,想离婚的想法就丢到了一边,甚至连情人李钊也丢到脑后去了,目前赚钱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从来没上过班,总不能两个人都靠香港政府的那点综援金过日子——当然,有相当一段时间确实是这样过来的,但遮伤口的破布揭开了,伤处已显现出来,不能假装它不存在,痛的人虽是自己,但毕竟有碍观瞻,得换块干净的布重新把它给遮住或是包扎好。
破屋偏遭连夜雨,何韵在李钊的陪同下打掉孩子不到十天,李钊就被商场炒了鱿鱼,何韵自己正焦头烂额,也没力气问他是为什么失业的,倒是被李钊带来的一个消息吸引住了——他的一个朋友看中了振兴路的一个门面,想接下来做饭店生意,投资不大,三十五万左右,装修大约十五万,其他二十万可以把乱七八糟的全搞定。饭店不是针对有钱人,而是针对一般的白领,主要服务是做商务套餐,送外卖,因为振兴路附近有大型的白领办公群,以及闻名全深圳的华强商业圈。
经过李钊巧舌如簧的煸动,加上手上死钱越用越少的恐惧,以及三个大活人都失业的忧虑,何韵真动了想做生意的念头。几次跑到振兴路逛了逛,发现那里正如李钊所说的,商机很大,每家饭店都人头攒动,更有不少来来往往穿着各种饭店标识的外卖服务生,让她激动不已,恨不得那些客人现在全跑到自己那还没影的饭店去,那些送外卖的服务生都是从自己的饭店里走出去的,那些钱哗哗哗地流到自己的口袋里来。
第二周的周二,李钊带了何韵见他那个有意向与他们合伙的朋友,是一个大胖子,有着最纯粹的北方人口音,笑起来好像再高的楼也可以把最顶端柱子上的尘埃震落,挺着个硕大无比的猪肚子,一副我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的满不在乎的神情。何韵先就对对方样子不满意,但看对方表现得更不满意,暗想可能这生意真好赚,便按下性子跟对方谈起来。
大胖子叫朱志新,是李钊的老乡,据说是一名厨,走南闯北多年,甚至为美国总统做过极正式的晚餐。按他的说话,是打工的高薪已满足不了他的更高层次的精神和地位的双重追求,于是痛下决心离开深圳一家有名的大酒店,准备拿出积蓄来开始自己的事业,经不住李钊这个小老乡的再三纠缠,只好把到手的银子分一半出来。当然,“人多力量大,资金足好做事”,他慷慨激昂地自我吹嘘了一番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因为李钊和朱志新的关系极铁,大家边吃饭喝酒边就投资意向达成了口头协议,何韵拿出十五万来先做装修,五万块做其他用;朱志新和有关方面签租赁合同交租金,招工宣传以及其他,大约需操办十五万。饭店营业的模式都想好了,何韵投资大头,老板娘理所当然是她,员工培训和管理归李钊,朱志新按利润分成,但有一个条件,因为同时他还在做大厨,所以必须有一份工资,按他在其他大酒店工资的一半标准,月薪最少开一万。何韵听了有些不开心,可是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对,答应了。
何韵一回家就忙着筹款,自己全部存款加起来才十七万,上次赎老公的时候花了三万,好在曾家远把那笔钱补上了,还有三万块钱的空缺,李钊有几千块钱放在自己这里,二万多块不是大数目,可是真开口向人借也怪难为情的,不过要做老板娘的兴奋终是盖过了筹钱的烦恼。何韵那天去商场买东西,发现商场的大镜子照出自己神清气爽,脸光皮白,破天荒地,毫不手软地为自己买了一瓶过百元的眼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