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深圳情人

欧阳静茹>>深圳情人

“如果有一千个人从我身边走过,我也可以听出你的脚步声。因为有九百九十九个是踏在地上,只有你踏在我的心上!”

范之勋微笑着把刘雪婷的短信删除,像很多事业有成的年轻男人一样,他有漂亮的房子,不错的车子,炫眼的文凭,自己的房地产公司;稍不同的是,他有一个长相不俗但却无法生育的妻子,这事让他苦恼。妻子两边输卵管都堵塞,无法受孕,做了两次试管婴儿,花了十几万,但仍然没有成功。对于一个紧跟时代步伐留学多年的年轻人来说,实在不该把此事看得太重,但总还是在心里有那么一些遗憾和伤感。更重要的是老家的父母,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话里热切表示希望他早日带孙子回去看他们,让他倍感压力。

跟爱情比起来,钱要重要些,所以他放弃了初恋情人和有钱人的女儿王虹交往;跟虚荣和拼搏比起来,一蹴而就更能让他舒适,所以他选择了和王虹结婚。跟那些颓废迷茫的同龄人相比,毫无疑问他志向远大目标明确,所以他有钱而不张扬,风流却自律。

与刘雪婷认识是一个意外,能交往到现在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本来,他以为对方只是个庸俗的女孩子,像许多当年清纯可爱的到深圳打拼几年后变得面目全非的女孩一样,没料到见面后对方不仅出人意外地漂亮,还出手大方,善解人意,最主要的是——不缠人不腻人,总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这让他十分舒心。他喜欢凡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喜欢去打乱别人的正常生活,更不喜欢因为意外而被别人打乱自己的生活。

和刘雪婷相识以来,他没有说一句假话,比如说他的理想,他的身份学历什么的,但是他也没告诉刘雪婷自己已婚。能说的,他都说了,不能说的,他选择沉默。他不会刻意去骗刘雪婷说自己未婚,他认为说谎是一种极不好的品质,让人的形象大打折扣,这对于他的个人修为以及未来的光辉形象来说是极不相符的,好在,刘雪婷也从来不问。

毫不否认,他现在有些迷恋那个散漫而让人怜爱的刘雪婷了,但是跟自己的理想相比,刘雪婷所处的天平还是要低一些,因为王虹现在就掌握着他事业的命脉。刘雪婷的性格挺好的,不远不近,不腻不缠,人又漂亮,又有份不错的工作,如果她肯在深圳为我生个儿子就好了!想到这里,他吓了一大跳。

但这个念头还是深深地诱惑了他,像走在山路中闲散的游客被不知名然而沁人肺腑的花香深深吸引一样。如果刘雪婷真的愿意为我生个孩子,相信各方面都会比较出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很相信“遗传学”这门学问,甚至有一段时间迷上了优质人种和劣质人种的研究,有一次在同学的PARTY上慷慨激昂地说起自己的观点时被同学狂贬才稍稍收敛,但并不表示这种想法就根除了。“如果真的有了我的孩子……”范之勋得意洋洋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左手插在睡衣袋里,右手摸着刮得光溜溜的下巴,“我将会感谢上帝,感谢观音菩萨,感谢所有能感谢的人,只是,慢着,要是她想跟我结婚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的步子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冻结了。“不过这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对自己说,一边摇头。

“干什么?一个人笑得古古怪怪的?”王虹从客厅走过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买了一件皮衣啦?”

“一个客户送的,值不了几个钱。”范之勋轻描淡写地说,这话要是让刘雪婷知道了,怕不是要吐血。

“你在外面玩玩可以的,但是别让我知道,不然我阉了你!”王虹撒娇地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用膝盖轻轻撞了他的裤裆一下,眼神妩媚地斜瞥着他说。

“Darling,你还不知道我?”范之勋温存地吻了她一下,王虹得意地挑挑眉,对自己的相貌和魅力,她还是比较自信的。至于说孩子的事,虽然是两人心头的一个结,但暂时还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况且,她也在做一些让步,准备领养一个小孩子,加固夫妻间的感情。

“你这段时间跑深圳很密哦,是不是在那边包了二奶啊?”王虹笑着打趣道,用一种如来佛看自作聪明的孙猴子的得意眼光。

“倒是真有,你要不要这周末跟我一起去看看?”范之勋半真半假地笑着答,并去亲她,两个人像新婚夫妻般地浓情蜜意一番。

“嗯,包就包个年轻漂亮的,别弄个丑女人丢我的脸!”王虹说。

“好,”范之勋笑着答道,“我去找一堆年轻漂亮的二奶带回来。”

“你敢?”王虹佯装大怒的样子。

“去找一堆年轻漂亮的二奶回来煲狗肉吃。”范之勋一本正经地说。

王虹忍俊不禁。

如果有一千个人从我身边走过,我也可以听出你的脚步声。因为有九百九十九个是踏在地上,只有你踏在我的心上!

刘雪婷发送了这条短信,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那么在乎他,可是又那么害怕走得太近,那么害怕天长地久,而现在最可怕的是,她怀孕了!

她不敢告诉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关于她怀孕的事!

一个即将二十七岁的女人,绝不再是一个需要哭哭啼啼向别人求助等待别人提供答案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必须自己负全责。关于学校那些疼痛的记忆,她从来都是在刻意忘记,刻意逃避,但是现在,当无情的现实摆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在多年之后这个毫不相干的下午,在时光穿过近两千个日日夜夜的距离里,重新勾起自己的那些回忆。她哭了,哭得一塌糊涂,然后打电话给何韵。

“我怀孕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何韵说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冷静和兴奋,然而,谁都看得出对方的迷茫和无奈更浓更甚。

刘雪婷从烟盒里抽出一枝烟来,边点烟边开始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满咖啡屋的人皆惊,最后笑得快断气了才止住,何韵看到她眼中有泪水流下来,但很快便被笑容烘干。刘雪婷问:“你准备怎么办?”

何韵也顾不得想到其他,茫然地说:“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到这里来跟你商量的。”

“他知道吗?”刘雪婷问。

“谁?我老公?我老公当然不知道,李钊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讲。”何韵伸手摸索出刘雪婷烟盒里的一枝烟,哆哆嗦嗦地点上了。第一次抽烟,把她呛得咳个死去活来。她一直很纳闷,跟曾志远几年都没怀上,跟李钊才几个月的时间,居然就怀上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怎么不让他戴套?”刘雪婷问,其实这话问也是白问,自己的情况还不是一样?

“他不喜欢戴!”何韵说,“不过现在扯这个也没用,关键是该怎么办?”

“要不你告诉李钊吧,一来可以试探他对你的感情,二来也可以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刘雪婷说。其实她说出的话正是自己想做和想证明的,她没有告诉何韵自己的事,因为,突然之间,她觉得人生像一出戏,充满了巧合和嘲讽。

刘雪婷说的也正是何韵下一步打算做的事,她不过是想从刘雪婷这里得到一点力量和支持而已。作为一个正常的年近三十岁的女人,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要自己的孩子那肯定是假话。只是和曾家远在一起,这种愿望很少有机会抬头。孩子既然从来都没有来过,她就不敢去求证。潜意识里,她很害怕,怕是因为老公的问题而自己无法受孕,如果是那样,她会觉得羞耻。尽管孩子不是非要不可,然而她更害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这会让她羞愧和痛苦。不要孩子是一回事,不能怀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几年在和小区内的师奶们逛菜市场打麻将时,那些女人老问她为什么还不要小孩,她总是装作不在意地笑说:“我老公这把年纪,还要小孩子干吗啊?还没生出来就饿死了。”

可是一旦知道自己怀上了,那种焦虑而快乐的心情真是难以复述,如同赤贫的人捡到昂贵的珠宝,想藏着又不甘心,想戴出来又不敢。这次例假推迟半个多月没来,她有些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开始她还没有意识到别的,也没有时间去想,只忙着在老公的冷漠中和李钊的爱恋中转换自己的角色,满足于这种畸形的忙碌中。昨天,她坐公车从李钊那里回家,看到一个大肚婆,当时就有些发晕,预感到了一些什么,中途在一家医院门口下车,忐忑不安地做了检查,半个钟头不到,得出了怀孕的结果。尽管之前有点思想准备,但在那一刹那,她的头还是轰了一下,为许多种的可能和不可能,为了纠缠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生命:老公、李钊、孩子和自己。

两人在咖啡厅分手的时候,刘雪婷打定主意,静观何韵说出这件事的后果,再决定自己是否要跟范之勋摊牌,她爱他,她不想把他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