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深圳情人

欧阳静茹>>深圳情人

刘雪婷临去机场,自己也说不出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把彭一峰送的笔记本给拎上了。买了双飞北京的机票后自己全部现金只剩五千块钱,算算来回也就两天,想必也不至于太吃紧,就算有什么意外。复旦大学毕业的表哥听说在北京混得不错,早就叫自己去那里玩玩,想必也会帮自己一把,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求人的。

当范之勋开着本田3.0赶到首都国际机场来接刘雪婷并说车不好她担当点时,刘雪婷非常意外,在网上这么久,见过两次面,她从没听他提过自己有车,表现得有些闷闷不乐。范之勋不住地哄她,直到到了离机场大半个钟头路程的华威大厦,脸色才轻松一点。进套房后,刘雪婷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有钱,而且不是个一般人。”

“你希望我很没钱,而且是个一般人吗?”范之勋揽住她的腰笑笑,然后说,“其实我就是个没钱并一般的人。”

“跟太有钱的人打交道我会有压力,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傍大款似的。”刘雪婷说。

“我不是有钱人,”范之勋笑着说,更紧地搂着她,“我倒是希望我是个有钱人,让我喜欢的女人傍上一傍。”

刘雪婷兜着小嘴委屈地看着他,范之勋不再说话,微微倾俯下头,越来越近地用他的眼神贴近她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很慌乱,迷惑,还有晕炫的感觉。她假装要推开他,却被他越搂越紧,然后,他的唇温柔地印上她的,轻轻梦幻般地说:“我要你……”刘雪婷呼吸急促起来,主动把唇给他,就在她意乱情迷之时,范之勋把一条带玉坠的漂亮白金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亲爱的,请用爱情拯救我吧,如果我在这个城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两天后,当刘雪婷把彭一峰送的笔记本给了表哥从表哥手上拿了两万块钱并变成了送给范之勋的礼物——一件新款范思哲短皮夹克,脖子上挂了条范之勋送的白金项链喜气洋洋地从北京飞回深圳时,也带回了一个“珍贵”的诺言。之所以说它珍贵,是刘雪婷答应范之勋,从情人节开始,两人每周见一次面,绝不间断。开心之余,刘雪婷也在心底暗暗发愁,这得要花多少机票和酒店钱啊?

所以,当周一下班后她和何韵坐在一起喝咖啡时,不禁感慨道:“这哪里是耍朋友,简直是在耍钱嘛!”

何韵很赞同耍朋友就是耍钱这个论点,关于这事,她有极肉痛的体会。虽说李钊在上海宾馆附近租的房子并没有要她出钱,但是为了这个温暖的小窝,她也出血不少,比如床上用品的几百块钱就是她出的。周六李钊不知从哪个旧货摊里搬来了旧电视和旧VCD机,买了套假蓝皮沙发,买了张结实的双人床,这个租房就像个家了。周日李钊帮她买了套露黛儿的黑色套装和一条玫瑰红的围巾,她当场试穿,旁观者都说挺好看的,高兴之余就毫不手软地帮对方买了双老人头皮鞋,又花去了三百多,虽然过后清点钱袋让人伤心,但掏钱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快感的,“为了‘爱情’嘛!”她自嘲地说。尽管这词想起来让她牙酸。

两个互相鄙夷又互相依赖的女人述说了自己的近况,刘雪婷买单时,何韵掏出了一个大纸袋,叫她帮自己保管,刘雪婷打开一看,是何韵和李钊合照的各种衣饰的艺术结婚照,俨然是一对幸福的夫妻,浓装艳抹后相片上的男女,男的成熟稳重,女的娇艳可爱,让人羡慕。

“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吗?我从来没对人说过,不过对你说无妨。我的理想首先是自己过得好,四十五岁之前回到我老家去,做成三件事情:一是办一所高质量的免费学校,让我们那里的山区失学孩子都能上学;二是把县城去我外婆家的那条公路修好,因为没钱修路,那条路多年无法通车;三是办一所高级的养老院。你呢?你有什么理想?”

“我没有理想!”

刘雪婷想起在华威大厦和范之勋亲热后依偎在他怀里回答的话,我的理想呢?真的没有吗?是从来都没有还是来到深圳之后慢慢丢失了?她问自己。窗外有人声飘忽而来,身边坐着小心翼翼而又喋喋不休的彭一峰,她却想着范之勋,想他的笑,他深遂的眼神,他洒脱的背影,还有——他的理想和自己的理想。

“你是哪里人?”

“我是湖北的,在英国读的大学并拿到学位,在北京工作几年了,你呢?”

“我是四川人,在湖北读的大学,在深圳工作几年了。”

……

“你说笔记本借你老乡了,他什么时候还你啊?”彭一峰问。

“老乡?什么老乡?”刘雪婷看着电视里莫名其妙的打斗画面,想起俩人的亲热镜头,想起范之勋叫她小傻瓜的话,脸又红了。当彭一峰问她笔记本的事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你的笔记本啊!不是借给你老乡了吗?你说的?”彭一峰奇怪地问。

“你不是送给我了吗?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刘雪婷弄明白对方的话后,稍显不耐烦地回答。她还不想太过得罪他,因为自己正准备有求于他。这段时间她已把薪水和少得可怜的存款用个一干二净,已有两个月的房屋按揭都没按期去银行存,而这个周六范之勋就要飞来深圳,不说别的,订酒店的事一定得在他来之前办好,再下周飞去北京,来回机票钱也是要准备好的。想到这里头都大了,就自己那点薪水,是万万不够的,更暗暗祈求范之勋别到时又送个什么礼物,那样的话,自己真的只有一头撞死算了。

“嗯……我有个朋友急用钱,需要两万块,我不够,你现在方便吗?”刘雪婷憋红了脸,吭吭哧哧地终于说出了这话。

“你哪个朋友?”

刘雪婷一下子被激怒了,站起来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不用了。”

虽然极其舍不得,彭一峰经过两天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就义般地把两万块钱送到了刘雪婷的家里。为了表示自己的风度和修养,把钱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不置一词对刘雪婷笑笑便洒洒脱脱地走了。刘雪婷倒一时有些愣了,想到自己从一个在乎自己的男人手上借钱,却用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脸渐渐地红了,心里像大热天烤火般燥热难受。

亲爱的,请用金钱来打击我吧,如果我嚣张神气地恋爱着。

何韵在海雅百货日用品区拿起了一双要价二十九块的银灰色男式拖鞋,自己脱了鞋试试,感觉很舒服,想了想曾家远那经年历月麻木不仁的脸,又把拖鞋放回到商品柜上,拿起旁边的一双仅售九块八的特价拖鞋放进购物车。走到果蔬区,经过细心对比和斟酌,买了十几块钱的菜蔬准备明天晚餐用的。她拎着一袋东西正准备回家,突然收到李钊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急,但意思弄明白了个大概,那就是他受伤了,银行卡被ATM机给吞了,没钱进医院。

何韵也着急,一来急对方的伤情,二来急钱的事,三来急曾家远,犹豫了一会儿,冲回家里,曾家远歪躺在沙发上打着呼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买回的东西放归各自的去处,咬咬牙从衣柜最底层摸出建行卡,也没跟曾家远说一句——其实说与不说毫无意义,反正他跟个活死人差不多,又冲了出去。她在自动柜员机取了三千块钱,记不得节约的事了,打的直奔李钊所说的医院。猛一看,何韵吓一跳,李钊被打成个变形金刚似的瘫坐在候诊室的一张椅子上,再细瞧瞧,才知道伤势不很重,腿有点跛,额头打破了得缝几针,嘴唇肿起来像猪八戒,说话呜噜呜噜的。何韵看他这副惨样,又想笑又心疼,清洗外伤缝好了针差不多弄消停了,也弄明白了整件事。

原来李钊在一家大型商场客服部工作,专管投诉的,商场打出的招牌广告是——不问理由,不满意三十天全额退款。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所说的“不问理由”是商家设的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而已,商场的“最终解释权”把任何一个想退货的顾客都解释回去了。这几天他接待了一肥硕的女人,是关于一只价值八千多带喇叭的进口DVD机的事。胖女人买了电器后用了半个月,不满意回商场要求退货,李钊代表商场的立场阐明此事以及种种不可能退的理由,胖女人连来几天交涉无果,把怒气全撒到李钊身上,找了几个小流氓把他修理了一顿。这事还真是倒霉,怎么也算不上“因公负伤”,商场方面可能会给你个“办事不力”的理由而炒你鱿鱼,找那些小流氓?趁早拉倒,再被他们修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两个人唉声叹气地说着,又心疼又肉疼又钱疼却又无可奈何。

“你说这钱李钊会还给我吗?”过了几天,何韵在电话里充满希望地问刘雪婷,其实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MD,你都把自己送上他的床了,像夫妻一样过起了小日子,还奢望人家还你三千块钱?你也太可笑幼稚了吧?”刘雪婷毫不留情地说。

“可是?”

“别可是了,三千块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养个小白脸这点血也不舍得放你养什么养啊?不如去养头猪算了,不仅不需要花钱进医院,过年还可以杀猪肉卖钱……”刘雪婷打趣道。

“小白脸?!”听到刘雪婷说到这个词,何韵一下子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