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阿姗伤心的时候他才能省悟面前是一个需要男人呵护的弱女子,才能偶起恻隐之心,也才能使他大多数动作轻一点儿,而不至使阿姗同他相聚一次便像做了一次月子,十天半月也恢复不了元气。
秦孝川的女朋友阿姗打来电话,要他火速赶到常丰大厦她的住处,说如果来晚了他们今生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秦孝川向来不怎么相信阿姗的话,他怀疑她经常对他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假话,简直比他对她说假话的次数一点儿也不少。但秦孝川还是立即告别了蒲德威等人,中途离开了蒲德威为调解他与何彬的冲突而摆下的晚宴——他在这里已如坐针毡,正巴不得马上离开呢。出了银海大酒店,秦孝川本来可以到咫尺之遥的所里开上自己的车,但他却懒得走这几步路了,挥手招了辆“的士”便出发了。反正坐“的士”也用不着他自己花钱,如果他乐意给钱就要两张车票回所里报销,如果他不乐意给钱就告诉司机是“因公征用”,让司机第二日到所里去支取车费。没有哪一个“的士”司机为了十几元钱而愿往派出所里跑,他们宁可为这些“因公”奔忙的人免费服务一次,也算自己为维护社会治安而尽了一份力吧。
常丰大厦是座治安严密的高档住宅楼,入口处装有两扇带电子开关的防盗铁门,大厦的住客可以用自己手中的钥匙开门,来访的客人则需要按响要访问的住客的门铃,通过对讲机报上自己的姓名后,由住客在房间内通过电子装置为他打开大门。大楼的保安员就坐在门里看着门外的一切,但他是决不肯给来人打开大门的,保安员的职责手册里就是这么规定的。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秦孝川的脸只在大门外一晃,里面那位尖嘴猴腮留着一撇小黑胡的保安员便像发现了敌情一样“忽”地站起身来,迅速跑过来把门打开了。他认识秦孝川。这倒不是秦孝川来得多的缘故,比他来得频繁的客人多了,保安员从来记不住他们,而秦孝川第一次单独到这里来时保安员就认识他了。那时秦孝川只跟着阿娜到她房里来过一次,再来时却忘记了阿姗的房号,无法按门铃让阿姗开门,但记得她似乎是在十三楼紧靠防火通道的那个门。秦孝川想自己上楼去找,于是示意保安员把门打开。那小子看了秦孝川一眼便把脸扭到了一边,不管秦孝川怎样喊叫就是不给他开门,恨得秦孝川真想隔着门给他一枪。
一会儿有楼内的住客回来开了门,秦孝川跟了进去,揪住那个瘦小的保安员就是一顿嘴巴。凭秦孝川的一身功夫,收拾这个瘦小的保安员真如铁锤砸蚂蚁一般轻而易举。这个一贯蛮横的保安员被打得晕头转向,满嘴是血,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黑社会老大,吓得四肢发软,体如筛糠。最近这一带治安不好,传说有黑社会分子捣乱,人们把那些神秘人物的凶残狠毒讲得绘声绘色,说是昨天某人的胳膊被人取走了,今天某家的孩子被人绑架了,令听的人无不胆战心寒。这保安员虽无大恶,却也得罪过不少人,这些日经常提心吊胆的,怕有黑社会的人来找自己的麻烦。秦孝川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与他想象中的黑社会人物的形象十分吻合,于是当着来往住客的面便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这种时候,他觉得命比面子重要多了。
保安组长闻讯领着几个人赶了过来,秦孝川把证件往桌子上一摔,一撩外衣露出了腰中的手枪,厉声喝道:“你们想妨碍公务怎么着?”保安组长一看证件上秦孝川的大名立刻软了下来,他可是听说过秦孝川是何等人物。这保安组长会几下拳脚,一两个黑社会份子他不放在眼里,但秦孝川他是真惹不起。他把秦孝川让进保安室,献茶点烟赔不是,又把那个刚挨了接的保安员叫进来训斥了一顿。刚巧保安室的墙上挂着一副手铐。依法律保安员是不能使用这类警具的,但这些人其实也不懂什么法律,为了要威风便找来那么一副玩意儿挂在了墙上,还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秦孝川把手铐的一头铐在了那个保安员的手腕上,另一头吊在了钢窗上,钥匙则装进了他自己的衣袋。待秦孝川从阿姗那里玩够了出来,这小子已在这儿像拴狗似地吊了四五个钟头了。秦孝川告诉他:有的人来时你开门是错误的,有的人来时你不开门是错误的,如果连这些都搞不清还想在这一行混饭吃吗!保安员记住了秦孝川的话,更记住了秦孝川本人。
秦孝川敲开阿姗的房门,见阿姗一个人衣衫不整满面愁容地呆在家里。阿姗是个满身都透着聪明灵气的女孩,瘦高的个子,清秀的面容,一双淡黄的眼睛虽无多少光泽,但却隐藏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看你一眼就可使你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大概只有秦孝川这样叱咤风云的男人才敢跟她面对而视。
阿姗生气的时候比开心的时候好看,伤心的时候又比生气的时候动人。秦孝川就喜欢看阿姗伤心的样子,只有在阿姗伤心的时候他才能醒悟面前是一个需要男人呵护的弱女子,才能偶起恻隐之心,也才能使他的大多数动作轻一点儿,而不至于使阿姗同他相聚一次便像做了一次月子,十天半月的也恢复不了元气。
秦孝川每次同阿姗见面的时候,几乎都是见到阿姗满腹心事满脸忧愁的样子,不知她怎么那么多伤心事,红红的小嘴噘得高高的,像刚生完蛋的母鸡屁股只会蠕动而没有声音,黑黑的眼圈里还时常挂着几滴泪水,像雨住风停后树叶上晶莹的水珠好长时间也不会滚落下来。
这阿姗确实是世上少有的女子,唯独她能够使秦孝川收敛起野性变得暂时像个人似的。秦孝川认识过那么多女人,对谁也不往心里放,交往过两次以上的已属罕见,保持住来往的恐怕就只有阿姗一个了。
秦孝川高兴的时候不会来找阿姗,那种时候他找谁都可以,不高兴的时候便一定来找阿姗,他找到阿姗时阿姗一定也在不高兴,看到阿姗不高兴秦孝川就会高兴起来。此时,秦孝川见阿姗又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刚才从餐桌上带来的满肚子怨气“扑嗤”一下泄去了一大半。
“哎呀呀,这又是怎么啦?”说起话来总是冷冰冰的秦孝川,这句话却满有热量的。
阿姗并不答话,跨前一步扑在了秦孝川的怀里,竟抽噎起来,眼泪也扑簌簌滚落下来。阿姗虽爱伤心,但真哭起来的时候并不多见。秦孝川见怀里的女人不说话只是哭,心里倒有些慌乱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她才好。秦孝川的强项是训斥别人,虽没得过什么国家级的奖牌,但参加地区性的比赛肯定是能拿到名次的。而劝慰别人秦孝川基本上不会,也几乎从来用不上。如果是在母亲身边,秦孝川也能尽一份孝心,但那主要是靠实际行动,一开口就常惹母亲不高兴。只要一离开母亲,秦孝川就几乎再也没有演练劝慰别人的机会了。此时面对怀里这个哭哭啼啼的娇嫩美人,秦孝川感到不安慰她几句是不行了,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哎呀,到底是怎么了呢?”
秦孝川运了半天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所用叹词少了一个字,但意思好像同前一句话也差不了太多,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话似乎还算不上是在劝慰别人。为了弥补语言的贫乏,秦孝川只好借助动作来表达自己了。他一只手扶起阿姗的下巴使她望着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则在阿栅有些干瘪的臀部拍打着。秦孝川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够温柔的了,阿姗却仍然觉得有些疼痛,小时候淘气挨爸爸的打好像比这也重不了多少。但阿姗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
“老公啊,我在这里干不下去了。我想回家了。”
阿姗娇滴滴的称呼秦孝川听起来并不顺耳,他不像有些香港人那样喜欢女朋友称自己“老公”。许多香港人在这个城市有女朋友,按他们香港报纸上的话说叫作“养二奶”。这“二奶”据说其实就是“小老婆”的意思,不是我们内地人所理解的“二祖母”。香港同胞虽乐善好施,但愿意找个祖母供养起来的似乎也并不多见。
这些“二奶”们则喜欢按广东话称她们的男朋友为“老公”,据说就是“丈夫”的意思,如果理解为“年岁大的公牛”什么的,意思也并不贴切,虽然这些“老公”比“二奶”往往确实老出许多。
那些香港人听着他们的“王奶”亲亲热热地喊他们“老公”,心里总是美滋滋的。但他秦孝川毕竟不同于这些不懂法制的香港人,他不喜欢阿姗喊自己“老公”。但阿姗一直这样叫,他也一直没有纠正她。他虽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一时也找不出个更好的替代词来:称“秦所长”大生疏,称“老秦”太低气,学西方人称“亲爱的”大肉麻,像日本人那样称“阿拿他”也不伦不类,于是只好将就一下了。
“晚上来了一伙住在酒店的客人,要我们几个小姐陪酒。酒喝完了他们既不唱歌也不跳舞,却让我们到客房里去陪他们,要不就一分钱‘小费’也不给。其他几个小姐去了,可我是从来不做那种事的。不给钱就算了,这种人又不是头一次遇到,我也不在乎那几个臭钱,就到歌厅里等下一拨客人了。过了一会儿,刚好你们局里来人检查,那几个客人和小姐都在客房里给抓到了,每人罚了五千元。”
“那还不该罚吗?要是我,罚完款还得关他们几天。”
“你听我说嘛。不知是谁说我也有份儿,结果那几个警察到楼下找到我,硬是也罚了我五千。他妈的一分‘小费’没拿到,还白赔了半个月的辛苦钱,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阿姗说着说着又抽噎起来,好像肚子里真是装满了委屈。秦孝川心里却不舒服起来,他怀疑阿姗一定也跟那些狗东西到客房鬼混去了,不然人家不会把她也抓起来罚款的、不过从时间上推断,也许他们刚进客房就被人发现了,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事。这样一想,秦孝川的心里又稍微宽慰了一些。
“事情还没有完呢。后来,听说你们局里的人又发现那几个客人是外地来的同行,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结果又把罚的钱退给了他们。可是我们几个小姐的钱就是不退,不仅不退,还要每人再补交五千元罚款,可能是为了抵销退的那些钱。谁身上有那么多钱呢?我们拿不出来,他们就让我们回来取,把证件全都扣下了,说交不清罚款就得被送到劳改农场去。当时有的小姐已经离开了,他们还让我们把她们找回来,否则就得代她们缴纳罚款。干我们这一行的,彼此见面点个头,谁也不会给谁留地址,到哪里去找人家?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呀!”
秦孝川恨得牙根发痒。这些人怎么这样糟糕!执法水平还不如基层派出所的人。都像他们这样搞,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就他妈不交这罚款,我看他们谁敢动你一个指头!交了的那五千元明天我给你要回来,少一分钱老子也得让他们给我吐出来。到底是哪个局的人,市局还是分局?”
“那谁知道哇!当时在那种场合,谁还敢问他们是那个部门的!再说是不是警察都不一定,全都穿着便衣,连证件也不给看,就算他们亮出证件来谁还敢去细看呢!他们自己说是公安局的,我看更像黑社会的烂崽,光会吹胡子瞪眼,连句完整的话也不会说,好没水平的。你没看报纸上说吗,前段时间有一些不务正业的人专门冒充警察到一些偏僻的娱乐场所敲诈勒索,结果被真警察给撞上了,全都捉了起来。一审问,其中有一个人还真当过几天警察,只是早就给开除了。”
这事秦孝川也知道。前几天局里召集各派出所的负责人开会时就专门讲过这个案例。局长说现在社会上冒充公职人员行骗的案件时有发生,我们除去要严厉打击这些犯罪行为以维护政府和司法部门的威信外,也要从自身找一找原因了。如果我们的每一个公职人员都廉洁奉公,严格依法办事,那些骗子也就不那么容易得手了。正是由于我们的队伍中有少数人违法乱纪,在群众中留下了不良印象,所以才使社会上的不良分子有机可乘。局长说上级已下大决心要狠抓警风警纪,今后凡有违法违纪行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局长讲这话时,碰巧有坐在前排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秦孝川认为人家是在看他,气得险些发作起来。老子又没有违法乱纪,看我干什么!可过后一想,他又觉得有些心虚。前几天在歌舞厅免费消费和在桑拿浴胡闹的事若是被人反应到局里,说不定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可他又觉得自己资历老能力强,工作上成绩不少,虽有小疵但绝无大错,整顿警纪也一时轮不到他的头上。
“老公啊,我不想在这行干了,要么就回家,要么就改行干别的去。人家都说干‘桑拿’又安全赚钱又快,你认识那么多桑拿浴的经理,给我说说,我也去桑拿浴做好吗?”
“去桑拿浴倒是很容易。不过那里面很辛苦的,又吃力又要熬夜,你这身体恐怕吃不消的。”秦孝川并不想让阿姗到桑拿浴那种鬼地方去做按摩小姐,那不等于把她送到别的男人手里去吗。他秦孝川虽然算得上个胸怀坦荡的男子汉大丈夫,但还没有坦荡到让别的男人占有自己女朋友的境地。
“那又怎么办呢?你又不养着我。人家别的女孩找香港老公,一个月有几千块钱的生活费,想出来做事老公都不让。你什么都不给我,我自己不去做怎么活呀?”
秦孝川一听“香港老公”几个字心里就格外不舒服。他放开阿姗,说:“好了好了,你一定要去桑拿浴做我给你说说去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有任务,赶紧睡觉吧。”
阿姗也不再说什么,二人扒光衣服一起到盥洗室冲凉去了。
就在秦孝川与阿姗翻云覆雨的同时,餐桌上的另一个失意者蒲德威此时也正与周慧慧躺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张床上。不知为什么,这里的男人遇到不高兴的事时都要到女人的怀里寻求安慰,并且这个女人常常又不是他的老婆?
周慧慧过去在桑拿浴当按摩小姐时,正是蒲德威穷困潦倒之时。蒲德威生意失败,妻离子散,靠帮朋友跑腿挣口饭吃。一日,他带着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钱到一家桑拿浴去消磨时光,接待他的按摩小姐正是周慧慧。那时,在相貌粗陋囊中羞涩的蒲德威眼中,周慧慧简直是天下第一美人,看一眼便使人日不思食,夜不能寐。他觉得如能得到这个美人一夜,天亮后就让他转世做乌龟他也心甘情愿了。但那时春风得意的周慧慧对蒲德威来说真如高不可攀的一朵彩云,只能仰见其袅娜娇姿,而不能把她抓到自己手里。后来蒲德威时来运转,承包了“紫蔷薇”桑拿浴,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周慧慧请过来做按摩部的主任。周慧慧此时已年近三十,做按摩小姐有些超龄了,正想找条退路。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立刻走进了同一个公司,也立刻走到了同一张床上。
蒲德威花了五千多元请客,本想讨好秦孝川与何彬,没想到大家不欢而散,谁也没有感谢他的意思。蒲德威闷闷不乐地回到“紫蔷薇”,却又发现“紫蔷薇”今日生意清淡,没几个客人,周慧慧也不在,只有另一名主任坐在客人休息室内正与修脚师傅闲聊。那个主任姓马,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郎,半年前由酒店总经理周飚亲自推荐来的,虽在这里做蒲德威的下属,但蒲德威总觉得她是周飚派来监视他的,因此对她总有些提防之心。
蒲德威客气地问马主任周慧慧去哪里了,马主任说不知道,反正是离开好久了。倒是公关台的小姐告诉蒲德威周主任曾有电话来,说她在保龄球馆陪周总经理打球,有事就到那里叫她。蒲德威闻听此言心中更加不快,喝令一名小姐马上去把周慧慧叫回来,说有重要公务相商。可是待周慧慧满脸惶恐急匆匆赶回来时,蒲德威心中怨气却立刻消了一半有余,望着周慧慧可人的脸蛋儿心中发痒,说话都快变声了。
蒲德威让马主任照顾桑拿浴的生意,以商谈公务为名把周慧慧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蒲德威的办公室相当宽敞豪华,近三十平方米的大房间内摆设着做工精良的写字台、文件柜和沙发等必备家什,此外还有电气设备、装饰花木和一套小巧玲拢的潮州“功夫茶”具。与办公室相连的是一间标准客房大小的休息室,室内备有日常的生活设施和用品。蒲德威来到公司后,是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休息,还是在休息室里的床上办公,那就全凭他的自愿了。
蒲德威请周慧慧前来商谈公务,办公场所便选在了床上。
凭周慧慧的年龄和相貌,与蒲德威这个又黑又粗的男人混在一起似乎不太般配,但周慧慧有她自己的想法。周慧慧在桑拿浴摸爬滚打多年,早先还以为这里是个容易赚钱发财的好地方,随着年龄的增长却发现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必须及早为自己寻找返身之路。在这方面,她特别崇拜她的一名大师姐,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楷模和偶像。人家在其他姐妹还在热火朝天大干桑拿的时候,便用美色和心计缠上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大老板,借助他的钱势做起了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终于自己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老板,有房子有车,好不威风。
周慧慧尚未寻觅到理想的靠山,却被蒲德威盯上了。她觉得蒲德威这个小土丘暂时也可靠一靠,毕竟人家蒲德威现在已是腰缠百万的富翁,又是“紫蔷薇”的大老板,靠在他的身上对自己也不无好处。反正大家也是临时搭凑在一起,什么时候用不着他了随时都可以把他踢开。至于蒲德威的长相,周慧慧倒确实毫不介意。她已在欢场上抗战八年,男人见得多了,得出的结论是所有的男人在灵魂和肉体上都差不多,不同的只是他们的钱包大小有别。所以,周慧慧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都可以很开心,唯一的条件是他的钱包里确有真货。
刚开始同蒲德威在一起时,周慧慧虽未对蒲德威的相貌有何不满,但却觉得这个不爱刷牙爱吃生猛海鲜的家伙,嘴里重重的气味有些让人不舒服。但习惯之后,她倒觉得那气味挺别致挺有刺激的,在别处你想间还闻不到呢。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在那种稀有因而必然昂贵的特种气味的刺激下。周慧慧与蒲德威的床上功夫常常演练得十分成功,令二人均甚感满意。蒲德威手下有那么多羞花闭月的桑拿小姐,他几乎从来也不去动一动她们中的哪一个,周慧慧可谓功不可没。
二人结束了床上的公务,蒲德威在气喘吁吁之后感到心平气和了许多。蒲德威把自己的枕头竖起来靠在床背上,然后将身体靠在枕头上点燃一支“万宝路”慢慢吸了起来,周慧慧则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绿箭”口香糖放进嘴里咀嚼,这两件事分别是二人固有的习惯。口香糖可以咀嚼很长时间,而香烟几分钟后便燃光了,所以蒲德威首先完成了任务。他侧转身用一只大手拨弄着周慧慧的头发,若有所思地说:“今天请秦孝川那几个家伙又花了五千多,这个月光花在应酬上的钱就有三四万了。现在桑拿生意又不是很好,照这样下去年底怕要亏本了。”
“那些钱不是人在公司的账上吗?又不让你自己掏腰包!”
“屁话!公司的帐和我自己的腰包有什么区别?完成那点儿承包额后,剩下多少还不都是我腰包里的!”
“那可不一样,腰包里的钱是税后所得,从公司的帐上列支是税前的经营成本,结果可是大不同啊。”
“晦呀,我说慧慧呀,这纳税的事你还不比我更清楚吗?咱们缴的那点儿钱还赶不上偷漏税额的零头的零头。要真是如实纳税,我看这桑拿浴十家得有八家关闭。”
周慧慧笑了。她在桑拿浴干了这么多年,如今又当了主任,对桑拿浴里钱款帐目的事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这桑拿浴不同于餐厅、商店之类的场所,消费完了可以开发票回去报销。不要说政府部门或国营企业,就是一般的私营公司也不会给它的职员报销请小姐按摩的花费。所以,桑拿浴的花费大多是个人掏腰包,根本不需要发票,不开发票自然也就可以逃税了。有些公司在桑拿浴招待客人的花费需要有个报销或转帐的凭证,这时只要随便给它们写一张收据就可以了,那上面的项目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随便填写,什么“餐费”。“药费”、“交际费”、“会议费”、“赈灾捐款”、“慈善基金”之类,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这样的收据不留底单,自然也不会成为计税的凭据。
但周慧慧毕竟不经手公司的财务,更深一层的事她就知道得十分有限了,那是公司经理和财务主任两个人的秘密。这“紫蔷薇”自从由蒲德威承包经营以来,年年“亏损”得一塌糊涂,但酒店的老总不仅没有给蒲德威免职,还对他的经营有方大加赞赏,蒲德威本人也干得喜气洋洋,十分带劲儿。仅去年一年,蒲德威就以各种名义从“紫蔷薇”拿走了二百多万,此外还给自己买了一套四室两厅的高档住房和一辆“富豪沃尔沃”豪华轿车,这些开支自然列入周慧慧所说的“经营成本”之中了。但这些事蒲德威是不会对别人讲的,表面上他得装出一副没有赚到几个钱的样子。即便对周慧慧,他也说那房子是香港的朋友买的,暂时用不上便以极优惠的价格租给了他,而那车则纯粹是公家的财产,他一旦不当经理了就得还给人家。
“这段时间客人好像是少了一些。你记不记得去年这个时期,隔三岔五的就会有一次客人爆满的时候,有的客人要等上一个多小时才能有按摩房空出来。今年这种情况就很少遇到了。听说今年已有十几家新的桑拿浴开张营业了。”周慧慧边说话边把已经嚼得没有味道的口香糖吐出来,包在一块纸巾里丢掉。
“十几家?要真是只有十几家就好了!前几天黄海到市公安局开会,回来后跟我透露,仅春节以后全市就新建了五十几家桑拿浴,其中有四十多家已经赶在夏季开业了。就说我们这一带吧,过去是仅此一处,现在方圆一千米的范围内已经有四家同我们争客了。照这样下去,我看大家的工资奖金都要成问题了。”
“你怕什么!每换一批小姐你都有几千块的‘茶钱’,一年下来,光拿小姐的‘红包’就有四、五万吧?”
周慧慧又说错了,这笔钱可不止四、五万这个数目。桑拿浴的几十名按摩小姐是经常更换的,有的是自愿辞工的,有的则是因各种原因被辞退的。而每有新人到来的时候,都要给蒲德威送上最少一千元的“茶钱”。蒲德威手腕特别黑,几乎每个星期都有几名小姐被他辞退,找不到辞退理由的他便处处刁难人家,逼人家自动辞工。这个城市的漂亮女孩不知怎么那样多,到桑拿浴来找工作的又如同虫灾时的蝗虫般成群成队,你可以为在大街上找不到一辆遵守交通秩序的运营“中巴”发愁,但却从来不用为找不到几十、几百个想做桑拿小姐的漂亮女孩担忧。
除去这“茶钱”之外,小姐们需要给经理送“红包”的地方还多得很,比如经理家里有人来“探亲”了,你自己有什么短处被经理发现了,以及经理拉肚子闹牙疼或者走路时被一摊老鸽屎砸着了,等等,小姐们都需要明着或暗着给蒲德威递上一个“红包”,而且包里的数目也不能太小,否则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仅这笔收入,蒲德威今年已拿了二十多万元,到年底超过三十万元应该说毫无问题。
“那能有几个钱,又不是每个小姐都送!前几天周总推荐来的那个阿薇一分‘茶钱’也没给,我还不是一样很关照她。要说小姐的‘红包’,你们当主任的恐怕比我拿得多。分派客人的大权可是在你们手里呀。”
蒲德威的话也有其道理,周慧慧的权力的确不小。如果她同哪个小姐关系好,她就可以为这个小姐多分派几个客人;反之如果她对谁看不顺眼,不仅不会为你分派新的客人,就连有人点你时她也可能说你正在“做钟”,把客人派给别的小姐。所以,小姐们对周慧慧等主任级的人物也得经常“上供”,万万得罪不得。不过从总数上来讲,她们所领受的这点“香火”同蒲德威相比确是小巫见大巫了。
“哎,你说这个倒使我想起一个办法,能不能增加几个‘点钟’和‘抠钟’呢?咱们“紫蔷薇”现在规定每个小姐要有十个‘点钟’,‘抠钟’就没有。我听说人家‘钻石城’桑拿浴规定十五个‘点钟’五个‘抠钟’的呢。”
周慧慧所说的十个“点钟”,是说每个小姐每月必须有十次是客人找上门来点名要她给做按摩,如果达不到这个数目,小姐就要自己掏钱“买钟”,每次五十元。所谓“抠钟”,则是指小姐们打传呼机或电话把客人叫来,同时客人还可能带他的朋友一起来,来了几个客人就算是几个“抠钟”。如果完不成任务,同样是要由小姐自己掏钱“买钟”的。这个城市的桑拿浴生意竞争激烈,经营者们拉客的手段也便花样翻新,日愈残酷起来。
“哎哟,还是你脑子灵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我看从明天开始,把‘点钟’增加到三十个,另外再规定二十个‘抠钟’,‘钟钱’也从五十元统统增加到一百元。”蒲德威一下子兴奋起来。
“你也太黑了!一下增加那么多,小姐们还活不活了!”
“好好好,还是咱们的‘桑拿老大姐’心地善良,当了主任也不忘为姊妹们说话。看在你的份上,那就只规定二十个‘点钟’十五个‘抠钟’好了,其他可就不变了!。要不,让那些娘儿们钱多得到处糟蹋,咱们可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蒲德威心中得意,也不再同周慧慧讲什么,粗笨的躯体便又向周慧慧雪白的身子压了下去。他需要痛痛快快地庆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