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香港-杜月笙野史

撤离香港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偷袭珍珠港,同时,马尼拉、香港、新加坡都遭到日军袭击,泰国宣告投降。北平、上海、天津的英美驻军全被日军攻击后解除武装。这一天,是世界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日子。这时,杜月笙正在陪都重庆,但是,对于他来说,由于香港的失陷,和上海英、法两租界被日军侵入,两处地方的家人、亲友,门徒、学生一下子沦入魔掌,生死不明,焦急凄苦,恐惧紧张得不得了。这一夜,他通宵不眠,和戴笠寸步不离,筹思如何利用日军尚未占领的启德机场,派遣飞机,紧急救出那些人。

人多机少,这一纸名单的研拟,真是绞尽脑汁,煞费思量。

戴笠的一位好朋友“阿伍”是香港华侨,家资巨万,他早年学过航空,驾驶技术十分高明。12月初,阿伍应戴笠之邀,飞赴重庆瞻仰抗战的司令塔、复兴中华圣地。太平洋战争突起,阿伍在重庆大为着急,因为他的大部分财产都存在香港银行,他赶不回去,百万家财必然会被日军劫收,全部家当付之东流,于是这天纵然戴笠在百忙之中,阿伍仍然不顾一切的缠住他,一定要戴笠设法让他回香港。

灵机一动,戴笠当着杜月笙的面,告诉阿伍说:

“好的,我设法替你弄一架飞机,由你自己驾驶去香港。飞机落地,你便把飞机交给中国航空公司,我会请他们派驾驶员飞回重庆,不过请你注意,我是要用这架飞机接运香港方面紧要的人。”

杜月笙对这一主意赞不绝口,戴笠这个办法不但两全其美,而且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很多问题,以当时香港情势的危急、秩序的混乱,航空公司未必会有人肯去。何况,阿伍驾驶技术之优良,又是熟悉他的人所一致公认的。

飞机一去接回哪些人呢?杜公馆人太多了,杜月笙脸色苍白,咬紧牙关,他毅然决然地对戴笠说:

“凡是我的人,暂不考虑。”

戴笠抬起头来望杜月笙一眼,见他似已下定了决心,于是便不再多说,他开始振笔直写,两人有商有量的决定了先行救出陶希圣、颜惠庆、许祟智、陈济棠、李福林、王新衡……等人。

名单决定,便立刻打电报,请中国航空公司分别通知名单内的各人,应于12月9日中午以前赶到机场集中,等阿伍驾驶来的飞机一到,换驾驶员马上起飞。

从12月8日夜,到9日傍晚,杜月笙不眠不休,好不容易等到了专机安然返渝的消息,却是大出意外,昨夜拟订名单该接的人一个也没有来。

被这架飞机载运回来的,当然也是必须抢运脱险的重要人物,但是,跟杜、戴所拟名单上的诸人面目全非,名单所列者毫无问题的全部陷敌,但是,陶希圣、李济琛、颜惠庆等一个个下落不明,音信杳然。

该接的没有接来,杜月笙绕室彷徨,夜不兴寐,他一面想尽方法打通一条通路,利用人民行动委虽会的关系,将从重庆到香港,中间如贵阳、桂林、韶关、龙川、沙鱼涌、大埔,迢遥数千里的一条路上帮会首脑,绿林侠盗全部动员起来,安排一条康庄大道,计划从敌人的虎口中救出这一批要紧的人,以及姚夫人、杜维藩他所有的杜门相关人员。

另一方面,杜月笙向戴笠建议,提供了疯狂大胆,而且乍看起来断无可能的计划。他要透过他的驻沪私人代表徐采丞,向日军上海特务机关堂而皇之地提出:沧落香港的许多朋友,都是杜月笙一再恳商拖出来的,如今因为香港起变,他们仓卒来不及安全撤离,这帮朋友在香港面临日军搜捕、暴民劫掠,尤其粮缺声中,三餐不继,可以说是陷于绝境,去死不远。杜月笙宁死不能对不起朋友,所以,日本人如果欣赏杜月笙讲这个义气,帮杜月笙救这些好友,他将派徐采丞包一艘轮船,从上海直驶香港,把杜月笙的朋友们接回上海,住进日本势力还没侵入的法租界,以使杜月笙能够实践诺言,全始全终继续对这帮人有所照料。

戴笠晓得日本方面有那么一批人,对于杜月笙的幻想一直未曾破灭,而徐采丞和日本驻沪陆军部部长川本之流私交很好,杜月笙慷慨义烈的此一表示,经过徐采丞的穿针引线,运用日本统治当局的矛盾分歧,这个计划可能会通得过。因此,他本人表示赞成,再经过杜、戴两人分向有关方面解释说明,一月底,杜月笙便给徐采丞去了一封密电,授计与他,叫他火速进行。

这又是抗战史中的一个奇迹。经过徐采丞的巧妙运用,竭力奔走,杜月笙疯狂大胆的计划居然获得日本特务“梅”机关的暗中支持,逐步的付诸实现。2月3日,徐采丞借到一架日本军机,由上海直飞香港,代表杜月笙安慰滞港诸亲友,他随身带了不少的钱,他要亲自安排杜门亲友逃离香港。行前,他已包好了一艘轮船,驶往香港负责接运。

在这时侯,滞港杜门亲友业已有人得到了消息,他们奔走相告,口耳相传,在风声鹤唳、一夕数惊之中,这些人原已觉得无望,准备束手待毙。杜先生派船来接的消息一到,真是绝处逢生,雀跃不已。可是其中还有波折,日本军机中途发生故障,徐采丞被迫降落台北,3日后修理好了,才续航南飞。这3天的音信中断使杜门亲友望眼欲穿,魂梦为劳,无缘无故多受了不少的罪。

2月6日,徐采丞专机抵达香港,他抵港以后立即驱车分访杜门亲友,给以紧急救济并且报告佳音,专轮准备于2月8日驶抵香港,他请各人早日收拾行装,准备动身。

经过一艘专轮救出人间地狱、海上危城香港的,计有颜惠庆、陈友仁、曾毓凭、李思浩、唐寿民、林康侯、刘放园、潘仰尧等一干耆宿名流,和杜门亲友,苏州同乡,为数多达三百人,其中有不少人平安抵达上海法租界后,继续接受杜月笙的资助。

经由香港、出深圳紧急抢救的,包括陶希圣、蒋伯诚、陈策、顾嘉棠,芮庆荣、杨克天、姚玉兰、杜维藩、胡叙五等人。他们从香港沦陷以后便东逃西散,吃足苦头,陶希圣一家搬到了弥登道黄医生家后楼的一间房、蒋伯诚躲进了九龙饭店,一天日本军队气势汹汹地前来搜查,把每个房间里的宿客逐一喊出来检查,临到蒋伯诚,日本人问他是干什么的?情急智生,蒋伯诚便指着他经常备有的大包,大声答道:

“我贩西药。”

杜维藩带着两个儿子在香港,徐采丞的专轮到了,他两个儿子便交由徐采丞带回上海去,他自己不敢回上海,香港陷落那天他还在交通银行办公,轮渡一断他回不了九龙,起先躲在花园台吕光家里,后来又与杨克天睡在告罗士打的走廊上。

王新衡是日军最大的目标之一,他没有顺利搭机离港,却得了“阿伍”的协助,阿伍有一个弟弟在香港政府管渔民,在香港失陷后王新衡便化装渡海避在永安保险公司做事的一位郭姓人家,他往后的行动和脱走,一直都由香港渔民掩护。

杜夫人姚玉兰在最后一架飞机离开香港起飞以后,得到她闺中密友一只电话,告诉她说给她留了一个空位子,要走就快点来,姚玉兰回复她的惟有一声苦笑,她说:“我这边人多着呢,何况杜先生交代了我不少事情,譬如说陶希圣不曾脱险,我就不能走。”

在香港,杜月笙依然目标显著,风险极大,日本人可能下毒手,香港饥民暴徒说不定也动上杜公馆的脑筋,但是别人可以暂避,姚玉兰却寸步不容稍离,因为她一走开全香港的杜门相关人物就无法通讯联络,因此姚玉兰决心不避也不走,她要死守大本营。难得的是杨虎夫人陈华慷慨尚义,自愿陪伴姚玉兰和她同生死共患难,姚玉兰感动得热泪沾襟,她问陈华说:

“从今以后咱们俩命运相连,但愿你跟着我,能够死得不冤。”

幸亏有姚玉兰硬起头皮,咬紧牙关,死守柯士甸道不去,东躲西藏的杜门中人,才有了一个希望不浅的联络中心。

徐采丞的专轮驶来,一批批的相关人物陆续逃离香港,辗转抵达重庆。如果投有杜公馆居中联络,分别通知。可能杜月笙、戴笠、徐采丞在渝沪两地用尽心机,煞费气力,其结果也是化为泡影。

香港撤退,杜月笙先公后私,先友好而后家眷,他为了顾全信义宁可牺牲妻子儿女。

这时由于日军占领了香港,渝港之间消息中断,在港的杜门众人开始设法自救,首先推派杜氏门徒陆增福,拎着脑袋去探路。陆增福历经千辛万苦,受过重重灾难,好不容易穿过危险地带抵达惠阳,他立刻发了一封长电禀报在重庆的杜月笙。这时,杜月笙已因忧急相并,心力交瘁,在病榻躺了多日,得到陆增福的这一个电报,他一跃而起,欢声地说:

“路摸通了,火速叫他们准备动身。”

开路先锋陆增福打过了头阵,第二批走的便是顾嘉裳与芮庆荣。这两位杜门大将在江湖上名声响亮。而且不分文的武的他们都有一套。但是他们还是“摸”着走,一步一步为营,时时小心。结果,顾、芮两位大将果告顺利完成征尘。消息传来,在香港的落难者大为振奋,他们开始集合成队,一一登程,姚玉兰、陈华同行洪门中人闻听是杜夫人给足了她面子,杨虎在广东工作时间很久,他又是中国海员的领袖,杨夫人的招牌亮出,也到处顺利无阻。在香港,洪门头脑为杜、杨两夫人谋到了奇货可居的日本军民政部发给“还乡证”。两位贵夫人化妆为广东乡间女子,蓬头垢面,粗衣粗服,姚玉兰化名王陈氏,推脱回一趟兴宁家乡,“还乡证”明文规定,三日之后不回香港,抓到了便要“军法从事”。

两位夫人带了随从佣妇,在洪门弟兄暗中保护之下,通过关卡,踏上广东省境,她们沿东江西上,一路吃的苦头和遇见形形色色的怪事罄竹难书,幸好平安无事抵达桂林。随后,千辛万苦在阴历大年初三那天抵达重庆。

杜月笙欢天喜地把姚玉兰迎到汪山。为了纪念一生之中这一次不平凡的旅程,姚玉兰穿上携来的乡间妇女衣服,再施原有的化妆,而在汪山附近拣一处极与粤西途中相似的背境,拍了两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