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场

自许年华来了一次以后,金全礼精神面貌大为改观。工作积极,不再计较各方面的得失,整日坐在办公室批改文件,或是下到县里;下县坐什么车不在乎,对司机都很客气;对“二百五”也不再跟他计较;对吴老开始格外尊重。遇事拿不准主意,就去请示吴老。周末没事,就到吴老家中去坐。吴老对他说话,他赶紧拿出本子记上。弄得吴老挺感动。一次吴老在家中对金全礼说:

“老金啊,我给你要提一点意见!”

金全礼说:“吴老,您是前辈,您说!您批评我,是对我的爱护!”

吴老点点头,说:“老金,你今后工作的着眼点,要放开一些。不能光抓纪检和计划生育,其它方面的工作,也要注意!当然喽,只是注意,还不能插手。我过两年就退居二线了,工作还不得由你们年轻的来干!”

金全礼感动得两眼想冒泪,真诚地说:

“吴老,您不要这么说,这么说我心里难受。您不能说‘退’这个字,地区的干部群众不答应!我跟着您,学了不少东西!”

吴老说:“这话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到处乱说。上次年华同志到这里来,我跟他坐一个车,他在车上是跟我很知心的。年华这个同志很好,中央提他提得对,我从心里敬重他!”

金全礼说:“年华同志也很敬重您!”

吴老说:“就是上次让他吃了面条,心里很不是滋味!”

金全礼说:“他是河南人,爱吃面条!”

吴老“哈哈”笑了。

自跟吴老谈过话,金全礼工作更加踏实。

这天是礼拜四,金全礼正在办公室办公,行署办公室一个秘书椎门进来,说:

“金专员,有人找您,见不见?”

金全礼问:“哪儿来的?”

秘书说:“他说他找您告状!”

金全礼以为又是群众揭发干部,于是说:

“请他来,请他来,人家大老远跑来,不容易!”

可等秘书把人带来,金全礼一看,却是春宫县县委办公室主任,金全礼“哈哈”笑了,说:

“老钟,你搞什么名堂!还不直接来,说是告状的!”

谁知县委办公室主任气呼呼地说:

“金专员,我今天找您不为私事,我就是告状的!您不是管纪检吗?”

秘书退出,金全礼给办公室主任倒了一杯茶,说:

“谁得罪你了,让你告状?”

办公室主任说:“我要告小毛!您这里不准,我告到省里;省里不准,我告到中央!联合国我也敢去!”

金全礼说:“行了行了,用不着动那么大的气。我走时不是交待你们了,让你们配合小毛的工作,不要处处与他为难,要为春宫八十万人民着想!”

办公室主任瞪着眼睛说:“我们没有与他为难,可他处处与我们为难!告诉您金专员,我的办公室主任,已经让他给撤了!”

说完,蹲在地上抱头“呜呜”哭起来。

金全礼这时倒吃了一惊,问。“是吗?”

办公室主任抹着泪说:“还是吗!您现在当了大官,是不管底下人的死活了!您抽空到春宫去走一走,看小毛正在春宫干什么!自他到县委以后,除了琢磨人,没干一件好事!他现在大权在握,是想把人都换成他自己的,我这还不是他开的第一刀!”

金全礼问:“问题那么严重吗?上次小毛到地区开会,还来过这里!”

办公室主任说:“他那是耍两面派,在蒙骗您!为什么撤我,还不因为我是老县委的人!”

金全礼这时心里生气了,怪小毛不够意思。提他当县委书记,金全礼没说什么,怎么他现在敢如此无礼!但他表面上仍很镇静,笑着问:

“那你现在失业了?”

办公室主任咕嘟着嘴说:“让我到科委去。您想,科委是什么单位?金专员,我给您说,这问题您得解决,您不解决,我住在您办公室。人家都说当初跟您跟错了,还不如跟县政府了。您‘吱溜’一下升走了,留下一帮人让人宰割!您是老领导,您不能见死不救!”

说完,又哭了。

金全礼说:“行了行了,拿我的饭盆和菜票,到食堂给我打饭!打两个人的!”

办公室主任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红眼睛,端着饭盆到食堂打饭。

剩金全礼一个人在办公室,金全礼气得摔了一只杯子。妈的,你小毛也太胆子大,太岁头上就这么动了刀子。接着抓起电话,让总机接春宫。总机那边接电话,他又突然想起了许年华,想起许年华处理事情的水平,气马上又消了,让总机撤了那个电话。

等办公室主任打饭回来,两人隔桌子吃饭。金全礼说:

“老钟,我告诉你,你吃完饭,就到地委那边找陆书记,把情况向他反映,看他什么意见!县委的事,找地委合适!”

办公室主任瞪起眼睛:“不行金专员,这事您不能推,您是老领导,这事您还不管,人家陆书记会管?我不找陆书记,我就找您!”

金全礼禁不住骂了办公室主任一顿:

“让你找陆书记,你就找陆书记!这事你让我怎么管,让我去跟小毛吵架吗?有组织渠道,你为什么不找陆书记?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办公室主任懵了头,用筷子根刮着自己的满头浓发,刮了一阵,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说:

“好,好,我去找陆书记!”

吃过饭,办公室主任就去找陆洪武。等办公室主任一走,金全礼又有些伤感。唉,为了自己,推走跟自己多年的同志,是不是太自私了?但从大局出发,他现在是不能和小毛闹仗的。那样对全局太不利。不过就这样牺牲同志,他心里又不忍。这样思来想去,一下午也没办好公。

过了有一个礼拜,陆洪武见到他问:

“老金,春宫有人告小毛的状,你知道吗?”

金全礼说:“不知道。为什么告小毛的状?”

陆洪武说:“一个县委办公室主任,说小毛泄私愤图报复,撤了他的职。我已经跟小毛通电话,看来不是这种情况。这个办公室主任有作风问题,在县宾馆混来混去,和几个女孩子不清楚!”

金全礼说:“是吗?如果是这样,这个人是不适宜呆在县委!”

陆洪武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办公室主任,处理过去就算了。我以为你知道,给你打个招呼。我已经同意小毛的处理意见了!”

金全礼说:“这样处理很好,这样处理很好!”

与陆洪武分手,金全礼又生起气来。妈的,这个小毛果然不是东西!什么作风问题,借口罢了。撤一个人,总要找些问题。这个办公室主任爱和女人接触金全礼是知道的,但过去他也接触,你小毛怎么不管?现在你一当县委书记就撤人,这不是改朝换代是什么!什么人没有问题?抓什么人什么人就有问题。谁不爱和女人接触?无非程度不同罢了!接着又想起自己对老部下见死不救,有点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可话说回来,他在小毛手下,自己也无能为力。谁叫你有作风问题?这问题一抓一个准,我金全礼能去证明你没有作风问题?我不是见死不救,是没法救。救不好连自己也拖着沉下去。于是心里又得到安慰。这样思来想去,一夜没有入眠。直到黎明,东方出现朝霞,他又突然想起许年华,一切问题似又想通了。又对工作鼓起了信心,他吃了两块蛋糕,忘掉这件事,又精神抖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