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恩不无担心地道:“大帅所虑甚是,不过,朝局向来变幻莫测,别看皇上现在把这三位囚在这里,可他到底是个念旧的人,一向对太子胜过其他皇子,侯君集又舍命救过驾,一直是他的心爱之将。万一有朝一日圣心回转,网开一面,太子他们东山再起,您又该怎么办?”李世勣看了洪恩一眼,觉得他的提醒也有道理!琢磨了两天,这个行事一向圆熟的将军终于想出了一个稳妥的方案,那就是去见长孙无忌,向他讨个主意,毕竟太子是他那一枝上的,将来万一出现洪恩说的那种情况,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李世勣寻了个空闲,安排好营中的事务,径直到了长孙无忌府上。长孙无忌一听是李世勣来了,急忙亲自迎到二门,一把牵住他的手道:“懋功呀,这么些年了,你这是第一次到我府里来吧。”李世勣恭谦地说:“唉,末将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呀。外官进京办事,到大员家里走动,按规矩都该有礼数,长孙大人是个出了名的大清官,我李世勣空着手来心里过意不去,提着东西来,又怕叫大人骂回去,真是左右为难呀。”
李世勣的马屁拍得不露形色,长孙无忌听得高兴,纵声一笑:“将军多虑了,我长孙无忌从来不讲那些破规矩。你在长安恐怕还要待上一段日子,又没有家眷,往后没事儿只管来我这里坐坐吧。”李世勣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中暗道,谁说你长孙大人不收礼,这一进门你不就收下了一顶高帽子吗?他嘴上却更加谦恭地道:“有大人这句钧旨,李世勣以后胆子就壮了,不过,您这儿出入的可都是王公显贵,我一个区区从二品武职,来多了,可就要给这堂堂的国舅府丢份了。”
长孙无忌听出话中的弦外之音来,他看了李世勣一眼道:“李将军劳苦功高,这品秩是低了点,我参议政事,有向陛下举贤的责任,此事我该担一份罪过。”李世勣忙道:“其实末将一向不看重品秩高低,毕竟我是瓦岗绿林出身,能有机会替陛下领兵效力,这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只是皇上让末将暂掌十六卫军,诸将中资历深的有几位如今也是二品三品,末将差遣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太方便,实在是怕误了皇上的大事呀!”说完,李世勣偷眼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点头道:“嗯,我以前倒是疏忽了这一层,这件事我记住了,能争的一定会尽力去替老弟你争。”
李世勣一拱手道:“大人如此关照末将,末将真是感激不尽。其实末将的品秩实在是一桩小事,眼下最让人忧心的还是如何稳住禁卫军,只有稳住了他们,才能真正稳住京中局面。但毕竟这支人马让侯君集带了大半年,他的旧部不少,末将每天都是如履薄冰呀。”接着李世勣说明了来意,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对禁卫军各营的将领做一些调整,他已经拟好一份名单,想请长孙无忌过目后呈报皇帝。
长孙无忌一罢手道:“这是你的权责,我怎可过问,你还是直接呈给圣上吧。”李世勣一脸诚恳地道:“末将对禁军不甚熟悉,谁不知道眼下朝中大臣数大人对陛下最忠,只有大人过目之后,末将才敢放心地呈递给皇上呀。”这一个忠字,听得长孙无忌心里舒坦,他笑眯眯地说道:“那好吧,我可只是看看,不是插手你的军务哦。”
李世勣双手将已经拟好的奏章呈上,长孙无忌接过来读了一遍,抬头看着李世勣道:“嗯,不错不错,你想得很周到,别的也没什么,我只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你看有没有用,我觉着呀,太子和侯君集的旧部还是不要动得太多,经此大变,军中诸将本就多有疑虑,动静太大,闹得人人自危,只怕旧炽未灭又起新焰,不利于稳定朝局。”李世勣连连点头道:“嗯,大人指教得是,大人指教得是。”
长孙无忌接着又说道:“不过,也不能让陛下觉得你进了禁卫军营后什么也没做。这样吧,这份奏章你明天还是呈上去,不过将佐的调整要换个思路,把左营的换到右营,前军的换到后军,至于品级,一个也不动!你看怎么样?”李世勣略一思忖,露出恍然顿悟的表情,由衷地赞道:“大人真是高明呀!”
这封奏章呈递到了承庆殿,李世民过目后十分高兴,他召来长孙无忌让他看这份奏章,嘴里赞道:“嗯,人才难得呀,过去朕只知道李世勣是个领兵打仗的材料,没想到他还这么能识大体,你看他这道奏章,把禁卫军的将领换了个遍,却又没伤着一个人,真是老到呀。”长孙无忌假意认真地读着奏章,故作惊讶地道:“前后左右地对调,这不跟没有调换一样吗?”
李世民一指那奏章道:“哎,你可不知道这一招棋的精妙,朕这两天也在担心扣了太子和侯君集,禁卫军那头会不会出什么乱子,经这一对调,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将佐们的职级未变,人心又不会生出怨怼来,以后三个月,长安无忧矣。”
长孙无忌放下奏章来,微笑着说道:“经陛下这么一说,李世勣还真是个人才呢。”李世民一脸激赏地道:“就冲这一策来看,此人不但可以为将,还有相才!李世勣才是个从二品吧,他此次迎驾有功,朝廷也该奖励奖励才是,你这就拟旨,晋升李世勣为正二品。”长孙无忌捋着胡须,心里暗自得意,因为令皇帝叫绝的这个左卫军将佐调换之法,正是他点拨李世勣的,不过在天子面前,他却不露声色,故意谏道:“李世勣才三十几岁,是不是太年轻了一些?”李世民一挥手道:“真有本事的人,朝廷就该破格地擢拔!大唐不缺领薪俸吃闲饭的庸吏,缺的是人才呀。”
一道奏章竟然挣来了个正二品品秩,李世勣真是喜出望外,他拉着长孙无忌去喝了顿酒。李世勣已经多年滴酒不沾,这天却喝得酩酊大醉,他一边不停地向长孙无忌劝酒,一边说道:“大人,末将在这从二品上已经趴了八年,大人您一句话就让我的这桩心愿了了,您说我该怎么感谢您?”长孙无忌笑着道:“懋功,这都是你救驾有功办事得力挣来的,我帮了什么忙呀。”李世勣摇着头,舌头打着卷道:“您可别这样说,从二品到正二品,听着就差一级,可在朝廷里站班时可就差得远了去了,多少人拼了一辈子都往前迈不了这一步呀!没有大人的点拨,哪有我李懋功的今天?什么也不用说了!以后我李世勣就是您长孙大人的人了,您指东我不往西。”
长孙无忌开起玩笑来:“懋功,要不要我给你喜上再添点喜呀?”李世勣问:“大人还有什么好事给末将?”长孙无忌一本正经地说道:“听说尊夫人亡故已经多年,一直没有续弦,要不要我在公主里面给你物色一个?”李世勣脸色一变,不做声了。长孙无忌放下酒杯来:“刚刚还说我指东你不往西,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洪恩在一旁赔着笑脸道:“大人息怒,我家大帅与夫人自小青梅竹马,夫人希望他能出将入相,亲自送他从军,自己留在家中侍奉高堂。八年后,夫人万里寻夫,病故在黄河码头上,大帅万分悲痛,无论谁说起再娶之事,他就会脸色发黑。”长孙无忌有些感动地说道:“想不到懋功还是个至情之人,唉,我失言了,自罚一杯!”
李世勣脸上挂着悲伤的神色道:“其实末将争这品阶,也是想让拙荆在九泉下高兴呀!”长孙无忌拍拍李世勣的肩膀道:“尊夫人没有识错人,来,干了这一杯。”两人一起举起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