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治世的背影-贞观长歌

文/吴子牛

人们往往对一些看起来熟悉的历史存在认识上的误区,比如对贞观时代的印象。

贞观一朝一直让华夏后裔无比自豪,许多人以为那是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其实不然,或者说不甚准确。科学地说,贞观是一代治世,李世民治下的二十三年,国力还远未达到整个唐代的巅峰,许多经济指标,甚至远不及出了著名暴君炀帝的隋朝前期。李世民之后又经过了高宗、武后以及玄宗等几个高明的执政者的努力,唐帝国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才在“安史之乱”以前的“开元”年间进步到一个举世景仰的水平。

但是,贞观的政治文明却达到了在封建时代的中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这一时期政治风气的清明,政府机制的高效,法制精神的普及以及君臣、官民间的和谐,都得到后来的封建统治者和历史学家的推崇。可以说,贞观对一个强盛王朝的历史性贡献,在于它用二十三年的时间建立、完善和确定了一套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政治制度,在此基础上,又经历了大约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唐才终于成为那个时代最强大的国家。

所以,在

长篇小说《贞观长歌》的创作中,作者并没有将更多的笔触倾注于对一朝盛世的追怀,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开创治世局面的艰辛,这是我所赞同的。

李世民不是李渊的嫡长子,在他前面已经有一个哥哥被立为太子,虽然在开国战争中,李世民建立了别人望尘莫及的战功,但依照封建正统观念,他通过玄武门之变取得政权的方式是为人所诟病的。被他杀死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都曾颇有政治实力,被他逼退的父亲李渊也还有一批元老重臣,这是李世民执政后不能不面对的,所以,在贞观初年,他一直能感受到来自唐内部的压力。

更为可怕的是北方燃起的狼烟。李世民是一位在战争中崛起的传奇英雄,但是他与草原统治者颉利可汗的战争完全不同于对隋军和长城以内那些豪强的战争。颉利拥有强大的骑兵,至少在当时的亚洲居于领先地位。冷兵器时代,在机动性和突击能力上占据优势的骑兵,往往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力量。正因为如此,颉利在李世民登基后几天就能长驱直入,兵临长安,震动了整个唐朝。

李世民的执政始于一个危机四伏的夏天,小说的故事也是从这样一个让人惊心动魄的紧张环境中展开的。此后,各种危机始终伴随着这位皇帝,小说也顺着李世民个人命运的脉络延伸出种种紧张曲折的悬念和跌宕起伏的矛盾冲突,直到他的人生走到日暮,将一盘已经开了好局的棋留给继任者。

小说的故事不该由我来进一步讲述下去,书摆在后面,读者可以细细品味。我只想说一点最深切的感受,从文学艺术的视角来看,贞观确实是一座富矿,轻轻拂去历史的尘埃,便可以看见一颗颗璀璨的宝石。这个时代最大的魅力在于无数的艰难困苦,给英雄的诞生创造了机会。通过阅读,你会发现作者在小说中不仅仅是在写一位有着汉族和鲜卑族混合血统的统治者,更是在写一位伟大的中国古代英雄。由此可见,作者心中怀有极深的英雄情结,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将李世民刻画得如此英武睿智,而对他的许多缺点进行了剪裁甚至回避。不知批评家们对此将如何做出评判,不过,在拍摄电视剧《贞观长歌》的过程中,我几乎也采取了同样的创作态度,在剧中处处流露出对历史的感动,现在回味起来,也许是因为我的心中也深藏着类似的英雄情结吧。

影视艺术是一门关于时间的艺术。欣赏影视作品的观众,必须漂浮在时间的河流中,才能经历作品中的起承转合,从而被剧情所感染,达到亚里士多德在几千年前说的移情的“快感”。正因为如此,前苏联的电影大师塔尔可夫斯基才将他的评论集取名为《雕刻时光》,虽然这位大师的艺术常常在时间性的故事情节上显得晦涩而神秘,而在空间性的画面感上展示出更强的表现力和穿透力。

小说,或者更通俗一点讲,故事,也是时间的艺术。必须从头读起,即使经典如《红楼梦》,如果你不是为了吟赏其中的诗词,而是为了看看大观园里小儿女们的喜怒哀乐,那你也得从头读起。当然,不排除这样的情形,即,你对《红楼梦》已经烂熟于胸了,随便翻到哪一页都可以读下去。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中,你的阅读,也是在不断地检点前因、期待后果,因此仍然是漂浮在时间的河流上。

就这一点而言,影视艺术和小说是相通的,不过,二者在欣赏的效果上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别,有一些东西可以在影视作品中意会,而另一些东西可能就更适合于在小说中言传,个中真味,也只能请观众和读者在比较中细细感受了。

长达82集的《贞观长歌》是我从事影视艺术实践以来拍摄得最为艰辛的一部电视剧,但同时也收获到了前所未有的创作快乐。这个在荆棘中前行最后攀上山顶的艺术创作过程,让我和我的合作者们都终生难忘。通过这部作品,我与编剧志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在电视剧即将开播之际,他创作的同名长篇历史小说《贞观长歌》亦将付梓,我谨表示诚挚的祝贺,并衷心期待志方不断取得新的成功,也希望我们将来有更多的机会在一起合作,为观众奉上优秀的作品,特著文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