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杨淇还是睡在老克的宿舍里。许多天以后,乡村中学有一个孩子把杨淇藏着硫酸这事告到老克那里。这是根宣扬出去的结果。当时老克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恶狠狠对那孩子说:“你亲眼看见了吗?”那孩子就诚惶诚恐地告辞了。杨淇是从根那里知道这些事的。乡村中学的孩子开始意识到杨淇和老克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就纷纷讨好起杨淇来,那些过去对他肆意辱骂与殴打的孩子也通过根向杨淇传达友好的信息,杨淇很矜持,对这些人不屑一顾。但他也不反对他们讨好自己。杨淇尝到了甜头,他往老克宿舍跑得更勤了,杨淇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不是怕自己,而是怕他的刀子与老克。杨淇知道自己对老克很难说有什么情感可言,如果拿三爷同老克比他更喜欢三爷,虽然他:可以在老克面前无所顾虑,但老克很多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双眼阴郁,让人想起林子里的眼镜蛇。杨淇甚至不怎么敢正视老克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有一种什么东西总让杨淇感到恐惧,是什么杨淇却不能说出。总之杨淇在同老克相处时老是会感到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与危险。更多时候杨淇没有深入思考这些问题,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红的身上。自从那次和红游泳以后,杨淇已经多次梦见过她了,有的梦甚至缠绵悱恻,朦胧而不着边际,白天想来让杨淇脸红心跳。但杨淇不敢主动和她说话,只是远远看着她。有一次杨淇见她在操场上疯跑,她的双乳不停地上下耸动。这个景象自然进入了杨淇的梦中。这个季节杨淇的身子总是发烫,他的精神十分振奋,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随着考试的临近,不时有女生来老克宿舍讨教。他们想在讨教过程中探得试卷的蛛丝马迹。一天,红和另外几个女生也来了。红进来时,杨淇激动得发抖。
他很想同红说说话,他觉得他们游泳时已有了一种亲密的关系,红一定也会有这种感觉。但红进来时,理也没理他,好像从来不曾认识他。红只顾和老克甜笑,完全冷落了杨淇。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他假装擦竹书架上的灰尘,这时红靠在老克身上开始请老克解一道数学题。杨淇发现红饱满的胸脯抵着老克的肩头,几乎变了形。老克解题心不在焉,双手颤抖。杨淇很愤怒,装作不小心,砸碎了书架上一只花瓶。女孩子们都回头看他,他发现红的脸一刹那就红了,老克冷冷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埋头解题。杨淇被老克看得很不舒服。杨淇倒了碎片,不声不响地回来了。杨淇此刻很讨厌老克,觉得老克是个大流氓。红似乎显得兴奋,她正在高声说话,她的声音里有种甜腻腻的东西,也同样让杨淇反感。杨淇很想在红的屁股上踢她一脚。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教育楼后面花园里的四季海棠经过昨夜雷雨的洗礼,开得分外艳丽,露珠沾着大红的花瓣,容易让人产生血腥而风骚的联想。乡村中学别的孩子都回家了,只有杨淇坐在教室里发呆。他很想去老克那里看看,但就在这个时候,老克的手风琴响了起来,接着响起的是一个女人的歌声。杨淇听出唱歌的人就是那个女教师。女教师的歌声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显得甜而腻,正穿越两棵老槐树及修剪得并不整齐的花园源源不断地传入杨淇的耳朵。某刻,杨淇想到了红走路时扭腰弄臀的姿势。杨淇不明白这歌声和红有什么关系,但他隐约预感到某些隐秘的事情正在临近。老克的手风琴和女教师的歌声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戛然而止的。乡村中学突然安静得出奇。
每个礼拜天人去楼空的乡村中学总是很安静。杨淇的心中产生了空荡而烦躁的感觉,这与他刚才想红不无关系。他就步出教室,向河边的林子里走去。林子依山坡向上延伸。杨淇非常熟悉这里。杨淇知道许多安静的去处。不断有老鼠从他的脚下窜过,远处的鸟儿仿佛被什么东西惊扰,飞到空中。他就向那边走去。这时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喘息声,像中暑的狗发出的一模一样,他猫下身,想看个明白,结果他吓了一跳。他看到老克与女教师竟赤身裸体拥在一起。杨淇有点不能适应这个场面,头脑中轰地一声,心跳加剧。这个时候,南方随处可见的田间广播突然响起了它陈旧的开始曲。老克显然被这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杨淇因为在树丛中没被他看到。这时杨淇回过神来,悄悄地向山下跑走。杨淇窥见老克和女教师的暧昧关系后就不再去老克的宿舍了。老克的行为对杨淇冲击力非常大,杨淇想,老克真是个下流坯,如果我再同老克混在一起,我也是个下流坯。反正现在没人再敢欺侮他了,去不去老克那里也无所谓了。杨淇就佩着刀和根或别的孩子玩。有时候,他们玩牌,那些孩子为了让杨淇高兴,故意出错牌,让杨淇赢。几天以后,老克来找杨淇了。老克的脸色非常不安也非常憔悴,仿佛经受过什么打击。
老克一见到杨淇就可怜巴巴地说:“来陪陪我吧,我没得罪过你吧?”杨淇说:“你没得罪过我。”老克似乎放心了点,说:“我还以为你在恨我呢?”杨淇说:“我为什么要恨你?”老克说:“因为……吃醋。”杨淇的脸红了一下,老克对红不怀好意的确让他不高兴,他说:“我吃什么醋啊。我只是看不惯你老是占女生的便宜。”老克说:“我没有呀。”杨淇说:“不许你再这样,否则我不去你那里了。”杨淇又去了老克宿舍。几天不见,老克似乎变得更加古怪了。以前杨淇还能感到老克有一些孩子般的天真,现在老克总是对着窗口发呆,口中还念念有词。一天,杨淇好奇地问老克:“你在说些什么啊?”老克说:“她不再理我了,她不再理我了。”杨淇知道老克在说那个女教师,但杨淇不想知道他们之间肮脏的关系,就没再问下去。这以后的每天夜里,老克总是同杨淇说些神秘而恐怖的事情,让杨淇很害怕。老克一遍一遍地说:“我完了,没救了,我已经被什么东西杀死了。”接着,老克开始讲一个什么诗人的故事。杨淇读过老克的诗,知道老克喜欢诗,但杨淇认为诗人都是些怪人。老克讲起一个女诗人怎样割断自己的静脉无声无息地死去的故事。他把自杀的过程说得非常详细,让杨淇毛骨悚然。老克说这些话时,眼睛炯炯发光,双手不停地揪着头发。一会儿老克的头发像充了电一样每根上翘,看去像一只人面刺猬。杨淇听着听着突然哭了。老克不知道怎么回事,试图安慰杨淇。杨淇却边哭边喊:“你为什么要同我讲这些东西,我不想知道这些鸟事。”老克愣了一下,去摸杨淇的头,杨淇粗暴地打开了他的手。他们闹过之后就睡着了。半夜,杨淇被一泡尿憋醒,起来小解。他发现房间门开着,很奇怪。他解了小便,就把门关死,睡了过去。大约过了很久,响起了敲门声,杨淇很恐惧,喊老克,但老克没在床上。他就问:“谁敲门?”门外响起老克的声音:“我。”杨淇就嘀咕着去开门。老克脸色苍白地说:“我在小解,你怎么把门关了。”杨淇虽然很奇怪,但他实在太困了,又睡死过去
这以后,他们虽然还是同吃同住,但杨淇心中一直有阴影,他隐约觉得老克是一个危险人物,杨淇开始有点厌倦这种关系了。一天,老克在做饭时问杨淇:“我像不像你的兄长?”杨淇说:“不像。”老克说:“那像什么?”杨淇说:“不知道。”杨淇确实弄不懂他们这种奇特的关系算什么。总之,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孩子们还像往常那样巴结杨淇。一天有一个孩子不小心把一把鼻涕摔到了杨淇的裤腿管上,根就冲过去,要那孩子把鼻涕擦掉。那孩子只得流着屈辱的泪擦。想起这孩子以前曾欺侮过他,杨淇也就觉得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