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有罪 24(2)-爱人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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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突然下起了雷雨。雨很大,没一会儿,天空白茫茫的,白浪滔天的样子。就好像大海倒挂在了天上,正在向地面哗啦哗啦地倾倒瀑布一样的水。俞智丽非常着急,她怕孩子们被雨淋坏了身体,领着孩子们就跑。附近有一个用塑料布搭建的棚子,大约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塑料布已被风吹起,像一面飘扬的旗帜。她让孩子们钻进塑料棚里面,自己拉着塑料布,站在雨中。风很大,像是会把她连同塑料棚一起吹走。

这时,鲁建跑过去帮助她。他拉住了塑料布的另一头。她看到他,脸就红了。她知道他一直跟着她。他真是有耐心,跟了那么远的路,跟到飞机场来了。她发现因为意识到他跟着,她就想表现得更为完美,她对孩子们的态度更耐心,更有牺牲精神了。此刻,他注视着她,她的衣服都淋湿了。她穿着的薄裙把她的胸乳完全地衬了出来,就好像她此刻没有穿衣服一样。他很想伏在她的怀里。

她感受到他的注视。但她不敢看他。她知道雨水打在他身上,他也已经淋湿了。他的身体是结实的。她想象着他的身体。令她奇怪的是,她有了欲望。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欲望。这之前她对性是淡然的,可有可无的。她从来没对一个男人有渴望。但现在,她感到她的身体竟然敞开了,渴望着他的侵入。她对自己的欲望有点吃惊。由于这种欲望,她感到空气里有一种垂死的气息。一种想让自己彻底堕落的气息。她想摆脱这种气息,然而这气息似乎比她的意志更强大,强烈地左右了她。她感到软弱。

后来雨停了。他们得回去了。回去的路太远。鲁建去附近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他们是乘着拖拉机回来的。一路上很安静。孩子们大约累了,都沉静下来。俞智丽和鲁建也没有说话。在拖拉机上,他离她很近,只隔着一个孩子。但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她有点心跳气短。她压抑自己。这让她有些不自然。

二十分钟后,到了南站小巷。鲁建没进去,独自站在小巷口子处。俞智丽把孩子交给了陈老先生。她从小巷出来时,看到鲁建转身走了。鬼使神差,她就跟着他。就好像她是他的木偶。一会儿,他们到了雷公巷108号。

两个人的衣服已完全湿透。她的呼吸急促,胸脯起伏不停。他的手伸了过来,他的手按在她发烫的脸上,他的手却是冰凉的。她的头倒向他的手,她的脸在他的手上摩擦起来。此刻她什么也不想。但她的头脑中不时闪过一些词句,这些词句她非常熟悉,是单位附近教堂的人常常朗诵的句子。但她的思想此刻甚至没有想到这些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千年如已过的昨日,

又如夜间的一更。

你叫他们如水冲去;

你们如睡一觉。

早晨他们如生长的草。

早晨发芽生长,晚上割下枯干。

……

你将我们的罪孽摆在你面前,

将我们的隐恶摆在你的光之中……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你叫他们如水冲去……”她扑进了他的怀抱。她感到她紧张的身体里正在释放一种痛感。她躺在那里,两只眼睛像两口黑洞洞的井,而泪眼像是从深不可测的地方冒出来似的,流淌在眼眶四周。趴在他身上的男人在不停地吻她。她感到自己像沉入深深的海底,很憋气,但也很感动,感动在不停地上升,就像从海底升起的气泡。她的脑子里依旧是那些无意义的词句。很奇怪的,她和他实在是很陌生的,但这会儿,她觉得非常熟悉他。怎么会有熟识感呢?她和他上回做爱,并没有说一句话啊!因为这种熟识感,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她好像失语了。一会儿,她才喋喋不休、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们错抓了你……对不起,我对不起……”

他用嘴堵住了她狂乱的话语洪流。她坐起来,一把推倒了他。他是个敏感的人,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就乖乖地躺了下来。她像一只猫一样爬在他的身上,她的嘴在他的身上移动。她亲吻他,非常仔细,非常卖力,好像唯此才能让他赦免她所有的过错。那个躺在身下的男人的脸虽然有了快乐的表情,但他好像在尽力压抑自己。他看上去还很平静。她做得更加努力。她再也没说话,但她的头脑中总是有一些词语在飘来飘去,她还听到了歌声,尖厉而圆润的女高音发出的歌声。她感到那声音越来越高。她拼命迎合他。

他们已经合二为一。他们生死与共,就像一对连体婴儿。汗水在空中飞舞。他的脸已经扭曲。他的眼睛好像完全打开了,那最深处的东西呈现了出来。她看到那深处的疯狂和镇静。天哪天哪天哪。他们像是被闪电击中了。眼前出现耀眼的白光。他们在一声强大的雷声中抵达了彼岸。头脑一片空白。

音乐还在继续。在没事的时候,俞智丽坐在办公室里,总会注意听窗外传来的声音。有一段日子,他们老是在那个教堂里练习。现在那歌声正从天上降下来,断断续续。她醒了过来。她觉得她刚才好像死去了一阵子。四周非常安静。他们好久没有说话。

俞智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此刻,俞智丽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洗了一个澡一样非常干净。她感到自己是早晨生长的草。旁边躺着的是一个陌生人,俞智丽却感到这身体一点也不陌生,就好像她早已认识这具身体似的,好像她和这具身体已亲近了一辈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