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有罪 17(1)-爱人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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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陈康到单位时,俞智丽还没有到。以往,一般是俞智丽先到的,到了后,她就把卫生打扫好,把水瓶灌满,顺便还把陈康的茶泡好了。对泡茶一事,陈康觉得不好意思,完全不妥啊,他多次叫她不要这样,但她好像没听进去。她有时候固执得让你只有感动的份儿。做好这一切,她就静静地等待着职工找上门来寻求帮助。机械厂有两千多名职工,每天总会有人碰到困难,职工们一般都想到俞智丽。这样,机械厂工会的职能就有点儿奇怪,因为有些事情本来应该是厂办或厂长管的。约定俗成了,没有人想过这其中的不合理。只要职工一有事情,俞智丽就得为职工奔走。她的态度是低调的,沉默的,有些是解决了,有些当然她也无能为力,但大伙都觉得她确实是诚心诚意在帮助人。陈康觉得俞智丽太辛苦了,就尽量多承担一些,帮着俞智丽跑。

近段日子,俞智丽经常不在办公室。他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他有时候会想象她在家里的情形,在女儿面前的样子,在朋友面前的态度。她的话不多,从来不谈论她自己,她总是这样,沉默地帮助别人,在沉默中表达着一切。她的这种方式让人觉得她已把自己摒弃在自我意识之外。她身上有那么一种神秘的气质,那是一种和别人会产生深刻关系的气质。他说不好,总之,在他的想象里,一定会有很多男人在追求她,或者迷恋她。她身上还有一股温暖的母性气息,这气息会让男人变得软弱。她的那张脸,她的额头却光洁而明亮,有着一种令他高不可攀的圣洁和仁慈。这可能仅仅是他的想象。他有着把她理想化的愿望。

他对她近来的变化有点忧虑,不过他向来对她有信心。她就是碰到问题也会很好解决的。她可是解决别人问题的高手。他还是有点难受,因为她从来不同他谈自己的事。

过了九点钟,俞智丽还没有来。隔壁的办公室里传来李大祥的声音。陈康猜想,李大祥这家伙度蜜月回来了。不过,他也算不上是度蜜月,他的新娘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度什么蜜月。对李大祥,陈康太了解了。陈康还在厂办做秘书的时候,经常和李大祥混在一起。李大祥不是谁都看得上的,他喜欢同陈康玩,是因为李大祥认为在机械厂,陈康的家庭背景还算不错,也算是干部子弟吧。那段日子,李大祥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一定会叫上陈康。当然,所谓好玩的事儿,就那点儿事,无非就是吃喝嫖赌而已。有一次,李大祥的一个朋友搞派对,他竟打着陈康父亲名义,到剧团里叫了一帮女演员。陈康那天也在,知道李大祥的作为,和李大祥吵了一架。李大祥不以为然,他说,你以为她们是什么良家妇女?都是婊子。李大祥说到这儿,一脸流氓,他说,说不定你父亲都搞过她们。陈康见李大祥一副无赖的样子,就懒得理他了。他知道李大祥的逻辑,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没一个好东西,凡人皆淫,皆奸诈,世上没有比人更下作的东西了。李大祥认为,既然这世上人都是衣冠禽兽,那他也做衣冠禽兽吧。后来,当然陈康跟俞智丽做起善事,李大祥就不怎么找他玩。陈康想,他的行为无论如何有点怪异,肯定不在李大祥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陈康听出是李大祥的,这家伙,就是走路都要弄出这么油滑的声响。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性实在太大了,比如,那个王世乾老头儿,走路无声无息,经常像一阵风一样来到工会,给人的感觉仅仅是他的影子来到了这里,或者说这个人根本没有肉身。李大祥路过工会办,习惯性地往里看了一眼。见只有陈康在,他就踅了进去。

“她不在?”他的表情暧昧。

陈康说:“她出去办事去了。”

“你没听说吗?她好像最近有点奇怪。她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情!”

说完陈康就把脚搁到桌上,拿一本书看。他想让李大祥早点走。他现在厌烦李大祥。这一点,他非常佩服俞智丽,俞智丽待人从来不看对方的品质,在她那里似乎众生平等。也许她内心有判断,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可他做不到。他总是会把内心的好恶流露在脸上。有时候,他觉得李大祥其实也不乏可爱之处,李大祥虽然无耻,但他不掩饰这种无耻,倒显出一些天真来。

李大祥没有走的意思。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对待他。对陈康的态度他更是无所谓。他甚至都有点看不起陈康,认为这个家伙突然变得假里假气的,他这种人也想做活雷锋,他娘的,如果他可以做活雷锋,那这世界遍地都是雷锋。李大祥有一次和朋友去普陀玩,闲着没事,就去找普济寺的住持。普济寺的住持气色红润,看上去光明正大。住持请他们吃饭时,谈起雷锋,说雷锋是佛,普济寺想把雷锋佛请到寺里,供人膜拜。瞧,人家雷锋是佛啊,岂是人人可做的。俞智丽做不了,陈康更是笑话。李大祥话中就有讥讽的味道了。

“做活雷锋的感觉怎么样?”

陈康不是傻瓜,他看李大祥的眼光里已经有攻击性了。他很想骂他一通,但忍了。他想了想,说:

“蜜月怎样?”

“我都没碰她一下。老子早已腻烦了她。”

“你是害了一良家妇女。”

“操,谁害她了,她可是浑身上下都感到幸福。”

“你每天在外花天酒地,她还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