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觉醒来，阳光明媚。
鸟鸣啾啾，蝉叫知知，风吹窗摇，窗帘猎猎，猎人开枪，兔子吓跑，跑了和尚，逮住尼姑，姑姑出嫁，奶奶哭老，姥姥病了。。。
大牛就这样在似醒非醒中胡思乱想，这已经差不多成了习惯了。
每天早上，大牛总是先在大脑深层悠悠醒来，然后再经过各条神经线慢慢传至四肢五脏，最后全身苏醒。这一过程非常缓慢，而这个过程又是非常美妙，大牛觉得一天的开心全是因为有了早上的梦游。不过大牛觉得称这为梦游好象不太恰当，后来大牛没费多大脑汁就给改了个名——“亚梦游”，意思是在梦游和不梦游之间的状态！
在“亚梦游”里，大牛是最自由的，天花乱坠，天马行空，天南地北，天上人间，有时甚至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打家劫舍他也照样干得很出色！但是大牛一样也会跑到战场上去堵一堵枪眼，炸一炸桥梁，或是和五壮士一起喊着“共产党万岁”然后毫不迟疑纵身一跳！但是大牛在“亚梦游”里干得最多的事并不是这些，因为大牛实在不是一个很暴力的人，大多数他只会想些鸟鸣蝉叫，猎人兔子，和尚尼姑。就大牛来说，这些事和堵枪眼炸桥梁一样遥远！
更近一些的是“亚梦游”里面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有各式各样的发型，各式各样的脸蛋，但她们一律有着大的胸部。她们在各式各样的场合里和大牛擦出火花，她们用各式各样的动作挑逗大牛，但大牛一律给予她们残酷无情的拒绝！后来她们会苦苦哀求，痛哭流涕，但大牛绝不心软，轻蔑地扫过一眼便转身狂笑而去！
通常这时候大牛都会在笑声中全身苏醒过来。
而完全醒来后，首先钻入耳朵的是地盘打桩的“当当”声。这些年来，不是左就是右，要不前要不后，总之，大牛在这儿住了多久，这桩就打了多久。深圳给大牛最深的印象就是打桩打桩永远在打桩！
深圳有盖不完的楼，大牛就有挥不去的愁。
大牛常常在想，哪天深圳的楼都盖完了，再也听不到打桩了，他大牛就该离开深圳了。
不过大牛又想，这么说我来深圳就是为了来听人家打桩的？来了就听，听完就走？
想到这儿，大牛也不禁被自己逗乐了，深圳人全都来自五湖四海，听说每个人来深圳的原因都不会相同，不知会不会真有一位是为了听打桩的声而来深圳的！要真有这么一位，大牛想他是不是应该把这房子让出来给这位住？反正大牛是烦透了这没完没了的打桩声了，他来深圳可不是为了听这枯燥透顶的“当当当”的！
大牛当初来深圳可是为了。。。为了。。。。？
大牛突然发现他居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来了深圳！
这个问题他从来就没想过，现在要想却想不起来了。是隔得太远了？还是日子过得太麻痹了？又或是脑子用得太少了？总而言之，任大牛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多年前的事，这让大牛心里掠过一丝悲惧，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丢掉了很多东西了，包括记忆，包括往事。。。
大牛突然一跃而起，满屋子翻箱倒柜，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屋子这一下更是八糟乱七。
他想找什么呢？记忆？往事？唉，可怜的大牛，看来他还没完全睡醒，他需要用凉水冲一下头也许会更清醒一些。
头冲了凉水，大牛也不抹干，颓然地坐在地上喘气。
大牛开始真正清醒过来，头脑也变得有条理了。他要找回不知道的，那么就应该从知道的入手，比如我是谁？家在哪？多少岁？什么工作？
我是谁？家在哪？多少岁？什么工作？
我是谁？家在哪？多少岁？什么工作？
我是谁？家在哪？多少岁？什么工作？。。。
大牛突然感到心里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头皮发麻，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大牛张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这个仿佛一下子陌生起来的屋子。陌生的墙壁，陌生的床，陌生的衣柜陌生的画。。。
大牛使劲地瞪着画上的人，那张脸极其熟悉又极其遥远，眯起的眼睛和扬起的嘴角正在对着大牛，极尽嘲弄表情！
大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慢慢地站了起来，忽然一转身，快速跑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对着脑袋又是一通猛冲。一会，他关了水龙头，抬起头，张开眼睛。
“啊——”，大牛惊叫一声，眼前突然又出现了那张脸，大牛吓得猛退一步，撞翻了后面的铁架，洗发水，沐浴露等等倒了一地。
镜子里那张脸也正惊恐地看着他。
二
王秀花起来的时候才早上六点多，不过天就已经大亮了，夏天日子长嘛，亮得早黑得晚。王秀花很满意这种日子，因为她从来就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每天只要睡上六七个钟她就精神饱满了！
王秀花已经忙了一上午了，从醒来到现在，从拖地到洗衣服，收拾房子，反正每个星期天上午她总是做这些事情。平时她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好不容易挤点时间还要哄孩子似地陪李大牛吃饭。
王秀花一想到李大牛气就不打一处来。从认识到恋爱也有五年多了，他们从来就没有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每次在她提出有新片上市的时候，他总会变戏法似的掏出那部新片的盗版影碟出来，并不失时机地说明他是如何在得知有新片上市时就预感到她会喜欢这片子，所以先预备好了最新大碟，最后无一例外地哼那首老掉牙的歌：“象我这样——体贴的人——”！
街倒是没少一起逛，只是如果她王秀花能有其它选择的话，打死她也不会和李大牛一起逛街！在和她王秀花逛街时李大牛有几大定律，王秀花归纳了一下：
1.李大牛从不在大街上和王秀花牵手，挨得再近也行，就是不牵手；2.3.李大牛总会在路口选择一个和王秀花完全不同的方向，屡试不爽；4.5.当王秀花走进一家女性时装店时，李大牛必定只站门口，并对每一个经过的女性行深深注目礼；6.7.不管王秀花拿起什么样的衣服征求他，李大牛都会说“好好好”，即使他的眼睛并没看着她；8.9.姿色稍好一点的女性经过时，李大牛必定看完正面还要扭过头去欣赏背面，直到王秀花拧到他的耳朵；10.11.对于3和5条的责问，李大牛总是脸色不惊，一眼茫然，仿佛无辜且无知，决不会有秀花想象中的心虚表情；12.
王秀花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看出了她交到的是一个无赖男朋友，但她却一次也没想过要和大牛分手，甚至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大牛分手，直到昨天晚上。
三
身份证，存折，电费单，毕业证，照片集，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地上。大牛盘腿坐了下来，出神地看着这些从这屋子里搜出来的证据。
大牛突然感到口里有点发苦，他顺手抓起了床头的“万宝路”。
首先可以让大牛确定的是，他是烟民，而且是抽口味很浓的“万宝路”。
深深吸了一口烟，接着，浓浓的烟雾从大牛嘴里，鼻孔里钻出来，很快就在上升中弥散开去，小屋子一下子充斥了烟草的香味，大牛从心里感受到了一点暖意。屋子也变得温暖起来。
吸完第三口烟后，大牛拿起了身份证。
证件上面的照片和墙上和洗手间玻璃里的脸属于同一个人，大牛知道那就是他自己。现在他又知道了他叫“李大牛”。这名字真烂，大牛想着笑了笑，这一笑让大牛彻底从刚才的惊惶中平静了下来。
他还从证件上知道了他是男的，其实这个他刚才小解的时候已经亲眼证实了！大牛又笑了一下。
接着是出生年月，一九七二年四月十五日。大牛赶抬头四周，找到了门背上的日历本，上面赫然写着：2002年！
大牛掐指一算，他今年整整三十岁了！已是中年人了，大牛合拢了嘴，这个发现让他笑不出来。
大牛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起旁边的存折，他看了上面的数字是：6512.00！
大牛颓然地失望起来。这真的是他吗？三十岁了，住在这样一个十平方多一点，光线严重不足的黑屋子里，存折上不足七千元钱，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让大牛有点意外惊喜的就是他看到了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愿一会不会有人敲门来要回他忘在我这儿的电脑！
继续看下去，大牛还知道了他籍贯是广东梅州。梅州梅州，是倒“霉”的州呢？还是压根就“没”有的州？这么想下去，大牛觉得这籍贯象一个圈套。
看完毕业证后更让大牛哭笑不得了，他居然是中大中文系的本科生！堂堂大学本科十年来只混了六千五百块钱和一台还没确定产权的电脑，真让大牛不知哭好还是笑好。这个李大牛，十年来也不知他到底干了什么？
大牛决定从照片上找点印象出来。
他在翻开像集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里面会出现什么，不管是什么，他知道他看到的都会是真实的过去，他是那样地迫切想找回过去，因为他对目前的空白感到害怕！
首先他看到了他，很久以前的他。
他一脸稚气，穿着白衬衫，理个小平头，站在大榕树下。那应该是一身校服，从胸前的标志隐隐可以看出来。照相时候可能是中午吧，光线很足，李大牛脚上还踩着自己短短的身影。
照片上李大牛的嘴角还是往上扬的，似在嘲笑给他照相的人。不过现在看来，照片上的李大牛就象在嘲笑看照片的李大牛。
李大牛想到自己受到了嘲笑有点懊恼，悻悻地翻了过去。下面这张是个毕业大合影，人很多，站了满满三排。大牛使劲找也没找到他出来。有三个较接近，但又不能肯定，最后只好放弃！
再翻过来也是一张合影。是双人的，照片很旧，照片上的人也显得很旧，真是一张旧照片啊！
照片上李大牛和一个女孩子并排站着，手往下垂，有点拘谨。照片上的女孩样子很清纯，圆圆的脸，短短的发，大大的眼睛甜甜的笑！大牛突然羡慕起照片上的李大牛来，看他那一脸的傻笑，真是傻人有傻福啊！这女孩现在在哪呢？她叫什么？他们还在一起吗？他们发生关系了吗。。。？
窗外突然来了一阵风，把桌上的烟盒吹起，一下子砸到了大牛的脑袋上，把大牛从越飘越远的问题里猛扯回小屋里来。
大牛用衣袖抹了一下不小心掉到照片上的口水，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了看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就黑沉了下来。又一阵风涌进，掀起了日历哗哗作响，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赶紧关了窗，重又回来继续看照片。
接下来的照片就让大牛越看越有气！
这些全是李大牛和不同女孩的合照。虽然照片看起来明暗适中，构图合理，但内容却是不堪入目，不是李大牛搂着女孩，就是女孩坐在李大牛腿上。最为可耻的一张是李大牛一手搂着女孩的腰一手还放在她的胸部，而那女孩还恬不知耻地眉开眼笑！
大牛气愤地把像集一摔，这个李大牛竟然艳福不浅，可是他现在却一点也回味不起来了！真让人恼火也！
这时窗户玻璃上传来急促的拍打声，雨已经开始下了，并且来势汹汹。
四
这阵雨说来就来，王秀花正准备把洗好的衣服拿出去晾，这下也罢了，就让它们在洗衣机里呆多一会吧。
屋子里已经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衣服还不能晾出去，王秀花想想没事可干了，决定休息一下。
她用手拨开了粘着汗水贴在额头上的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听着外面越来越急的雨点拍打声。
王秀花的眼睛漫无边际地盯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书架上那只大狗已经趴在那里很久了吧，记得以前秀花老爱抱着它睡觉，那是刚认识大牛时，和他去南国娱乐城一起赢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秀花不再抱着东西就能睡得着了！书架里有一套历史人物丛书，那是大牛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知道她喜欢研究历史人物，从大学开始就说要写一本《李清照传》，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清照却越来越远，偶尔能念起的也只是那几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一套十八本的丛书也只是看了两本后就没再惊动过它们了。
紧挨着书架的是那张大床，又宽又大，两头是铁花栏杆，当初搬进这儿来时，这张床就是大牛一人来回五遍扛上来的。如今秀花她拖地时想挪动一下都难，这么沉的东西真不知他当时是如何扛的，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形，王秀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床上摆着三个枕头，其中一个特别大，那是大牛源以一次玩笑后特意去买的。记得那段时间他们见面不多，一星期就两回，每次都是约在黄昏后，饭桌上，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一边笑，最后就上她这儿来，然后就冲凉然后就做爱！顺理成章，流畅自然！其中有一次，他说到她的床板太硬，每次做完爱后膝盖会痛。她笑笑说那你可以买个大枕头来堑膝盖啊，于是，隔了一天，他们见面时他带了一个大大的包，说里面是枕头。她开始不信，他就露出枕头一角让她看，她看完后哈哈大笑就信了。结果那顿饭吃得特别快，俩人很早就回去她屋子了！
想着想着雨停了，王秀花突然感觉到眼角有点湿，她扯了一张纸巾抹了一下眼角，便起身去晾衣服。
五
大牛决定开电脑看看，也许能找到点什么。
本来扔了影集想安静一下，却让这雨点吵得心神不宁。
等待开机的时间，大牛想抽根烟，却找不到烟盒了，只好作罢。
启动到桌面后，大牛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一张美丽女人的脸。虽然美丽，但却很容易看出这是一张经过PHOTOSHOP描绘过的脸，而且看得出使用PHOTOSHOP的这个人手法太拙劣，并不高明。不过，即使如此，从女人五官的比例和排列来看，这个女人都不丑。
大牛在mypictures(我的图像)里又再一次看到了桌面上的女人。夹杂在许多裸体洋妞的图像中间。有些是单人的，有些是和李大牛合影的，有些在街头，有些在海滩，有些是冬天，有些是夏天。有些大笑，有些微笑，种种迹象表明，李大牛和这个美女有亲密关系，并且时间不短。大牛看着这些照片突然有点嫉妒起来，上帝保佑，但愿他和她还没有分手。
就算他和她还没有分手，那大牛也不知道应该上哪儿找她去，就算她上门来找了大牛，那她叫什么？应该和她说些什么？这些大牛全不知道。大牛想到这儿有点泄气！
这时，大牛感到有点口干和饿，他看到墙角有一台冰箱，便过去打开来，发现里面竟是空无一物，而冰箱还是开着的，真是浪费资源！
雨已停了，大牛决定下楼一趟，采购点吃的喝的和抽的。
六
晾完了衣服，王秀花又无所事事了，在以往的这个时候，她会去菜场买点什么，然后到大牛的小屋子里去做点什么，晚上两人就可以一起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可以去菜场，却不能去大牛家。他们再也不会一起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了！
秀花有点心烦气燥，她起身推开了窗子。她住在八楼，通过这个窗子她能看得很远，不过也就是二三十米吧，这在深圳的屋村私楼群里来说，能找到有二三十米视线的出租屋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当初大牛拿出交完了定金的合同书以及钥匙向她描述时，她开心得不得了，以至于后来大牛接着描述的如何到处勘察，四周打探，左量右测，为她觅得这风水宝地时，她一句也没听进去，但大牛依旧在描述完后唱了几句“象我这样——体贴的人——”！
秀花望着二十米开外那幢高楼某一层发了呆。其实让秀花发呆的应该是那层楼阳台上的那只白色北京狗。
小狗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象是睡着了。
秀花记得这只小狗出现在这个阳台不过三天时间，前两天看到它时，它正在和主人不断抗争着什么，只见它在阳台上不停地吠，并快速地走来走去。最令秀花担心的是小狗还不断地往栏杆上跳，只差一点点便可跳上栏了！如果跳上去了，那小狗必定会直摔下来，必定会粉身碎骨！
小狗跳一下，秀花的心便跟着猛跳一下。小狗跳着跳着突然停下来了，秀花的心跳竟也突然停顿了！秀花赶紧转回屋子里，从镜子上她看到自己脸色灰白！
今天小狗一动不动，想必它是放弃了，又或是太累了，总之，它休息一下是对的，秀花只是在观看，都觉得累了，更别说是小狗了！
秀花突然心里想，如果小狗真是放弃了那怎么办？那她不是再也看不到小狗的蹦跳了吗？那样以后站在这窗前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小狗会放弃吗？但愿它睡一觉有了精神继续跳继续吠，那样秀花或许还能看到狗主人的出现，她想看看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让小狗整天大喊大叫也不理！
秀花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为了一已之欲，竟然盼望小狗为之再累上几天几夜！
七
楼下拐角处就有一家便利店，大牛一边进去一边想，住在这儿真方便啊，是谁给我找了这么好的地方！
“欢迎光临，啊，是你啊，大牛，几天没见了！”
大牛疑惑地看了看这个便利店BOY，虽然对方一脸堆笑，他却觉得陌生得很。不过既然他能叫出大牛的名字，说明他们俩认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楼下的便利店，肯定经常光临，一来二往就熟了！想到这儿，大牛也对他笑了笑，算是回应。
大牛随便取了几包速食面，几瓶啤酒，两包烟，来到收银台结帐。
便利店BOY一边按着收银机一边又聊开了：“大牛，你又买啤酒了，昨晚醉成那样还喝？”
“什么？我昨晚喝醉了吗？”——大牛一头雾水。
“你忘了？不过也是，昨晚你都不省人事了，我见到你时，正由两个人架着上楼。”
“是谁架着我回家？”——大牛突然捉住他的手问。
“你的朋友吧，我怎么认识，是两个男的。”——便利店BOY给大牛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边把手使劲抽离一边嚅嚅地说。
大牛知道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便付了钱提了东西回家。
出门走了几步，大牛听到便利店BOY在后面叫他，他转过身来。
“大牛，我忘了告诉你，昨晚我还看见你女朋友在你楼下站了好久，好象哭了！”
“我哪个女朋友？”——大牛问。
“就是那个经常和你一起来便利店买啤酒的那个，住对面那幢楼的，叫什么？秀花？对，叫秀花的！”
“哦，知道了，谢谢你！”
知道了又有鬼用，他跟本不知道哪个是秀花，哪个是丽丽，反正以前的李大牛挺有艳福，只是现在他一个也怕是指望不上了！
大牛走到楼梯口，刚要进门，突然看到前面一个驼背老头正巍巍颤颤要过马路，后边转弯处一辆的士正拐过弯急速开过来。
大牛心下一叫——不好！来不及多想就扔了手上的袋子，一箭步跨到老头面前，一把扯过老头的肩膀，此时，的士正好擦身而过！
老头全然不知刚才凶险，扬起不断抖动的脑袋看着大牛，一笑露出两张牙床。
大牛苦笑一下，轻轻地扶着老头过了马路，然后再回来捡起地上的袋子，进了楼梯门。
八
秀花盯着睡觉的小狗有起码半个小时，直到听到了肚子第一声“咕咕”！
她打开冰箱门，没菜。
拉开柜子，没饼干。
找出钱包，拿了钥匙，她准备下楼去买点面包什么的。
秀花本来打算今天一整天不下楼，她怕真的撞到大牛，大牛就住在街的那边的那头。在这条街里，他们俩的房子是这条街的对角线的两个点。便利店在街中间，菜场也在街中间，除非到四条街以外的超市去买东西，否则，就只能往街中间走了。
不会这么巧吧，秀花想。她本以为冰箱多多少少会有点吃的，谁知道连饼干都没了。也许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吧，那一会发生更巧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假如秀花家里还有一块饼干，假如大牛早点肚子饿，假如秀花不对着小狗看那么久，假如便利店BOY不叫住一下大牛。。。假如。。。
这么多假如其实只是想渲染一件事：大牛拉老头和扶老头过马路这事让秀花实况了全过程！
秀花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没有比这更夸张更惊讶的表情了。
这是李大牛吗？除了长相，发型，身高，那件秀花送的蓝T恤和李大牛一模一样以外，王秀花从这个青年身上再也找不出一点李大牛的味道出来。
青年拉老头时焦急不顾一切的动作，扶着老头时小心翼翼的神情，提着袋子昂首阔步的样子，这是李大牛吗？
她知道的李大牛永远是吊儿郎当，走路弯着背，整天无精打采，只在球赛时才两眼放光！
所以，她不敢想象青年刚才所做的事会和李大牛划上等号！
秀花看着李大牛进了楼梯门后，合上了嘴，缩回了眼睛。
也许我真的不了解大牛？
或者我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他？
可是，他实在太冲动了，昨天晚上。。。唉！叫我如何了解他？
九
大牛回到小屋子里，煮了泡面，打开了电脑，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脑桌面的美女。
这可能就是那位秀花吧。嘻嘻，不错嘛！要是他们还没分手的话，那几天内我将不费吹灰之力便有美人投怀了。听便利店BOY的话，以前的李大牛好象和秀花并不算太糟。可能只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令到俩人不愉快的事了，这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至少那个秀花昨晚还在楼下转悠，这就说明事情并不糟糕！如果，如果秀花主动找我，那我就先郑重地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这种话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在女孩子听来总是受用的。反正不管昨晚我是对是错，我只要一味承认错误就行了，女人爱面子，给点台阶下不就OK了吗？哈哈哈！
只是这个秀花不知道她爱面子会到什么程度，万一她一味等着我上门道歉，死也不主动，那我不是没戏了吗？——想到这儿，大牛又低落起来。
大牛带着低落的情绪一口气吃完了泡面，刚放下碗，敲门声就响起来了，轻轻的，有点犹豫，又有点坚决！
十
王秀花带着疑虑进了菜场，心不在焉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走到门口时，两只手上竟然提着够五人吃十天的菜了。
她还是没转明白过来。
因为她还是不能把昨晚上的李大牛和刚才看见的李大牛联系在一起。
王秀花在菜场门口站了好一阵，提着两手沉沉的袋子在雨后的阳光下发呆。过往的人都好奇地要瞧上她一眼。王秀花浑然不觉。
她要赶快下决定，决定是现在上去问个明白还是回家吃了东西再去找他问个明白？
废话，既然是要问个明白，还管它现在问还是一会问，秀花是个按不住性子的人，她决定现在马上立刻就去找大牛。
十一
大牛先从猫眼里看到了门口站的正是电脑桌面上的美女，他使劲按捺住了狂喜的心跳，深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表情，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着头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两人便同时说话：
“李大牛，你昨晚为什么打人？那是我表哥。”
“秀花，实在对不起，其实那都是我的不好。”
两人谁也没听清楚对方说什么？怔怔地对望了一会，又异口同声说：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十二
那天晚上，半夜时分。
大牛起来上小解，突然想起星期一公司早上要开例会，得早点起来，他便找出闹钟调了时间。
放好闹钟后他一上到床来，发现身边竟然躺着王秀花。
李大牛大惑不解，王秀花是什么时候跑到他床上来了？
2002年7月22日星期一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