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可奈何桑拿女-苦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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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无可奈何桑拿女

(一)

住进这个地方以来,我一直在寻找“病友”阿洁。

1998年她出院后,我们多年没有见过面。这些天,我整天拨打她的手机,回答我的永远是: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我在大街小巷乱转,试图碰上她。海湾村有几千户外来人员,实在是难觅阿洁的芳踪。

1月19日下午,我又试着打阿洁的手机,终于打通了。阿洁在电话那端听出了我的声音,很兴奋。原来,阿洁家已经装了电话,为了节省手机费用,常常不开机。这次,她外出去新洲村看朋友,刚刚打开手机,就被我逮住了。

在这个村,可以说,只有那位村干部和阿洁才知道我住到这里来的真正意图。

阿洁的家住在村头一栋新颖、高档的楼盘里。转眼就是除夕夜,大单运输业务已经很少了,她老公没有出车,在家中休息。看见我登门造访,他们一家人都很高兴。阿洁再一次怂恿我写写有关“二奶”的故事,她老公则认为,这是很平常的现象,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

他原先是大老板,做过几百万的边贸生意,因为被老毛子骗了,连本钱都赔光了,只得一切重新来过,开大货车养家糊口。他很健谈,也是一个见多识广之人,普通话说得很好。

寒暄一番之后,我请他谈谈为什么香港货柜车司机会在这边包“二奶”?

你首先要看看男人需要什么,女人需要什么。就拿香港来说吧,70年代香港经济开始发展,那时男多女少,女子不愁嫁。男人追女仔要过好多关,收入啦,房子啦,职位啦。女子也都娇生惯养。慢慢地社会进步了,到了80年代、90年代,大陆改革开放以后,这批男人也老啦,和大陆做生意,来回开着货柜车跑单,很容易就认识了大陆妹。相对于香港妇女来说,大陆妹温柔多情年轻,还有一点,起码不受气。你想想,这还有什么好比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男女供求关系,在那边,起了变化。

目前,在香港27岁至35岁之间的女孩子有好多还没有找到男朋友。用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你是职业女性,你很能干,但是在家里,职业女性能干什么?恰恰相反,她们回到家中,什么都要老公伺候。假如有个女孩子关照你、疼爱你,以你为生活中心,对男人来讲,也是一种幸福。所以,港人在大陆包养“二奶”的现象越来越多。再说,另一部分女人(香港女人)也要负一定的责任。若一个男人在家中有真正的温暖,他不会出门去玩。

你问我为什么港人愿意来大陆消费?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经济决定了一切。香港是高地价、高楼房、高消费,而在大陆,所有的费用几乎便宜一半。

我们开车的给人的感觉,大多数是没有文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这批司机大多数40多岁,半文盲,文化水平很低,假如他们想找女孩子玩,在香港是没有市场的,现实很难让他们“潇洒走一回”。但在大陆,这又不一样了。每个月丢三五千元包养一个,毕竟不会太难。

现在社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什么都要钱,没钱寸步难行。对于一个来自农村的年轻女仔来说,没有文化,没有技能,她能在深圳干什么?去工厂工作,给工头欺负,给工人欺负,逃出工厂后,又不可能再回到农村了。很自然,她们去卡拉OK混,去发廊混,结交了不好的朋友,再变成小姐去坐台。做小姐做了一段时间,她也悟出门道来,知道这样烂下去不是长久的办法,不如找个男人稳定一点,不用成天担心得性病。所以,这一类的女孩子,还有那些找不到工作的纯洁的女孩子,那些不愿在流水线上打拼的女工,心甘情愿地被人包养是很自然的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村里的“二奶”们都是不想未来的,因为现在没法想未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二)

“咣啷”一声,阿洁家的防盗门响了,阿洁跑去开门。一位40来岁的高个男人有些气闷地走了进来。他是隔壁邻居,来找阿洁老公谈什么事,消什么气的。

我和阿洁把外屋让给男人们,一起进了里屋交谈。阿洁说,刚进来的那个人也是香港货柜车司机,包了一位“二奶”,今年才21岁……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传来,阿洁紧走几步去开了门,带进来一位年轻女仔。

她穿了一身牛仔外套,高高的松糕鞋。长碎发,耳朵上一边扎了3个耳洞,挂着一些小星星、小铲子之类的饰件。一双妩媚的眼睛,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好像刚跟人干过一仗的样

子。她注重礼节,虽然脸色阴郁,一进门还是忙着跟各人点头打招呼。

“真烦啦!”女仔又回到外屋,对先前进来的那个货车司机耍小性子。她大大咧咧的,打过招呼后对旁人就不管不顾。阿洁悄声告诉我:“你不是要找“二奶”吗?这是一个现成的。他们俩公婆都在我这里。”

我很想找她谈谈,但碍于她“老公”在场,不方便交谈。我建议阿洁出门转转,那女仔无所事事,也跟着我们走出门来。

我们在村内一座咖啡厅里坐下来聊天。女仔心情不太好,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

“你一个人在深圳谋生?”我明知故问。

她点点头,一脸委屈地说:“是啊!大姐姐,你帮我介绍一个对象吧!”

“有没有搞错啊你!你老公咋办?”阿洁狠狠地瞪她一眼。

“这有什么,找到好的再换啦!”女仔一副无所谓的洒脱神情。在我再三纠缠下,她才忸怩着,不安地吐出一点点实情给我们。因为我和阿洁的关系亲密,她对我也就不再设防。

(三)

我和老公今天早上又吵架啦!阿洁,你可能也经常听见我们吵。他已经两个月没给我钱了,我想回家过年,又没有钱,所以,我就大闹啦!我觉得,今年可能对我不利。去年12月份,我怀孕3个月,老公说,现在没有钱养,叫我打掉。我想想还年轻,就听了他的话啦!

我今天早上对他说,他再这样对我,我就要去找大婆了。我知道,大婆不在香港,住得离这儿不远,就在罗湖区的庐山花园里。她是内地人,原先也是他包养的“二奶”,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他老婆得了癌症死了,这个“二奶”就转了“正”。老公替她买了一套房,签了她的名字。她是湖南妹子,原先是做桑拿的,专门替客人“吹箫”。老公没有经历过这种“好事”,湖南妹子一次就将他放倒了,迷死他了。直到现在,她还生不出孩子,但她霸着茅坑不拉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是明日黄花了。我以为,他大婆没有用,我跟他生个孩子,他应该高兴,怎么说也会对我们母子负责的,可是,他说货运生意状况不好,竟然不敢要孩子。

我也是做桑拿的,难道我就不知道她那种鬼技巧?说实话,做桑拿的没有几个敢说自己不干那种事的(哪种事情,她没有说)!她今年已经33岁了。她是28岁时赖上我老公的。她也就是碰上他了,遇上其他的男人,准保她嫁不出去。

而我多冤哪!我19岁就遇上我老公了。那时,我刚刚从四川农村出来。阿洁是川西妹子,我是川北的。我们家很穷哪!父母都是种田的,家中有8个兄弟姐妹,我的4个哥哥都来深圳龙岗和宝安打工。我是老五,勉强读完了小学,家中就没有钱供我读下去了。我帮人家带孩子,一个月赚20元。18岁那年,三哥写信叫我来深圳打工,我借了100元买张票就上了火车。

在老家,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哥哥们在深圳也是风风光光的。到了深圳才知道,哥哥们在深圳都混得很艰难。他们原先在老家都结了婚,跑到外面来谋生,工钱不多,每月还要寄钱给我父母和嫂子,生活就更困难了。他们没有文化,只能在建筑工地当普工,又苦又累。但他们最疼我,听人说桑拿女赚的钱多,就合起来借钱送我去学桑拿。我也想学会一门手艺,赚了钱,再还给他们。等我交了300多元钱,学了一个月,进了一个大型的桑拿中心后才知道,几乎所有的小姐,都学艺不精,也不愿意花力气为客人按摩,那样太累了。有些客人本身就坏,不是来真正接受正宗按摩的,而是乘机捞便宜,“吃豆腐”,捏了没几下,他就在你身上捏开了。一开始,我很气愤,掉头就走,走的代价是我根本没有生意。我很矛盾,很困惑。我想,借哥哥们的债怎么办?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哪!我前想后想,也向其他按摩女讨主意,一狠心,只有硬着头皮帮客人做各种事情。

我的一位好姐妹,是桑拿中心的服务员,曾经被香港人包养过一段日子。她劝我,找一个好男人包起来,包得好的话,不用发愁没饭吃。不久,她就给我介绍“开处”,也就是“破瓜”吧,找了一位香港人给我,一次给了我3000元。我一个晚上,就将借哥哥们的钱还清了。从此以后,我就不好好干桑拿了,也会替客人“吹箫”了。我只想要钱,我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不怕你们笑我。这个社会原本就是“笑贫不笑娼”的。到大街上看看,那些穿得精灵古怪的女仔,有几个是正经货?

为了埋葬我的过去,我换了个地方,既当桑拿又做“三陪”地干了半年,接触了数不清的男人。一天晚上,一位客人来找我消夜,我一看,竟然是替我“开处”的男人。他说,他喜欢我,找了我很久,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这就是缘分。他说,他想包养我,问我同意不同意?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他让我从女孩变为女人的!何况,这是我们这一类人最好的结局,既可避免得性病,又不用到处奔波糊口。我19岁跟他,一直跟到今年。

可是,有一个大婆在那里缠住了我老公,他死都不愿离婚。一离婚,他的房子就没了。只是,我这样不清不白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我问他:我怎么办?他说就这个样子好了。我们时好时坏,吵架都吵了3年了。他七八天才来一次。今天上午刚回来,我们又为这事吵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这日子将来怎么过?

这一天,这个女仔无遮无拦地发泄了一通,跟我们谈到天色昏黄才回家。

第二天,隔壁川北女仔心绪还是没有平稳下来,邀阿洁“企街”散散心。闲谈中,阿洁说到我,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将我的职业告诉了她。女仔知道坏事了,很后悔谈得太多,草草地说了几句天气如何就急急地和阿洁分开来走,再也不敢和阿洁交谈。

从此以后,她紧闭房门,无论是我还是阿洁,都没有遇见过她。20多天后,刚刚过完元宵节,她就搬到别村去住了。

临走前,她托阿洁转告我:第一,这世界像她那样的人太多,光拿她“开刀”是很不公平的;第二,要是我敢在任何报章杂志上公开她的真实姓名,她绝对会请人把我“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