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新闻调查》后,赵全福问郑天良是不是要上三楼去洗个澡,郑天良说行,郑天良洗澡的时候,那位叫小倩的女孩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女孩像一只小猫一样进来就脱衣服,郑天良双手捂住自己的裤裆,然后大声喝道:“你进来干什么?”小倩战战兢兢地说:“老板让我陪先生洗澡。”郑天良吼道:“你给我出去!”
女孩衣衫凌乱地哭着跑了。郑天良躺在水里,发现自己像一条饱满结实的鱼,鱼在水里自由而流畅,有一种安全感和归宿感。郑天良被热水包围着,心里无比温暖,他发觉自己身上的晦气和灵魂深处的霉菌在沤了许多年后,终于在这一天晚上从每一根毛孔里喷吐了出来,并洗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市委市政府责成合安县委县政府作出书面检查,并将此事通报全市。合安县委常委会在讨论好了书面检查的内容后,又作出了相应的处罚决定,东店乡党委书记陈凤山由于强行摊派啤酒造成干群关系恶化,致使四十多名教师上访的恶劣影响,因此县委决定给陈凤山同志行政记过处分;于江海因非法拘禁和人身伤害而被刑事拘留十五天,罚款五千元。县委取销了县直各单位及各乡镇啤酒分销计划,没有卖掉的啤酒一律进入商场店铺与其他品牌的啤酒一同销售。
至此,工业区的啤酒厂基本上已是死到临头,啤酒厂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虽然嘴里还在喘气,但所有人都知道准备办丧事是眼下唯一能做的工作。
宣中阳和郑天良共同找陈凤山谈了一次话,宣中阳说:“老陈,你是代我们受过,我心里有数,也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其实每个乡都是这么做的,只是你们东店乡天高皇帝远,老百姓太难管,你那里出了事,就有事了,别人有事没出事,就没事了。县委县政府对乡镇干部是最理解的。”
郑天良说:“其实你老陈也没什么委屈的,你是栽在你侄子手里。”
陈凤山闷着头抽烟,他声音灰暗地表态说:“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分,个人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实在的,现在处分我,等于是挽救了一大批其他乡镇干部,不然更大的乱子还在后头。我一开始不想跟宣县长签责任状,不是我跟县委对着干,而是东店是个穷乡,三天不吃饭,什么事都敢干,不要说上访了。所以我对今天这种结果是早有预料的,也怪我侄子六亲不认,我侄子挖坑埋我,我无话可说。”
宣中阳和郑天良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陈凤山有一种认罪服法的姿态,所以大家握手告别的时候,都动了一些感情。郑天良握着陈凤山的手说了一句:“宣县长已经说过了,我们是心里有数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陈凤山走后,宣中阳跟郑天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宣中阳还是忍不住问:“老郑,这个于江海好像是你当年一手提拨的合和厂厂长。”
郑天良笑了笑说:“是的。但合和厂也是在他手里卖给了个体户赵全福的,我总感到这个人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能卖。”
郑天良的这些话等于是向宣中阳表明了对于江海的基本态度,而且也为自己跟于江海的关系含蓄地定了性。
宣中阳接着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让他干执法队队长呢?”
郑天良说:“徐仁福手太软,执法不力是大家都不满意的,所以公安局、经委的一些同志就向我推荐了于江海,说他原来在‘五八十’工程建设时当过拆迁执法队的队长,很有魄力,曾被拆迁户砸断了胳膊,黄市长非常赏识,那时你是黄市长的秘书,应该比我清楚。正因为有这些历史背景,所以有关同志向我推荐的时候,我也就没有过分反对,这件事我也向你汇报过。”
郑天良将自己与于江海之间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宣中阳有苦说不出,他说:“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今后我们在用人问题上确实要更慎重一些。不过,那帮小痞子也太猖狂了,先动手的肯定不是于江海。”
郑天良跟宣中阳嗯嗯哈哈地说着这些事后诸葛亮的话,越说越没意思,也就不说了。他们都感到这件事很窝囊。
合安县参加河远市深圳招商会本来是让宣中阳带队,但宣中阳说目前正在搞农村税费改革试点,任务重压力大,所以就让郑天良带队,成员有计委、经委、招商局、轻工局和工业区企业的主要负责人一行十一人成立了“合安县招商团”,宣传资料上把合安县说成是“襟江带淮,临东接西,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而且以优惠的政策和优良的投资环境欢迎海内外客商来合安投资。经过反复论证,郑天良拍板最后的广告宣传语是:让客商发财,促合安发展。
叶正亭看了合安的招商资料和宣传材料后,在出发深圳前的河远代表团招商动员会上,狠狠地表扬了合安一通,说合安是领导重视,准备充分,材料详实,工作扎实。表扬合安实际上也就是表扬郑天良,郑天良第一次感受到被领导赏识的亢奋心理,这是他从政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其实年轻时郑天良也不止一次被领导表扬和赏识,只是那时他被领导重视的时候自己反而忽视了,年轻气盛,不可一世。
出发前,赵全福到河远为郑天良送行,晚上万源做东,他们在“梦巴黎”吃饭,耿天龙也来了,他是来看望表侄女沈汇丽,顺便也为郑天良送行,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万源上了烤全羊和油焖穿山甲,本来万源还准备了一道猴脑,但郑天良说吃活猴太残忍了,他坚决不让上,万源只好让厨师将已捉来的一只小公猴放了,小公猴死里逃生,但它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所有饲养在笼子里的猴子都是为劈开天灵盖而准备着的,它们在笼中坐以待毙。
酒桌上以郑天良为核心,右首是沈汇丽,左首是耿老,依次排开的是万源、沈一飞、赵全福,还有一个第一次出现的色相卓越的女孩,万源说这是他最近刚刚聘用的总裁助理杨小文,省艺术学院刚刚毕业。郑天良根本看不出这个女孩能助理什么,清水芙蓉般的女孩已成了万源床铺上的一条活鱼,还有那个今天没来的于文红,她们像香烟一样被揣在大款们的口袋里,想抽掏出来就用。想到这,郑天良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惆怅,王月玲的影子在酒杯里浮现出来,而他只能靠想象来还原那短暂而又心惊肉跳的幸福时光。
万源说:“今天我们为郑县长送行,所以上茅台,这玩艺虽然不好喝,但名气大,耿老、赵总好不容易到我寒舍作客,真让我脸上有光了。”
赵全福说:“万总,今天是我为郑县长送行,晚上我买单。”
万源说:“知道你赵总是大老板,我虽然跟你比是个穷人,但一顿饭的钱还是能付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