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0)-放下武器

郑天良的话让沈一飞一时无所适从,他接过桔子迟疑了好半天都没吃,直到郑天良自己也吃了起来,他才食不甘味地咬了一瓣,桔子很酸。

郑天良说:“你今年好像也快四十了吧?按说也该动一动了。”

沈一飞心情有些紧张地说:“四十一了,还望老板能继续关心我栽培我。”

郑天良说:“你原来是黄市长的驾驶员,其实他要是愿意提拨你,打一个招呼就行了。”

沈一飞说:“老板,你是知道的,我自从到实验区后跟了你,黄市长就根本不管我的事了,再说我不过是一个驾驶员,他那么大的官是不会管到我这一级的,我也不会去求他的。”

郑天良说:“话不能这样说,你当初的副科级还是黄市长定的嘛!”

沈一飞说:“没有你大老板的点头拍板,我哪有今天的副科级。”

轻松的闲话里已经包含了重大的主题,这就是郑天良暗示沈一飞可以动一动了,如今郑天良是叶正亭书记看中的抓经济工作的副县长,又是多年的常委,权倾一时是不争的事实。沈一飞脸上泛起了一层想入非非的光芒。

郑天良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一直是比较偏爱的,毕竟在实验区患难与共过,感情上不一样,但是我说不上话。好在现在正亭书记对我比较支持,在我分管的范围内,我还是可以说一些话的,宣县长对我这个老同志也是很尊重的。”

沈一飞想入非非的光芒开始转变成迫不及待的企求:“老板,我是你的人,我的一切都要靠你。你栽培我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郑天良突然变了脸,声音严厉了起来:“但你背着我究竟干了什么?”

沈一飞一下子脸色刷白,结结巴巴地申辩道:“老板,我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

郑天良拍着茶几说:“你要不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我今天就不会找你来谈话,我让纪委检察院的人找你谈。你说,你这个轻工局副局长都敢这样干了,要是当局长,你还能刹得住车吗?”

沈一飞低下头不吱声了,他脸色惨白。

郑天良说:“审计小组已经将啤酒厂问题搞得很清楚了,你居然跟田来有两个人到浙江和福建出过两次差,不是为了推销啤酒,而是应广告客商邀请去游山玩水,三十万广告投放到两个没有销售网点的穷县,广告做了,一瓶啤酒都没销过去。一个县长一个局长居然私自做起了下属企业的广告代理,而且专捡没有销售网点的地方做,安的是什么心!你说你打算是向我坦白,还是向纪委检察院坦白?”

沈一飞抹着头上的汗,目光涣散地看着郑天良,声音颤抖地说:“老板,我向你坦白,请你看在多年跟着你的份上,拉我一把。”

郑天良面无表情地说:“说吧!”

沈一飞交代去年夏天浙江和福建的两个县级市的广告公司上门来要做碧源啤酒的广告,并说他们那个小地方不喜欢洋啤酒很欢迎价廉物美的碧源啤酒,他们提出先打广告,后做代理,田来有一口答应,并让沈一飞陪他一同去两个县去考察市场,去了后广告商安排他们游玩了普陀山和武夷山,一天晚上酒喝醉了后,他们两人接受了两个小姐的色情服务,服务后本来是沈一飞代表啤酒厂与广告商签广告合同,但广告商说他们还是希望田县长签,而且还暗示性地说了一句:“田县长,昨天晚上给你安排的确实是处女。”田来有当时脸色就青了,只好被迫跟两个广告公司签了广告合同,每个广告公司给了他们三万块钱回扣,共六万块钱。回来后,田来有让沈一飞到啤酒厂叫厂长杨功成汇出了三十万广告费,但此后两家广告公司却只字不谈啤酒代理的事,田来有和沈一飞都打电话去催广告商赶紧播广告和销售啤酒,但对方很无赖地说他们那里的男人只喜欢小姐,不喜欢啤酒。等于是白白被敲诈了三十万,田来有从此也只字不提了,六万块钱回扣,分给了沈一飞一万五千,沈一飞只收下了八千。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郑天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我真该让你到大牢里剃光脑袋过军事化的生活。”

沈一飞扑通一声跪在了郑天良的面前:“老板,我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去浙江福建,田来有说我在轻工局分管啤酒厂,是他硬逼着我去的,钱也是田来有硬塞给我的。这事全是他干的。”

郑天良气喘吁吁地说:“你给我把八千块钱交到民政局去,捐给福利院,让于江海给你打一张收条,日期写去年九月份,如果纪委和检察院找你的话,你就说回来后当时就捐了出去,玩小姐的事田来有承认你也不要承认,不然,你的前途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我来帮你解决。现在就去办,越快越好。不要对任何人讲我找你谈话了,听懂没有?”

沈一飞泪流满面地从地毯上爬起来说:“听懂了,老板,你是我再生的父母,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给你脸上抹黑了。”

沈一飞走后,郑天良站起来走到窗前,他发现远处的工业区悄无声息地匍匐在黄昏里,夕阳照耀着不再冒烟的烟囱和冷漠的厂房,工业区如同一片豪华的墓地。

郑天良站在黄昏的光线里拿起手机给审计局李局长打电话:“老李呀,我是郑天良,去年八月份啤酒厂的两笔三十万广告费是打往浙江福建两家县城的广告公司,从账面上看有没有问题呀?”

李局长说:“没有问题,发票是正规的税务发票,而且两家县电视台的广告合同也附在后面。”

郑天良说:“你给我查一下,去年啤酒厂有没有往那里发货,如果没有发货,那么这三十万块钱广告费该怎么解释,看看经办人是谁?”

郑天良在指导清产核资和经营审计小组工作时,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啤酒厂督阵,他在翻看账目时,偶然看到了一份广告合同,签合同的人不是啤酒厂厂长杨功成,而是田来有,查同时期出差报销的发票,填报销单的是却只有沈一飞一个人的名字。郑天良觉得这份合同有些蹊跷,而且肯定与田来有有关系。杨功成是田来有的亲信,不可能从他身上有所突破,于是郑天良就找来了沈一飞,软硬兼施,没几个回合,沈一飞就老实就范,而且牵出来的主要人物就是田来有。

郑天良给叶正亭打了一个电话,叶正亭在电话里火冒三丈:“这群败家子,一个都不能放过,不管是什么背景,一查到底。”市纪委立即介入,三天后,田来有在家里的温暖的被窝里被宣布实行“双规”,杨功成与沈一飞分别接受了一万五千块钱和八千块钱回扣,这两人交由县纪委处理,杨功成最后被检察院批捕,沈一飞由于已经提前将钱捐给了县福利院,所以一身清白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