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郑天良脸色发烧,他说:“老人家说得好,我的教训是深刻的。”
耿天龙拉着郑天良的手像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声音苍白地说:“你的官是人民给的吗?哪个人民能提拔你?当然不是,个人服从组织是对的,但组织服从个人是不是客观存在?少数服从多数是对的,但多数要不要服从少数?民主集中制是对的,但民主的目的是走向集中呢,还是集中的目的是走向民主呢?你的官比我大,应该看得比我清楚。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反动,但不是我自己要反动,现实就这么回事。所以我劝你能帮人办点好事就办点好事,人不能跟人过不去。”
郑天良像一个犯了错误的教徒正在接受神父的洗礼,他深深地觉得这么多年来,最失败是他郑天良而不是耿天龙,耿天龙毕竟看破了一切,所以他活得很平静,自己是两眼漆黑地在官场上跳舞,舞步乱踩,合不上脚步,先踩别人后踩自己,这种效果很像一个杀猪的抓着刀尖用刀柄往猪身上捅,结果猪脖子上被顶了一个印子,刀尖却反转戳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郑天良没有对耿天龙的话进行附和,他觉得他还没到说话随便的时候,更不能说不利于副县长身份的话,所以不掺和议论是完全必要的。他只听不说,最后他说了一句:“以后,我没事就去看看你老人家,不介意吧?”
耿天龙说:“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他们谈话的声音淹没在音乐声中,沈汇丽独自唱了好几段扬剧,其中《梁祝》一段唱得声情并茂泪花闪闪,可惜郑天良对戏剧感觉迟钝,只是在沈汇丽唱完后热烈鼓掌。
沈汇丽跟赵全福合唱了肉麻的《萍聚》,赵全福破烂不堪的嗓子夸张而轻佻,声音就像从柴草烧的烟囱里冒出来的一样,混乱而又呛人。
沈汇丽建议跟郑天良合唱一段,郑天良连忙摇手说不会,大家热烈鼓掌,沈汇丽生拉硬扯地将郑天良从沙发上拽起来,他们唱起了旋律最简单内容最轻浮的“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沈汇丽是演员出身,他发现郑天良的嗓子很富于磁性,中音部分雄浑宽厚,高音区嘹亮而尖锐,一种金属般的辉煌让沈汇丽激动得发抖,她几次情不自禁地靠向郑天良的怀里,只是由于场合特殊,她才控制住了自己被音色俘虏的姿势。
唱完后,掌声再次响起,耿天龙和赵全福连连叫好。沈汇丽拉着郑天良的手走回到沙发上,她望着郑天良差点喊出了“大哥”,她咽下到嘴边的字眼,说:“郑县长,你的声音真是太棒了,我没想到你的高音区那么辉煌灿烂,你要是简单训练一下,完全可以像帕瓦罗蒂一样唱出惊天裂帛的高音C来。真是不可思议!”
郑天良被吹捧过分后就谦虚了起来:“你不要恭维我了,要真是像你说的,我还当什么县长,不如当歌星算了,一出场哼两首歌,就是几十万。”
沈汇丽说:“郑县长,我真的不是恭维你,你的音色和音质简直是完美无缺。不过,我要打击一下你的是,你不是唱通俗的嗓子,所以不可能有几十万的出场费,只能换几瓶碧源啤酒。”
大家都笑了起来,郑天良说:“看来我发财的梦就这么破灭了。”
晚上县政府要开县长办公会,郑天良跟沈汇丽公事公办地握手告别。临别前,走在后面的沈汇丽在走廊里悄悄地塞给郑天良一个手提袋,袋子里装着一件“金利来”蓝色衬衫,她说这是她在上海特地为他买的礼轻仁义重,郑天良说你这让大哥我怎么好意思呢?沈汇丽说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再送我一件。他们两人走在后面,赵全福、耿天龙对他们短促的对话一无所知。
县长办公会上,郑天良说跑了一整天,销售形势非常好,群众的热情也很高,他与一些老百姓进行了交谈,一些党员干部说,不要说还给了我们啤酒,即使不给啤酒,县里建设需要钱,我们也愿意掏出来。郑天良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甚至还总结性地说了这样一句:“如果按这样的销售势头,明年啤酒厂生产一万五千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宣中阳说老郑提到的典型宣传部要下去很好地抓一抓,利用媒体进行大力宣传。宣传部孟部长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