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渔人之利-腕儿们

1.大陆影视圈有这样的雷锋吗

响水寺的外面围满了人。今天,《猴拳》剧组经过五天的休整后重新正式开机。

“各部门注意啦!预备,五、四、三、二、一,开始!”南国剑蹲坐在监视器前边,把肥胖的手往下一劈,便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的屏幕看起来。他的身后围着好几个剧组的主创人员。这个镜头已经试了三遍戏了,现在是实拍,只见那三个武行替身演员从响水寺的屋顶上跳下来,在院落里对打着。“OK!”他拧了个响亮的榧子,指挥着移动机位,准备拍下一个镜头。看他的动作,听他的声音便透着一种志得意满的韵味。

南国剑没有理由不得意。

在那场“政变”式的疾风暴雨中,他不显山不露水地摸到了凤凰影视公司最核心的机密,不操心不劳神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成了那场被他称为“狗咬狗”的搏杀中最大的赢家。他自信以后他还会成为更大的赢家。这一点,他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

那天晚上,司马龙和池田杏两个阵营的人谁也没睡,紧张的四处活动游说,那云飞敲开了南国剑的房门。结果,那一宿他也没有睡成。当时,那云飞一来便反锁上房门,送上来一份名为《关于公司当前紧急情况的通报》给他看,并且告诉他,这是公司的核心机密,给他看说明公司非常信任他,希望他在这场事关公司和《猴拳》剧组的命运和前途的斗争中能够站在公司这边。南国剑拿着这份送上门的文件,手都有些发抖。他越往下看,手和心就抖得越发厉害。他不是怕,而是无法自制的兴奋。文件中列举了池田杏在《猛男痴女》上和《猴拳》筹拍过程中的一系列行为和言论,承认公司对她已经失控,准备对她采取的几项措施,并且分析了每一项措施的利和弊。南国剑从这份文件上并没有看到“信任”两个字,却透过字里行间摸到了公司的脉博。他发现,自己“逗逗大陆仔的钱”的想法绝不是小意思,而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大意思,做足了文章之后凤凰影视公司还没有办法追究。这坚定了他最初的理念。但是,他眼下必须巧妙的利用池田杏跟公司的矛盾,设法将他们之间的裂缝掰得再大一点,让它不可弥合。这需要技巧,需要诱惑力。他眼珠子扫瞄着文件,心里头在谋划着。他知道,大陆搞了四十多年政治运动,特别是那场被全世界的媒体称为“红色恐怖”的“文化大革命’,使得大陆人个个都善于“与人斗”并且还“其乐无穷”,他就不能不小心翼翼,以免灯蛾扑火。

那云飞见他看得过于仔细,便急不可耐地询问:“南导,谈谈您的看法。”

南国剑把文件还给他,十分得体地说:“这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我就不好参与了。”

“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支持。”

“你们打算怎么行动?”

“像池田杏这种人,在香港你们怎么处理?”

“在香港和大陆是肯定不同的啦。香港老板会不顾情面,炒她的鱿鱼啦!不像大陆,还要讲什么方式方法啦。香港的钱都是私人的,老板掏钱拍戏,当然要绝对听从老板的意思啦。”

“如果我们采取断然措施,希望你能留下来拍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知道你是她请来的。”

“我和她没有关系的啦。她请我,她说她是老板的干妈,当然也就是老板啦。现在看,蛮不是那么回事。决定由你们去做,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留下她,我拍戏;不留她,我会照样拍戏,只是戏会拍得更顺一些,因为池主任这个人不好合作。有件事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情了,我一直不大好问,池主任说这个戏拍完了她要和爱新觉罗一起跟着我到香港去做后期,还要我出他们俩个在香港吃住行方面的一切费用。她说,这是公司的决定,这我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云飞大吃一惊:“公司根本就没有这种决定!”

南国剑也吃了一惊:“没有?”

那云飞:“肯定没有!”

南国剑:“哇!那就是说池主任假传圣旨,对我进行讹诈了?”

那云飞气得火冒金星。

无疑,南国剑不经意儿“揭发”的这个材料等于火上浇油。公司要开掉池田杏,这是南国剑求之不得的。他仅仅跟池田杏这个女人合作不到一个月便感到她将是自己实行秘密计划的最大绊脚石。她和爱新觉罗到香港去监视他做后期,他还能有行动的自由吗?他被监视着不说,还得破费钱财供他们吃喝玩乐,他疯啦答应这两个密探?!可是,除掉这两个心腹之患又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这曾使他大伤脑筋。现在这个机会送上门来了,他能不插杠子、下蛆吗?他抓住战机下了一条令那云飞恶心的大蛆,便十分自得地抄着手静观它产生的效应,准备收取丰厚的红利了。

事态真的如愿向前飞速发展着。

到了天亮,矛盾急剧激化,那云飞向池田杏发布了驱逐令。南国剑知道下一步的棋在自己手里攥着了。他开始挪动棋子儿,直逼最后的胜局。这颗棋子儿就是他从香港带来的心腹。这个心腹是他的“秘密武器”,只有到大陆来拍戏他才把他带在身边,不到关键的时候不使用,因为使用总要额外花钱。可是,他一进池田杏的剧组就开始使用他了,为此不得不每天晚上带他驱车百里到离大和尚山挺远的帽头县县城的“金山夜总会”去“轻松轻松”。那个夜总会里有几个挺甜的小妞。南国剑之所以从一开始就使用他,是因为那时他不知道池田杏会有今天的下场。他想用这个心腹会算命的小伎俩把全组的人心笼络在自己的身边,以便对付池田杏。这个心腹也真够卖力的,先抓住阿兰,当众看了她的手相,问了她的生辰八字,然后掐着指头掰了好半天,告诉她,她的丈夫交了挑花运了,而她阿兰命里的有财,就看会不会把握眼前的机会了,说她属于“谋命”;然后他又抓住了梁雨,相了半天面,说他“命在鸭塘”,将有好色之徒成全他,也有好色之徒毁掉他,而出路则是一句话:“逃出劫运”,梁雨一笑,权当是玩笑。但是全组的人则非常感兴趣,纷纷围上他,让他给自己算算是个什么命。南国剑看在眼里,十分得意。他觉得自己的分析十分正确。“文革”之后大陆人的精神世界崩溃了,失去了支撑灵魂的信仰。“文革”中,他们举国上下摇着一本小红书,山呼海啸般地喊着“万寿无疆”、“永远健康”,制造了二十世纪中叶举世震惊的现代迷信狂潮。这股狂潮随着“敬爱的林副统帅”摔死在异国他乡的温都尔汗而骤然退去。信仰危机动摇了人们的目标,于是烧香拜佛和修庙塑神的传统迷信便趁机兴盛起来。他把自己的心腹带在身边,就是要他通过填补剧组里那些大陆人空虚的内心世界,把他们牢牢控制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心腹也果不负重任,在这几天里公开给《猴拳》剧组算命,说这个组有“血光之灾”,不是死人而是动乱。不过不用担心。遥看历史,春秋战国,三国分立,五胡十六国的纷乱,历来是“官运、财运、文运、花运”这四运亨通的大好时机。至于个人能不能抓住个什么“运”,全看个人的造化了。他的如簧之舌,生把这帮土里土气的大陆仔撩拨得晕晕乎乎。当那云飞开除池田杏的通告一公布,全组的人立刻对这位仁兄的先见之明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梁雨通知大家去签合同的时候,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位“半仙”的身上。他说,你们不要看我,连我还得看南国剑导演的呢!

南国剑当然知道,此刻自己的行动举足轻重。

过了一个小时,他没有去签。他要磨一磨那云飞的意志;又过了一个小时,他没去签。他知道他不去,组里留下的人谁也不会去签。剧组里没了制片主任不要紧,只要导演在就能拍戏。要是导演也摔耙子不干了,这个组就只有散摊的份了,谁签合同也没用。又过了一个小时,他还没动窝,他要拖到价位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出击。

果真,到吃午饭的时候司马龙来敲房门了。他请他去见那云飞。

那云飞很客气地问:“南导,您有什么要求?”

南国剑:“我没什么要求啦。只是……只是希望你们考虑一下我个人的酬金问题啦。”

侯也夫大吃一惊:“你个人的酬金?你不是提出来不要酬金么?”

南国剑:“谁说的?”

侯也夫:“池田杏说的。”

南国剑:“我哪里说过不要酬金啦?在上海的时候,池田杏说会从多方面给我好处,是她说不给我酬金的。我只当她是老板的干妈,不敢惹她。打工仔嘛,都是这样的。现在,你们开掉了她,她的话还算数吗?天下哪有一个导演拍了戏不要酬金的?不要说香港,就是你们大陆的影视圈里能找出一个这样的雷锋么?”

当然谁也找不出来。

南国剑顺顺当当地签下了一集五万元优惠价的导演酬金合同,二十集的《猴拳》拍下来他便可以得到一百万元人民币,而且是税后款!他的心都快乐开花了,因为除此而外他还有四十万“请港台演员”的资金可供支配,至于这些请来的港台演员的个人酬金,由他们自个儿去跟公司谈好了;除此之外因为他还有藏在心里的更大的发财机会。

今天,什么都顺。老天作美,天顺;全组的人格外配合,人顺;自己的心情特好,心顺!南国剑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喊道:“各部门注意啦!预备,五、四、三、二、一,开拍拉!”

戏拍得顺极了,七十八个镜头个个“OK”。

2.这小子没猫腻,谁信

侯也夫铁青着脸,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公司里这些天发生的剧烈震荡使他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沙金山临走的时候特意交待,《猴拳》剧组和这部戏由他具体负责。当时他真有点诚惶诚恐,说自己管不了。沙金山让他不要推三挡四并且说你连大军区的文工团都能管好怎么会管不了一个小小的剧组呢?这可真让他哑口无言。当时他拒绝,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办公主任,是管行政事务的,公司里有个常务副总经理司马龙,又有个法人代表吴媚娘,还有个当干妈的制片主任池田杏,自己再插手管不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招人讨厌吗?沙金山让他不要想那么多,“我让你管,谁敢说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沙金山非让他管不可,也不便多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管了起来。现在,《猴拳》剧组发生这么大的一场地震,初步损失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光签合同就迫使预算增加了一百二十万。池田杏走了,还拉走了十个人。整个局面失去控制,这不显出他的无能又是什么呢?沙金山回来,自己真是没有办法向他交待了。

天,越发黑了。

没有知了的叫声,也没有蛙鸣,连空气都仿佛凝结成了一团。

侯也夫的脑瓜里乱成了一锅粥。造成今天既恼火又窝火的惨局,使他看透了司马龙,也恨透了司马龙。这个小子是个什么东西?当初他赶走陈天雷的时候手段耍的就不地道,如今他又赶走了池田杏,而自己在这当中竟然鬼使神差一般不由自主地助纣为虐了。这能怪谁呢?他骂自己无能,更骂司马龙无情。不过,说这小子无情,可他干的事也真让侯也夫干气猴说不出话来。

跟剧组签完合同,侯也夫数了数,少了两份。他问司马龙,谁谁的不是签了吗怎么合同没了?司马龙说在他那儿呢。呆会儿,他让梁雨把那两个人叫了回来,当着侯也夫的面跟人家说酬金签低了,重签,提高到二千块一集,还问侯也夫:“你看怎么样?”

这让侯也夫怎么说?过后,侯也夫一打听,那两个人是他司马龙的小哥们儿,在戏里也不过串演个武行,连句台词都没有!这把侯也夫气得直瞪眼。可瞪眼归瞪眼,他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不行”、说“不重签”吗?更令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跟那个主演签合同的时候,他竟交出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他要的价码,酬金五千元一集,每天的补助费三十元,另外还要把老婆叫来并由剧组报销吃饭、住宿和来回的路费,如果这些条件不答应他就立马走人。侯也夫让他先离开,说公司商量一下。这一商量不要紧,侯也夫才知道这些条件都是司马龙私下里答应的!

“你怎么能答应这些条件?”

“不答应他就走。主演走了,这戏怎么拍?”

“五千块一集还是税后款,这就够高的了,怎么还要每天补助他三十块?全组的人每天都是十块,他一个人为什么特殊?”

“他是主演嘛!”

“主演就得带老婆,还管吃管住管路费,这让全组的人怎么看?”

“谁怎么看管他呢,有能耐他也当主演呐!”

“这个合同不能这么签。”

“你看着办,我已经答应了。”

就这样,光签合同就让司马龙拿着公司的钱为他自己买了一大堆“好”,捅下的这个财务漏子却由他侯也夫这个《猴拳》项目总负责去承担,他能不脸色铁青吗?

江海涛推门进来,打开了灯。

屋里热得像个蒸笼,侯也夫连空调机也没打开。他本木怔怔地盯着电话,一动也不动。

江海涛下了碗面条端进来:“老侯,吃点饭吧。”

侯也夫没有反应。

江海涛:“嗨,别上火。”

侯也夫摊着双手:“你说,司马龙这是怎么搞的喽?剧组缺车、缺人,说好了,由我负责安排车,他安排人。我从辽宁军区调了三台车,个人不要钱,每台车只给单位三千就得。司马龙却说车他也安排了,我只好把车退了。他安排的车你猜多少价?每台要三千不说,司机还额外要两千,那叫一个月的价,两月还得乘以二!”

江海涛一怔:“哪的车?”

“他们团的。”

“怪不得呢!”江海涛觉得这里边肯定有猫腻,可是什么猫腻,他没有证据不便于瞎说。他想,司马龙不傻,作为常务副总经理,还主管财务,能不知道侯也夫安排的车和他安排的车哪个省钱么?没有猫腻,他傻啦放着便宜车不用硬去充大头?!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老侯,司马龙说没说他已经安排妥了?”

侯也夫:“车已经开到大和尚山去了。”

江海涛:“那你还坐在这儿生气干吗?天都多晚了,还不回家!”

侯也夫:“我不放心。他说还有几个人正在安排,完了给我来电话,我不得等啊!”

侯也夫真就白等了。司马龙早就把这事办完了,也把应当打电话给侯也夫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此刻他已经泊头粉面地坐在西方歌舞厅的十八号台上,悠然自得地欣赏那帮歌手们刺耳的嚎叫声了。今天晚上,司马龙的心情好极了。他特地赶回家,把他于淑芬也拖了来,还专门帮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一身天蓝色的旗袍,套了一件白色抽纱的小坎肩,领扣上扣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领花。这一打扮,使得于淑芬看上去几乎年轻了十岁,往西方歌舞厅里一走,招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她面对着茶几上的那盏高脚杯里的小腊烛灯和两杯浓浓的果汁、一个果盘,坐在司马龙的身边,颇不自在的不知把手放在哪里。西方歌舞厅的名声于淑芬早有所闻,进来却是头一回。那暗得不”能再暗的、不断眨巴眼睛的五彩灯光晃得她眼睛发晕;那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更是震得她心里发慌。

司马龙见她坐立不安,便俯在她的耳边大声喊:“怎么样,你?”

于淑芬:“闹心!”

司马龙:“一会儿习惯就好了。”

于淑芬摇摇头,想走。

司马龙只好站起身,带她到了包房。这里清静幽雅多了,虽然灯光也暗,可不再疯狂地眨眼。这里四周的墙壁是华丽的软包装,靠墙有一圈松软的沙发,墙角是一台三十五寸的大电视,不大的功夫,几个小姐鱼贯而入,送来了果盘和饮料。待小姐们从地上爬起来退出去,于淑芬慌不迭地问:“这得多少钱呐?”

司马龙:“什么钱不钱的?!该吃就吃,该玩就玩。”

于淑芬正色地:“你称多少钱呐?”

司马龙:“我的老婆,我哪有钱呐?这都是沙金山的钱。他给了我签单权。”

“啥叫签单权?”

“你当会计的连这也不懂?签单权就是消费了以后不用给现钱,只要在账单上签个字拍屁股就走人。到了年终的时候,人家拿着你签字的账单统一来结账。这叫信用消费。”

“人家沙金山那么信任你,你该给人家搂着点才对。”

“你管那么多干啥?他沙金山愿意充大头,你不花白不花。如今什么人了不起?不是那些有钱的所谓大款,而是那些没钱却能傍上大款,有吃有喝还有玩的人。这叫能耐,知道不?你老公就属于这种能耐人。来来来,别操那份闲心了。咱们点个歌唱。在这儿没人看,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于淑芬捧着司马龙搁在她面前的点歌簿,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目录,全是什么爱呀、死呀、泪呀、恨呀,要死要活的爱,难舍难分的情,没有一个是她会唱的。看来,自己真是跟不上时代了。她想起了吴媚娘,怪不得她能迷住自己的老公呢,原来她会唱这些骚歌。她把几大摞歌本往茶几上一放,说:“这些挤眉弄眼的黄色歌曲,我一个也不会!”

司马龙忙翻找着:“有革命歌曲,还有现代京剧。”

于是,他们点了《沙家浜》“智斗”那一场的唱段;点了《红灯记》、《龙江颂》、《智取威虎山》、《海港》里的选段。她要让于淑芬玩个尽兴,分亨他击败池田杏,重新回到凤凰影视公司权力中心的胜利喜悦。自从那天晚上于淑芬哭了一宿,表示要等儿子十八岁便与他离婚以后,司马龙学乖了。他不能失去于淑芬,这倒不是他怕离婚,而是她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对不起她,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死乞百赖地追她,她能嫁给自己吗?她为自己付出的真是太多了,没有做过哪怕是针鼻大点对不起他司马龙的事,尤其是她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使他在父母面前成了大孝子。自己跟吴媚娘只能以“兄妹”身份相处,绝不可能各自抛弃家庭而另组为一家。在这方面,司马龙就特别佩服《西夏落日》的导演苟矛。苟导演上一部戏,风流一个女人,戏一散,跟自己的老婆还照样好得如胶似漆,那可真叫功夫和能耐,这才叫活出了滋味呢!司马龙想,自己干嘛那么笨,非把后方根据地、避风港破坏掉不可呢?他才不当那号傻瓜呢!即便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出于最卑鄙的目的,跟吴媚娘继续保持私通,也还得有个美满的家庭做挡箭牌呢!

熟悉的京胡和板鼓声激动得于淑芬泪花横飞。

她离开舞台已经十年了。每每看到别人登台演出,她都难以自制的颤抖,在家里,她惟一的嗜好就是买唱片,买京剧的唱片、磁带,有空便听上一段并且随着哼唱,以聊以自慰。她不敢放开喉咙,怕人家听见,怕自己倒嗓儿。

司马龙摇头晃脑地唱着,也让她唱。

于淑芬小声地跟着唱,慢慢渐入佳境。她找回了自我。十来年不唱了,声带有些发涩、音区发窄,但依旧透着梅派的正宗韵味。

司马龙越唱越张狂,竟云手一打,舞上了招式,勾引得于淑芬也绕着他跑开了圆场。司马龙看着她的一招一式,心里得意极了。他能不高兴吗?家庭危机正在被他巧妙的化解。于淑芬帮他做完账交上去之后,“皮草行”正式关门大吉,那个同学并没有揪住不放,抱着那堆账本飞回北京去了。现在,他又抓住了池田杏提供的把柄,挺身而出地维护那云飞的领导权威,维护凤凰影视公司的利益,排除了侯也夫和江海涛的“右倾机会主义”干扰,把池田杏清除出了“革命队伍”。《猴拳》剧组这个“大桃”轻而易举地落到了他司马龙的手里。趁着剧组整顿需要人员及设备这个档口,他为自己所在的京剧团和自己的小师兄师弟谋取了令人眼热的利益。当然,这中间他也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运作原则和规律办事,为自己捞到了“经纪人”的中介费。他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一台车每月三千,他可以从中收取百分之二十的回扣,三台车即每月笃定是一千八百块,戏要拍仨月,自然也得乘三,光车一项回扣便是五千四百块;还有人头费呢!?几个师兄弟答应,从自己的酬金中抽取百分之十作为他的“介绍费”。这样少算又是一千八百块进项。他推说着“哥们儿挣俩钱不容易”,死活不要,但架不住师兄弟们“生气”,便只好“笑纳”。两项好处相加,也超过了万八千。不多也不少,算是点小意思,马马虎虎的啦。虽说不多也不少,但是要真的不要,不是也白不要吗?钱这玩意儿如今就得挣,能搂就得搂,那么就会积水成渊、积少成多,只是搂的时候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积怨成仇。

时间很快便到了子夜。

侯也夫再也挺不住。两个眼皮沉得直往一块碰。

江海涛看不过,忿忿地说:“我看,那小子准有猫腻。要不,谁信?”

侯也夫:“这个人怎么能够这个样子喽?”

江海涛:“别傻老婆等囗汉子似的啦,要不就回家,要不就在这儿睡。司马龙早就把这事塞到鞋窠旮旯里去啦!”

侯也夫摇摇头。多少年养成的习惯了,无论是什么指示和命令,他都是不过夜。因此,他要等。他相信,司马龙总会想起来的,这是工作,是事关《猴拳》剧组能不能顺利工运转的大事,司马龙不可能也不应该忘记的。说不定,他正在物色人选,正在跟人家谈话呢!

然而,侯也夫错了。他白白等了一夜。

3.把他控于掌股之中

山里的夏夜是一幅画。

那层层峦峦的山脉睡了,像一个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倒卧在大地上,静静地卧着。清凉的月亮洒下的银光映照着它们的身躯,映照着那在夜风中摇曳的松涛和淙淙不息的小河,让人有一种神秘的空洞感,越看便越想去探寻被它遮盖的隐私。

山里的夜也是一首歌。

山里的夜更是一首诗。

萤火虫拎着小灯笼在树林和草丛中不知疲倦地穿梭;此起彼伏地传来了大合唱中青蛙的低音和蝈蝈、蛐蛐的高音部奏鸣;偶尔响起的狗吠和驴马的嘶喊使得这时的大合唱有着比白天更温馨的格调。

阿兰洗完了澡,穿着几乎是透明的睡袍站在阳台上尽情的欣赏着在金城根本不可能有的、带有野味的夜景。思绪便被这绝美的景色催眠了。她只是尽情地呼进清新的空气,直把它纳入丹田,然后闭上眼睛再慢慢地吐出去。没有了池田杏,没有了爱新觉罗,甚至也没有了司马龙,没有公司里一切人的纷扰和喧闹,她在这里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全权代表”的尊严,找回了自从司马龙和吴媚娘到公司来和池田杏当了沙金山的干妈之后她便失去的“管家婆”的感觉。每天,新上任的制片主任总是毕恭毕敬地来请示她如何安排工作;南国剑也不断地以暗示的方式,请她做出该加餐的鼓励或该发点清凉补贴的决定。她真真正正体会到了“赵公元帅”为何受人顶礼膜拜的原因。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兰忙进屋,胡乱地披上一件衣服:“谁?”

“是我。”门外传来的是梁雨的声音。

“怎么,下边的席吃完了?”

“完?不到半夜十二点那个李制片能住嘴吗?”梁雨没好气地说。他一眼瞥见了阿兰那透明状态的睡袍里两个圆圆的乳房,连忙避开目光。

阿兰:“哪个李制片?”

梁雨:“就是司马龙安排进来的人啦!名义上当制片,实际上只管绿豆汤。”

阿兰:“不是还管伙食吗?”

梁雨:“那是剧务干的。”

阿兰迷惑了。她还分不清在一个摄制组里制片该干什么,剧务该干什么。她在这之前一直逛山,在进行“阶级斗争”,她当然不会知道梁雨跟她反映的问题的严重性。

梁雨是压着火气悄悄离开食堂上楼来找阿兰的。

食堂里酒气熏天,甲醇的味道浓得此时如果有一个人划根火柴的话差不多都能燃起弥天大火。那位负责管伙食的老李已经是两眼发直、脸色发白、舌头发硬了,还不服气儿地跟几个与他一块儿到剧组来的师兄弟们呼号呐喊地划拳,说着低级下流的酒令:

……

两人睡觉五条腿呀,

一条小腿瞎啃嘴呀。

……

“喝!你输啦!”

那位老李便一扬脖把碗里的酒倒进嘴里,其中有一半干脆倒进了脖子里。

瘦干猴似的食堂管理员来了:“各位爷,到时候了吧?服务员要下班了。”

老李直着舌头说:“去,去去去。”

梁雨忙说:“别,别别别。他们马上就完,老李,该休息了。”

老李一推梁雨:“你他妈的……哎哎,少管!”他揪住管理员,把满满的一大碗白酒一递:“喝,喝!你……拥不拥护邓小平?拥,拥护就来个‘三中(盅)全会’!三(盅)中,明白不?”

管理员:“我不会喝。真的,不会。”

几个人起着哄:“一点,一点儿!”

老李:“喝,喝!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咱俩够不够意思?够……够就喝!不喝,我老李今后就……不认识你!”

管理员被逼着一口气儿把酒全灌进了肚子里。很快,他也便胡说八道起来,指着老李的鼻子骂道:“你这个鸡巴小子也他妈的太黑了!要台彩电就够本儿了,还他妈的要音响。再他妈的要,这伙食还怎……怎么办?!”

梁雨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他当着没听见,继续在一边搬着装啤酒的箱子,耳朵却伸得老长。

老李舌头僵僵地:“你,你个老杂毛有办法!”

管理员:“我他妈的有鸡巴法呀!”

有人提醒一句:“你们瞎叭叭啥?”

老李扫了一眼梁雨,说:“他,他不是外人。是吧,梁雨?这孩子,人长得帅,干活也帅。这个剧组就就他妈的梁雨一个人实在!”

梁雨傻嘿嘿地一笑,借口自己要去撒尿,提前溜了。这帮家伙酒后吐出来的“真言”让他听起来脑瓜皮儿发酥。他没有想到司马龙介绍到剧组来“加强力量”的几个人竟是这样一群酒囊饭袋和阴谋专家。在剧组里,梁雨跟任何人都处得极好,连池田杏都夸梁雨是“好孩子”,人好,心好,干活不藏奸耍滑。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拼命的干活,干活,干活。随叫随到,谁叫都到。当初,他要求下组最单纯的目的是挣点钱。沙金山在的时候,带着他吃,带着他玩,但是除了大把大把的花钱填他的肚子、包裹他的身子之外,几乎没给过他能积攒下来的现金。梁雨的爸爸妈妈只知道小儿子在金城一家大公司里上班,以为那肯定是个挣大钱的地方,所以在村里腰板非常硬气,人前人后张嘴闭口都是“我们家的雨那可是挣大钱的”。每次梁雨穿着沙金山花几百块钱给他买的真丝绸衫回乡,都招来村里的三叔二大爷和七姑八姨们的啧啧称赞,“瞧人家老梁家的小子发的”、“瞧人家梁雨穿的”、“瞧咱们家这几个兔崽子混的,哪赶得上人家老梁家的儿子”……这些话在本来就不大的小村里拐不上两个弯就传到了梁家人的耳朵里。梁雨他爹的满脸核桃纹就都绽开了;梁雨他娘就坐在儿子的对面看呐看呐,总也看不够,拢不住嘴的笑,也不知道她笑个啥。梁雨从妈的笑容中读出了欣赏,也读出了希望。有天夜里,他爸叫他跟自己睡在一起,说是有事要跟他说。梁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到了上床之前,爹说:“雨,我想给你爷修个坟。”

梁雨:“行。”

爹:“要三万块钱呢。”

“修啥样的,这么贵?”

“汉白玉的,大理石的。”

梁雨不吭声了。他知道这不是跟他商量,是跟他要钱。如今这年月,人们兜里有了几个钱便开始修阴宅了,修完了祖宗八代的还要给自己、给后人修活坟。梁雨觉得生前不孝死后孝全是瞎胡闹,可是他不敢也不想顶撞爹,只好不吭声。

爹又说:“完了呢,还想把咱这房子修修。”

梁雨抬头看看房子:“该。”

爹说:“那可得钱啦。”

梁雨:“多少?”

爹:“你见东头老徐家的那栋小楼没有?十万!”

梁雨吓了一跳。沙金山就是在,凭他一个月五百块钱的工资,得攒多少年才够这十三万块钱呐?!他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得干二十二年!现在沙金山不在了,烟钱得自己掏,日用品得自己买,连衣服也不能指望谁了。于是,他想到了下摄制组。他跟江海涛聊过天,知道剧组里有一笔可观的酬金和补助费,这样加上工资,攒得多一点、快一点。除了这之外,他要下组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公私兼顾一的秘密,那就是有一天他跟沙金山拥衾而眠之前,他曾经触到了沙金山内心的一个秘密:他对阿兰当“管家婆”有些不放心。现在,阿兰当着剧组的“全权代表”。自池田杏被赶走以后,她的权力大得几乎全组都对她俯首贴耳。阿兰对梁雨不错,有什么好吃的都悄悄地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让他吃个够;他对阿兰的印象也很好,真不想让她出什么事被沙金山抓住辫子。

听了梁雨的汇报,阿兰生气地:“走,上食堂!”

梁雨吓了一跳:“别,别别。”

“你怕什么嘛!”

“不是怕,管理员跟老李说那话的时候就我在场。闹不好,以后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他们也不会当着我的面说了。”

“那怎么办?就由着他们联手作案,克扣大伙的伙食费?”

“不会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除非把那个食堂管理员橹了,可这不是咱们的权力;要不就把老李赶走,可咱们没有真凭实据。”

“这事儿咱得向那总汇报。”

“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阿兰:“先不告诉你。哎,你先去洗个澡吧,洗完了澡咱俩好好商量商量。公司在这儿还就咱们俩,有事真得勤商量。”

自从池田杏滚出《猴拳》剧组,阿兰便从一楼那间又阴又潮的小北屋搬到了二楼原本是池田杏住的房间。在这间不大的镇招待所里只有两个带所谓的淋浴设备的“高间”,一间由南国剑住着,他是导演;一间由阿兰住着,她是公司的“全权代表”。当初安排她住那间带霉味的小北屋的是池田杏,现在决定搬上二楼住的是她自己。这一上一下,使她深体会到了赶走池田杏的胜利果实是什么滋味。《猴拳》剧组的资金肯定超了,超得这样自然,一笔一笔都有据可查,她几乎不承担任何责任。临离开金城赶往大和尚山的前一天,她跑到她的老公所在的海鲜批发城去请教,老公对她说每一笔账都必须有“条子”。“条子”上只要有当事人、经手人、批准人三方的签字,就搞定了。他如此这般地告诉了一些使她心惊肉跳的伎俩。这些聪明才智,有池田杏在的时候被埋没掉了;后来又添了个梁雨,也无法得以施展。

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使她莫名的想望。

“梁雨,淋浴露在镜子后面的小柜里。”

“知道。”

“水凉不凉?”

“还行。”

阿兰想,司马龙派来的几泡狗屎竟然跟她玩猫腻!幸亏让梁雨发现了,要不然真不知道几千块钱要被他们祸害掉呢!可是话说回来,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自己的老公要是一板正的学孔繁森,家里那栋小洋楼能盖起来吗?省级干部也不见得能住上自己眼下住的私人小别墅。怎么样才能在保卫公司利益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体现出自己的劳动价值呢?对于司马龙派来的这几个臭虫,必须严加惩治,不然的话,“没有不透风的墙”,梁雨已经向自己打了招呼,自己这个“全权代表”如果不进行处理,话要是传到沙金山的耳朵里,那就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了。沙金山这个老板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他要是一旦怀疑上谁了,谁就别再想有好。阿兰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是她在高中的时候从课本上学到的道理。自己把别人看得太严,自己还能有自由吗?想来想去,慢慢的她从自相矛盾的、纷乱不已的思绪中理出了比较有条理的处理方案。

梁雨从卫生间出来了,白净的脸显得粉红起来,头发一湿,自然地打起了卷,看上去更加英气逼人。

阿兰:“洗完了?来,喝茶。”

梁雨也不客气。

阿兰嗅着他身上透出来的气息,不禁有些神魂荡漾。不过她还没有非分之想。这个小伙子实在太嫩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着他那嘟起的好看的两片嘴唇吹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说:“我想好了,必须开掉老李!”

梁雨吓了一跳,刚喝到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喷出来。

阿兰忙问:“烫着没?”

梁雨:“没。你要开他,不等于卖我吗?”

阿兰:“开他,不是要把他赶出去。其实就算赶回去,司马龙也说不出啥来。他介绍的人搞贪污,他脸上有光啊?你克扣大伙的伙食费给自个儿买彩电,大家知道了能不恨死他?就是管理员也放不出一个屁来!他们之间肯定有交易。不过,咱们现在只是耳闻,并没掌握真凭实据,所以开他也不能把他赶走,只是在剧组内调换一下他的工作,让他下现场,去当场务,剧组的伙食工作咱们两个亲自抓起来。”

梁雨:“我不行。”

阿兰:“什么行不行的。跟着姐,你不就行了?!”

梁雨:“那咱们怎么管?”

阿兰:“取消夜餐,先断了他们的酒!哪有这么喝的?天天拍完戏就喝,一喝喝到大半夜。谁想喝,让他自己掏钱买去,这咱们管不着。把这条一宣布,全组保险拥护,因为往死里喝的也就是那几个人,让他们喝掉全组人的伙食标准,全组能干吗?”

“那就没有夜宵啦?”

“有,改成一人一份,不是盒饭就是面包香肠。这么干才能控制成本。咱们得为沙总负责,你说是吧?”

梁雨还能说什么?他完全同意。

一切都按阿兰说的执行了。老李乖乖地下了现场,也保全了面子。阿兰只是私下里跟他谈的话,当面揭穿了他克扣伙食旨给自己“省”出一台彩电的勾当,把老李吓得差点跪下来,直个劲儿的检讨自己是个有心没胆的“未遂犯”,希望她高抬贵手,不要把他开出剧组,否则回到团里就没法做人了。阿兰便给他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让他去当活儿最累的场务,以便革心洗面,重新做人,至于他“未遂”的错误,她可以不再打棍子、不揪辫子,不过帽子放在人民的手里,不老实就随时给你扣上。老李面如土色,什么也说不出来。第二天在他下现场的事上,阿兰当众宣布的理由是“老李认为自己年轻体壮,应当上第一线多学点东西,他不想在后方围着锅碗瓢盆虚度这几个月的光阴”,“这种精神令人感动,希望大家向他学习,努力干好自己份内的工作”。阿兰给足了老李面子,这使他感动得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在这之前,阿兰还找食堂管理员聊了天,向他道辛苦并且不容推辞地给了他一千块钱的红包,这笔费用她在“公关”费里冲了账。阿兰说,以后剧组的伙食由她亲自抓,希望管理员配合,她是不会埋没他的功劳的。管理员不是傻子,连连点头“笑纳”了这个红包。以后,阿兰和梁雨两个人开始负责采买供全组人解暑的饮料、西瓜,供全组人分发的面包、香肠、茶烧蛋。有时,是他们俩一块去购买,有时是分别去。当然,阿兰一个人去的时候多。

突然,梁雨发现个秘密,着实吓了一跳。

那天,他们俩顶着能把人烤焦的太阳去拉矿泉水。车里没有空调,身上的衣服往人造革的靠背椅上一靠,立马就粘到一块儿去了。身上的汗比从桑拿浴里出来时还多。一路上,热得他们俩谁都懒得说话。离开和尚镇跑了一百多里路,看前方的柏油路路面轧得全是冒着黑油的汽车轮胎印。到了地方,梁雨去指挥工人搬运箱子装车,阿兰去找老板开发货票。梁雨站在太阳地里不到两分钟就听到自己的脑瓜皮上滋滋地往外冒油,赶忙到屋里去偷凉。他只是在不经意地往老板正在开的发票上一扫,便发现原本应该是三百的数字码写成了八百。

晚上,阿兰分给了梁雨二百五十块。

同时,阿兰还分给了梁雨一个销魂之夜。大概是许久没有同一个女人在一起痛痛快快地疯狂了,梁雨几乎泄出了积聚了很长时间的能量。阿兰毕竟是“过来人”,她给予梁雨的全都是“三十如狼”的狂浪。阿兰玩得发晕,觉得从此以后梁雨便在她的掌股之中了,她尽可以做各种手脚和文章;梁雨却玩得清醒,她的手腕被他看穿了,不过他没有吭声,至于是否把这一切烂在肚子里,他还在琢磨。当然,前提只有一条: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