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心里也有个秘密?”胡丽丽和赵彩萍都大吃一惊。老犯人沈林氏跟她俩在一个监舍里服刑多年,想不到这个跳大神、卖假药吃死了人贪官司的快六十岁的老女人心里也有个老相好的光棍老头子。
胡丽丽摇着头,说:“不信,不信。”
沈林氏瞥她一眼回答:“信不信由你,反正我逃跑出来就奔去找他。”
赵彩萍说:“他喜欢你吗?”
“喜欢。”沈林氏骄傲地说,“我跟那个老豆腐匠相好,可不是三年五年了。入监之前呢,我跳大神,他当二神,我们俩在东北大平原上走乡串村跳大神看病。夜晚黑时,就住在一起,他见了我就像苍蝇见了血。”说到这里,她得意地龇牙笑着,“我们,那才叫感情呢,我们在一块的时候,那股亲劲儿,热劲儿,爱劲儿,你们青年人不行。我那老相好的,身子棒!”
她仿佛还沉浸在与老光棍儿的欢乐中……
谷地里,一阵沉默。连秋虫蝈蝈也不再鸣叫……
三个女逃犯,此时正隐身在谷地里。
初秋的谷地,与人齐头。一株株穗头已经有了黄色的谷粒儿,像狗尾那样地弯曲着。如果坐在垄沟里,即使有人走到身边,只要脚踩不到身上就不会被发现。
老犯人沈林氏经过一阵沉默之后,说:“我刑期还有二年,但是我实在是等不了啦,天天夜里梦见我跟那老相好的脸对脸睡觉。”她对赵彩萍说,“你年轻,还没到我这个岁数,还不懂我们上了年纪人的恩爱,那才有意思呢,就是闭上眼睛想十年,他留给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清亮地就像刚发生过……”
赵彩萍说:“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老相好的?”
沈林氏不悦地嗔怪她说:“谁自个儿心里还没有个秘密?你当就你们年轻人有情啊、有爱呀?我们老了,是越老越蝎虎啊……”
突然,地头传来人走路的声音。
三个女犯把身子压在垄沟里,低低地趴伏在土地上,通过垄沟向地头望去——这儿离地头已经很近很近了。
月光下,地头上走来一个躬背男子。因为天黑,看不清他的面目。那人来到地头,往谷地里走了几步,几乎快踩着沈林氏的头了,离半米多远,他站住后,解开裤子哗哗尿起尿来。
吓得三个女犯悄悄地往后退着身子,仍然胸脯贴着垄沟。
那男人尿了很长时间。也许因为他喝水或者吃夏天的瓜菜过多的缘故,尿泡子特别长。
“哗哗”,那男子的尿水,像水龙头开了闸般地流淌到垄里。月亮顺着垄沟照进来,泛着亮光的尿水,小溪般顺垄沟流淌过来。
沈林氏低下头去,用鼻子嗅嗅尿水,喜悦地对与她齐肩而卧在另一条垄沟的赵彩萍说:“哎哎,我闻出来了,是个老生荒子,没结过婚。”
赵彩萍用目光瞪她一眼:“老妖精,你可太邪了。”
沈林氏兴奋地:“妥了,今晚上瓜窝棚过夜,就去找他。”
三个女逃犯趴在垄沟里经过一番低声研究,决定由天南地北,浪迹惯了对付男人又颇有经验的胡丽丽先出马,勾搭上之后,再按计划行事……
胡丽丽在谷地里站起身,此时她已脱去灰色的囚犯服,用手拎着搭在肩头上。她向谷地头上的一片西瓜地望着:
月光下,西瓜披一身青霜滚在绿色的阔叶下,一个个泛着光。
离谷地不远处,一个牝牛顶架式的瓜窝棚披着茅草坐落在那里,上面还晒一件破棉袄——这也许是主人白天搭在这里的。
草窝棚前一个团在地面下的小土锅灶上,支一口小铁锅。那个尿完尿的男人,蹲在旁边,手抓茅草往锅底添着。
火苗不大,满是乳色的烟缕。那男人边吹火边添柴,烟火呛得他直咳嗽。
胡丽丽从谷地走出来了。她的手里拎着号服,上身只穿一件月白色的小背心,女人突出的部位全都清晰地显露出来了。她的另一只手插在腰眼上,走起路来故意一歪一歪地甩着既丰硕又看上去不臃肿的臀部。她踏着月光悄悄地来到趴地吹火的男人身边站住了。
那男人还在低头吹火。茅草的青烟呛得他连咳嗽带喘,并且鼻涕眼泪同时流了出来。
胡丽丽静静地在他身边站着,她以为着瓜人定会先发现她的一双白高跟鞋的脚,继而再发现她这人。可是,看瓜人的眼睛只管盯住灶坑里的火。茅草不着,他又是一阵的咳嗽。
胡丽丽只好蹲下身去,她抬起手悄悄地拍拍看瓜人的肩头。
“谁?”看瓜人惊惧地一声问,他以为野地里来了狼。吓得一抖。
胡丽丽笑而不语,伸出手把灶里拥塞过多的茅草抽出些来。她伏下身去,吹着火。
火燃起来了。顿时,看瓜人和胡丽丽的形象互相看得十分真切。
看瓜人眼睛直勾勾的,这个时髦女夜叉降临瓜园,着实令他吃惊不小。
看瓜的老光棍儿,眨巴着干涩的眼皮,惊讶地望着胡丽丽。
眼前这个女人,身材苗条,前胸坠着两座迷人的乳峰。她的白皙的面颊、脖颈、两只胳膊,尤其她妩媚动人的浪笑,简直令看瓜人神魂颠倒。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光棍儿,篷头垢面,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女人向他笑,而且面前的这个女人漂亮而又特有勾引男人的力量。
老兴棍惊诧地问她:“你,到底是人是鬼?”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颤着惊惧的光泽。
胡丽丽是情场上的更严格说她在挑逗男人方面是个老手。女儿五岁时她弃家出走,为了金钱与性欲的满足,她什么样的男人没勾引过、没骗过?什么样的繁华大都市没逛过?
此刻,他见看瓜的老光棍儿惊诧地望着她,并且老光棍回头回脑环顾左右,好像是怕还有什么人随她而来。胡丽丽从他那双惊惧中还带有贪婪的目光中,知道是个老光棍儿,起码性饥渴到了痴呆的程度。老实说,勾搭这样的男人是不需要要任何手腕的,直来直去保证使这个篷头垢面的小老头子迷迷糊糊上钩。
当看瓜人环顾四野,一片静谧后再一次问胡丽丽:“黑灯瞎火、漫荒野地,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胡丽丽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只是抬起手,像抚弄老猫皮毛的样子,用手一下下慢慢地赠着老光棍的络腮胡子。她的一双明净的黑眸子,月光下,亮亮的。就像两泓涨潮的湖水,向老光棍明送秋波,大胆调情。
老光棍儿一生也没经历过女人对他如此大胆的用情。此时此刻,说他傻了也行,呆了,痴了,醉了都行。他的两眼直直的,嘴角溢着亮锃锃如同粉丝般的垂涎。他问胡丽丽:“怎么,你一个人?黑灯瞎火找我干,干啥事?”
胡丽丽还是只笑不语。老猫洗脸般用双手在他的络腮胡子上轻轻地抚弄着,蹭着。
老光棍儿又一次发问:“你,你打哪疙瘩来?咋到我的瓜窝棚了呢?”
胡丽丽这才妩媚一笑,声音甜腻地说:“我来串亲戚,走迷了路……你别问嘛,我好害怕呀……”说着,她扑倒在看瓜老光棍儿的怀里,她用丰硕的乳峰故意地压迫着老光棍只穿小背心的前胸。
看瓜人被她压得跌坐在地,双手刚用力搂抱一下胡丽丽,突然又像蝎子蜇了似的,忙把两手松开。他问胡丽丽:“就你一个人?”
胡丽丽用头发故意拱他的脸,向下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那意思是只有我一个人来。
老光棍儿马上明白了,他死死抱住胡丽丽:“我,我这窝棚也就我一个人。”他说这话时心跳失常,浑身颤抖。
胡丽丽越发猫玩老鼠般挑逗,用情……
此时,平地四下去的小锅灶里,茅草燃烧得旺起来,坐在上面的小铁锅也哗哗响着开起来。
胡丽丽仍然大胆用情,她已使老光棍儿哆哆嗦嗦抖成一团,像要上不来气,受不了煎熬的样子,两眼发直。也许,他仍在怀疑,深更关夜突然降临的美丽少妇,怕是妖精吧?
此时,等候在谷地里的老犯人沈林氏和赵彩萍有些不耐烦了。
赵彩萍担心地问沈林氏:“哎,胡丽丽咋还不返回来找咱们?”
“也许呀,”沈林氏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也许这工夫,胡丽丽和那个看瓜的男人,进窝棚里正干着呢!”说到这里,她用舌尖在唇边涮了一圈儿,有滋有味地说,“狗起殃子,干柴遇上了烈火。够她妈胡丽丽那个小妖精挺的,那看瓜的光棍汉能轻饶了她?”
赵彩萍不悦地:“你快别说风凉话了。”
“风凉?”沈林氏驳斥赵彩萍。
赵彩萍早就厌恶老妖精。她往地头上爬着,目光集中地望着胡丽丽与看瓜人调情。她听见胡丽丽发出一声呻吟之后,看瓜人说:“上窝棚里面,有地铺,我白天晒在窝棚后面一件棉袄,我拿回来铺上别受凉,等我啊!”
看瓜人到牝牛顶架的窝棚后取棉袄去了。
胡丽丽这才站起身,一阵从头到脚的轻松,把手里拎着的囚服冲谷地方向摇了摇。
赵彩萍一见胡丽丽送来预先规定好的得手顺利信号,同沈林氏跑出谷地,猫腰来到瓜窝棚前。
看瓜人还是没有回来,不知为什么,他站在瓜窝棚后面又哗哗地尿起尿来。
胡丽丽忙让沈林氏与赵彩萍迅速钻进窝棚里。然后,她端起那口已经烧开了的米粥锅,闪身也进了窝棚,并且让沈林氏伸手落下遮挡在窝棚回处的草编门帘子……
看瓜人尿完了尿,望了望中天上悬挂的月亮,看了看四野里静静生长着的庄稼林,伸手去往下捞白天晒在茅草窝棚顶上的旧棉祆。即将来临的喜悦,使他嘴里哼起了东北大平原上男女老少张回皆能唱的地方大戏二人转:
一轮明月呀,照西厢,
二八佳人巧梳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