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好夜行◇
黑虎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背着长枪,打马沿山路往闹枝沟的方向赶。他想,这是当胡子头一次办事,一定要把事办亮堂了,不能拖泥带水,要给其他人做出样子,等以后大当家的势力大了,再有个好差事……
他看闹枝沟快到了,心里有些紧张。为了稳定一下情绪,他下马在林子里撒泼尿,系好裤子重新上马,又摸摸怀揣的叶子,打马进了闹枝沟村。
他放慢马速,望一眼双龙家,大门口站着一名女匪,上马石旁拴着四五匹鞍马,还有几名土匪在墙根晒太阳。看样子是哪个山头的人到双龙家来了。
“叭勾——”他冲天空放一枪。
双龙家炮楼的枪眼里探出个人头:“哪路朋友到了?留个字号,我好通知当家的!”
“灶王爷,本姓张,骑黑马,挎匣枪,蘑菇山头水汪汪。”黑虎在马上行胡子礼说。话一出回,他的紧张感没了。?
“哈哈……”枪眼里的炮手一笑,“朋友你错了,黑云岭的长明灯灭了。我问你的船靠什么帮?”
“木头。
“木头靠什么连?”
“钉子。
“对了,船破剩下啥?”
“木头。”
“木头碎了,还有啥?”
“钉子。”黑虎从内衣里掏出信一举,“听明白了吧?我替人家捎叶子的。”
“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座山雕。”
“黑云岭的长明灯没有灭呀?”炮楼里的炮手一惊,把手伸出来.“朋友,先报下你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叶子扔过来吧!”
黑虎在马上抱拳答:“你站稳当了,听着,我是座山雕的联络副官黑虎。”他说罢把信插在掏出的一把匕首上,说声“接着”,一扬手将匕首往炮楼上扔过去。
“啪。”那炮手稳稳当当地握住刀柄,把信拿下来对黑虎说:“告诉你们家三爷,你马到成功了。”
“谢谢!马不离鞍,再翻一山。”黑虎为自己来闹枝沟送叶子成功感到兴奋。他原以为弄不好要掉脑袋呢。
枪眼里的炮手向黑虎祝福:“妈妈高山,一马平川。”
“借你吉言。谢你了。”黑虎说着打马要走。
“等等,接着!”枪眼里的炮手“嗖”的一下把匕首扔出来。
黑虎伸手接住匕首,插入鞘中,打马就走,消失在村头……
持信的炮手从炮台走下,往双龙、一枝花呆的上房走去。到了门口,他敲敲门,道:“大当家的,有张叶子!”
“给我。”蝴蝶迷急速出来开门,将信收去。她拿着信,一撩棉门帘进了东屋。她上牡丹江给老黑云的家眷安排完毕刚回到闹枝沟。
屋里的太师椅上和炕沿上分宾主坐着青山好、双龙、郭黑子、郑三炮和一枝花。
青山好受老爷岭老双城之托来到闹枝沟商量点事,他还未入正题,就听见黑虎下叶子往天空打枪的声音。
蝴蝶迷进屋,把信递给坐在太师椅上的双龙。
双龙接过信,展开念道:“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正当午时,遛马在南山。座山雕。”他念完,动气地把信往桌上一拍:‘’小鸡巴崽子,没长几根毛也不怕抖喽光了?”
“你们两家,”青山好指指双龙和郭黑子,“同张家,是磨眼里插铰锥——仇大了。”
一枝花从炕沿蹦到地上,扫一眼屋里的人说:“座山雕给咱们下叶子,到时候我去!”
“不,我去!”双龙把手一摆,“我如不去,怕天下人耻笑,不但说我双龙胆小,还得说我的枪杆不直溜儿。我要让老张家的最后一根苗绝根!”
“兄弟,”郭黑子站起来瞅着双龙,“你和弟妹都别去,让我去干掉座山雕这坏小子。照实说,都是因为我才惹得他对你们火火的。”
“要我说,都别去。”郑三炮用手拢拢贼亮贼亮的头发,瞟一眼一枝花说:“我让他妈的山林警察队去,打死他个杂种操的!”
双龙一听这话,火冒三丈,一拍桌子:“三炮,你不够人字两撇,警察跟咱们是猫跟耗子,可座山雕跟咱们是黑瞎子跟山狗子,两码事。”他脸色震怒地指着郑三炮的头,“你再跟我说警察别说我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我也是为了大当家的好。”郑三炮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恨双龙对自己的不留情面。他内心狠狠地一哼:你今天能扎乎少明天还能扎乎吗?你让我丢人,我让你丢命!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双龙,三炮是说着玩的,你当什么真儿?”一枝花虽看不上郑三炮,认为他行为不端、好色,但看他枪法好,投奔双龙也是一片诚意,何况前天晚上设空城计,把黑云岭的人马留下二三十具死尸,也立了大功。她一把拉走郑三炮,推到蝴蝶迷身后,扭头对青山好说:“青山大爷,你识多见广,这叶子的事咋办?”
青山好眨眨眼珠,思考一下说:“要不,你们谁都别去,我.去。”
“你去?”众人一愣。
这时,郑三炮捅一下蝴蝶迷,二人悄悄走出屋。
“咋说我去呢?”青山好没注意到郑三炮出屋,摸着下巴上的黄胡须说:“我跟黑云岭的人,也包括跟你们在座的全都不犯相。”他把脸转向双龙继续说:“可不能猪八戒啃骨头,自餐骨肉了。眼下的形势是‘无国在,其家难存,无人在,何有其家?’九一八事变,关东的山,关东的水,一草一木都在哭啊!你们都知道,我是放马出身的泥瓦匠。在张大帅和吴大舌头皇姑屯遇难之前,我就拉起杆子,带着绺子对抗官兵,曾下过死牢,喝过辣椒水儿。如今,我又拉起杆子,总想把各山头的绺子都拉起手来,一道打日本人、打官兵,这才是大计啊!反过来说,咱们都枪口对自个儿,还叫绿林好汉吗?响马不踩马……”
这时,洋戏匣子抱着孩子进屋凑了过来:“青山好来了。”
青山好望一眼洋戏匣子,站起来逗逗孩子,回头对双龙:“就说这些,把叶子给我,我找座山雕去。”
“青山大爷,你现在就去吗,”一枝花上前问。她对青山好那番深明大义的话很赞同。
“嗯。”青山好点下头,把信接过来揣人棉袄内,“这小子打什么地方猫着,只有我能码着。”他又偏身瞅瞅双龙说:“等我从座山雕那块儿回来,我再把老双城的话传给你,咱们要共同打鬼子!中国人不能受外国人欺负!”
“行!”双龙答。他恨透了日本人。
“郑三炮呢?”青山好戴上貉壳毡帽才发现郑三炮不在屋。
“嫂子,他和蝴蝶迷没上你那屋去?”一枝花问洋戏匣子。
“没有。”洋戏匣子摇一下头。
“青山大爷,你和他有话说?”一枝花又问青山好。
“没话。我看这人穿马裤,梳分头,抹得贼亮,不带好人样儿。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小心点。”青山好望一眼双龙,提醒说。
“没事。”双龙一瞪眼睛,“他要有外心,我插了他!”
“大意不得啊!”青山好说着撩起棉门帘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