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红女被擒◇
“呜呜呜……”
一列小火车穿山越岭,像一头喘着粗气的野牛费劲地跑着。
改换装束,打扮得像个贵妇人的翠红,提着那个装着金条金砖的皮包,孤独地坐在靠车窗的座席上。
车厢里人员稀少,谁也不吱声,一个个像死了一样。只有车轮碾过铁轨的轰响。
“哈尔滨啥时能到呀?”翠红望一眼斜对面座位上一个商人模样的人问。
“最快也得半夜。如果误点,说不定啥时能到。这年月,闹胡子、闹军阀,又来了个小日本,搞得关东乌烟瘴气,啥玩艺都没个准,是小猫眼睛——一时一个样儿。”答者叹口气。
“现在几点啦?”
那个人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块怀表,瞅瞅说:“十点半了,快晌午了。”
“咳!”翠红往上拽拽下滑的皮包,放到大腿上。
“你是上哈尔滨串门吧?”那人把怀表揣进内衣兜后问。
“嗯,上姑妈家。”翠红支吾一句,把脸扭向窗外。她怕被人认出自己是妓女。
“轰隆隆,轰隆隆……”车厢内又恢复了方才那样的平静。
然而,翠红的内心极不平静。她嫌车慢,恨不能长出双翅飞到哈尔滨;盼天黑,恨不能一下把太阳撵下山……她望着窗外掠过的山林,耳边响起双龙的声音:“翠红,我终身养你。这信,你到哈尔滨就交给左建堂、王兴武。他们跟道外傅家店的姚锡九都是我的磕头弟兄。等过一段消停了,或开春了,我就去哈尔滨找你,再给你送一皮包金子,给你买座大鼻子盖的小洋楼。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个孩子吗……”
昨天半夜,她骑着占山好的沙栗马来到离海林镇四五十里地远的闹枝沟。若不是双龙常向她讲这条道怎么走,她在月黑头是找不到拐好几个弯才能到且又不易被人发现的闹枝沟的。
进了闹枝沟,她向轮到夜间警卫的小五子说有重要情况面见双龙。小五子不认识她,也没见过她,看到她独自一人,女扮男装半夜来这里,像有重要情况,不然不会来。为了安全的需要,他把她领到一空闲的小下屋并给缚住手脚才去上房东屋敲窗棂。双龙惊醒后,悄俏出屋,随小五子到下屋。他一看是翠红,大吃一惊。翠红在小五子出屋后,向双龙讲了割掉占山好那玩艺来这里的详细经过。他听后,深为她的大义所感动,立即找出纸墨,修书一封,让她去哈尔滨。他让小五子连夜把她送到海林,并叮咛贴心随从小五子绝对保密,不许对任何人特别是一枝花说起此事。小五子把她送到海林,给她买套好衣裳换上,又把她送上火车。
“轰隆隆……轰隆隆……”
火车进入隧道,嘈杂声更加增大了。
她眼前的双龙变成了占山好,他赤裸身子,拿着小短刀,胸脯抖动着笑。突然,他“妈呀”一声惊叫,双手捂着裆部跳脚,打滚嚎叫着,地板上一片鲜血……
火车出了隧道,金阳刺目,她闭上了眼睛。一宿没得闲,够劳累的了,她想睡一觉。
她把皮包放好,趴在茶桌上。可是,她无法入睡,脑袋里尽是占山好手捂裆部嚎叫的影子……她不知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割他那玩艺时毫不怯手。现在,她有些后怕,不敢往深想……
“啪!啪啪!”突然,车窗外传来枪声。
她扑棱一下抬起头,扭头朝车窗外望去。
车窗外,五六匹快马已与火车并行。骑马人个个手握双枪,不断地向空中呜枪。其中一人飞马追上火车头,边鸣枪边喊:“停车——停车——”
翠红一看这些人装束,感觉不好,忙扣上大衣领子,围上大围脖,并把皮包藏到座位底下。她猜测这些人无非来自两方面,一是强贼截车,抢劫旅客的财物;二是黑云岭的人追来。她希望是前者,不是后者。但也担心不是前者,恰是后者。她不怕皮包里的金子被抢走,怕自己的脑袋被取走。她暗暗思量:不一定是黑云岭的人,谁知道我逃到哪儿去呀?再说占山好死活还不一定,他们能这么快就追上来?就是他们到春花贻乐院把鸨母的骨头渣子都敲碎了,也问不清我到底上哪块去了。呀,能不能是黑云岭的人把小五子给抓住了?真要那样可就糟了……她身上一阵惊悸。
“咯噔”一下,火车急刹车停住。翠红和车厢里的人都险些跌倒。她斜对面那个人正在睡觉,脑袋“梆”一下被刹车撞醒。正在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时,车厢门被打开,座山雕手持双枪走进来。目光如鹰地扫视车厢里所有的人。他带领几名小喽罗飞马赶到海林镇。一问从牡丹江发往哈尔滨的火车已从海林开出半小时,立即断定翠红乘火车往哈尔滨方向逃去。于是,他带着小喽罗,沿着火车道线,打马追去。追了两个多点才追上。
翠红看见进门来的座山雕,异常紧张,忙用围脖蒙上头。她心怦怦直跳,不敢大喘气。
座山雕身后的小喽罗也端枪逐一辨认旅客。他们专看女人,男人一个不看。
座山雕走到翠红前,她扭过头去,面对车窗。他不认识翠红,望她一眼,走了过去。
没在车上?是我判断失误?不!不可能!他走到头又回过头来找。
当他再次走到翠红前,见她又用围脖蒙脸一动身子时,他看见了她脚下露出的皮包。这不是占山好的皮包吗?他大声喊道:“翠红,小心背后有刀!”
顿时,翠红猛地一回头。
座山雕大步迈过去,一把抓起翠红,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臭婊子!你跑不了!”
“我……我不认识你。”翠红万分惊恐地望着座山雕。
座山雕得意地一笑:“占山好等你回去跟他睡觉呢!”他回头命令小喽罗:“把她码上(押着),走!”
一个小喽罗走过来,抓起翠红,扛在肩上就走。
座山雕弯腰伸手从椅子下拎出沉重的皮包交给另一名小喽罗往出走。到车门口,他转过身子,冲车厢作揖道:“老少爷们,婶子大娘,我家一个小丫头,偷了金银首饰逃跑,我奉父命抓回去,让各位老客受惊了。多包涵。”他说完,颇有礼貌地走出车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