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的越多能说的事情越少(3)-危险的移动

金耀果真再不到矿上去了,但并不是因为他认为金超的话有道理,而是他发现那些朋友花言巧语了;愣哄着他花钱哩。

金耀到崤阳县城去看张柏林。

见到金耀,张柏林故作矜持。

“你咋来了?”

“我妹结婚,金超从北京回来了,他不得脱身,让我来看你。喏,这是他捎给你和牛鸿运部长的酒。”金耀把两瓶“五粮液”放到办公桌上,张柏林把塑料兜熟练地装进办公桌下面的格子里,然后,浅笑着说:“金超的架子大得很。”

张柏林拉金耀到县城最繁华的伊丽莎白大道上的一家酒店去吃酒。席间,张柏林神往地回忆起几个月前到北京的情形,说:“牛鸿运部长逢人就说金超,说他在北京和邱小康在一起吃的那顿饭……你看我们老部长是多好的一个人,他要是真的和邱小康吃上一顿饭,不定高兴成啥哩!”

“是咧,是咧。”金耀说。

张柏林说:“金耀你跟你哥说一下,老部长就这么一个愿望,想办法帮帮他,人家毕竟是堂堂的中共崤阳县委组织部长啊……”

“我哥这人毬不顶!”金耀忿忿昨天金超对他的教导,这些教导把已经很近的兄弟关系一下子推远了。“你说他有权没权?他有权!可他就是不知道咋个用法……我跟他说吧,一定让他把这事办了,不然真的对不住人家老部长了……”

“我说的就是这话嘛!”

临走的时候,张柏林拍着金耀的肩膀,开玩笑似地说:“你跟金超说,他要是再不帮我办那件事,我们俩这老同学关系就算他妈的了。”

“真个,”喝了些酒,金耀胆子大起来,说话就不讲究了,“真个就算他妈的了,一满不办事,这号同学还有啥味气?”

张柏林就笑。

金耀回到家时,金超正在和几个后生一道砌院墙,手上身上都是泥巴。金耀站到金超身边,不管不顾,直橛橛地说:“……答应人家的事,再咋也得办……哥你真要好好想想办法。”

金超在金耀临走之前曾经劝过金耀不要去县城,他说邻居都来帮忙,你反倒到县城瞎逛,人家会说什么?金耀哪里是听劝的人?脖子一梗就走了,还偷偷带走了金超给父亲带回来的“五粮液”。现在,金耀又不分场合胡说八道,金超就火了,压低了声音对身材高大的金耀说:“悄声儿!”

金耀凶恶地瞪哥一眼,扭身到窑里去了。

婚礼之后第四天,金秀就让宋春生开小四轮拖拉机把她专门送回来,说是和金超哥呆上一天。其实,她是想和哥拉话了。但是她说的不是哥离婚的事———现在婚已经离了,再说啥有啥用哩?她是要跟金超说爸妈的事。

金秀把金超拉到当初她哥和小佩嫂住过的窑洞里,问金超:“这家咋办呀?”

金超莫名其妙:“啥咋办?”

金秀说:“你没看咱爸咱妈一天天老了?还让他们风里雨里奔去?我这一走,甭别的,一天三顿饭就够妈累的……”

金超和懂事的妹妹恨恨地说到金耀。

“其实耀哥好的哩,就是忒不踏实,守不住个家……家里老没人咋办?”

金超也不知道咋办。

“秀儿,”金超说,“你为咱家,没少操持,我上大学,没有你和金耀,能成?到啥时候,这事的分量在我心里哩!你尔格成家了,春生也不错,你好好奔你的日月去,咱爸咱妈的事,我来管……”

金秀说:“有时候我想,耀哥娶了婆姨,家里也就有个伺候爸妈的人了,可我看耀哥心性高哩,他能让婆姨守在咱这家里?他说要在崤阳县城咋价咋价呀!”

“他咋也不咋!”金超突然恼火起来,“他还能在县上耍出个啥名堂来?嘁!”

“他和那个张柏林打的好交道哩!”

“我早就跟他说不要去招惹那人,他是招惹张柏林那样的人的材体不?张柏林早晚有一天把他卖了!把他卖了他还帮人家点钱哩!”

“哎,哥,你离开咱崤阳久了,你不知道尔格的事情都成了甚?要我说,金耀哥有时候也是对的哩:你要在崤阳办成个事情,不认识几个有权有势的人咋办?金耀哥精明,他会和那些人打交道……”

金超蓦地看住妹妹,惊讶她怎么会悟出这样的道理。这是他大学毕业以后,在复杂的城市生活中,从痛苦经验中才悟出的道理呀!

“你说的对着哩,”金超沉吟着说,“可能是这么个理。秀儿,家里的事,我刚才不是说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和金耀商量着办吧!回头我跟他商量,你看这样行么?”

金秀信赖地点点头,说:“庙沟离咱金家凹才十五里,春生又开着拖拉机,我们随时就过来看看爸妈……”

金超看着亲爱的妹妹,眼泪差一点儿掉出来。

金超主动提出和金耀一道到县城去看张柏林和牛鸿运,金耀大为惊异,他认为对金超的抱怨起了作用。

金超终于下决心要做他早就承诺要做的事情。在志得意满的牛鸿运面前,身上已经是北京人气质的金超用标准的北京话极尽恭维之能事,说他马上就跟邱小康约定会见牛鸿运的时间。这不是空头支票,他让张柏林听他的电话,“接到电话,你就陪牛鸿运部长到北京去。”张柏林诺诺连声,把因为这个问题在牛鸿运部长面前丢失的所有面子都找了回来。

从县城回来以后,金超和金耀进行了几次郑重其事的谈话:一、二、三、四、五。现在金耀知道这个伟大的哥为什么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了,他对于他的一切安排与建议都无条件接受。

“你放心,哥,从今以后。”金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