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觉怪笑:“谢品芳,这口吻昕起来怎么像我的后妈?”谢品芳被羞得满面绯红,杜觉仍然不依不饶,“你现在真的成了我老爸离不开的心腹了,当初还是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我这才叫白作自受,今后我不仅要听爷爷的,老爸的,还得要听你的吩咐。”
谢品芳无比窘迫:“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有这个意思又有什么关系?”杜觉站起来,“好吧,我这就去完成你的指示,你陪着雪儿玩儿,两人还可以说点知心话。”’谢品芳怕把关系弄僵,不能或不敢拒绝了,“我没穿泳衣。”
“在这儿穿什么或不穿什么都没有关系。”这话让谢品芳有点不自在,杜觉却心情不错,也并不急于要离开这两个年轻的女人,继续对谢品芳说,“知道吗,女人穿衣服是为了取悦自己,脱衣服则是为了取悦男人,懂得取悦自己和取悦男人的女人,才是最健全的女人。这儿没有你要取悦的男人,所以不想脱衣服?”
谢品芳的脸更红了,她看看池子中的白雪,生怕引起她的多心:“你胡说什么?”杜觉却冷不防把谢品芳推下了池子。
“哎哟……缺德鬼!”
“快把外边的裙子脱了。”
两个女人在池子里叽叽嘎嘎,拍水击浪……杜觉在池子边上站了一会儿才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扬手把游泳池的灯全关了。雪儿大叫:“你干什么?”
杜觉在门口高喊:“你们可以摸着黑裸泳。”
谢品芳小声咒骂:“这个魔鬼!”
杜觉赶到黄埔花园,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原来今天是杜锟的70岁大寿,杜家的人都来了,杜华正旁边坐着他的妻子,化着浓妆,穿着鲜艳,拼命想往年轻里打扮,但脸色憔悴,褶纹细密,可见活得很不省心。杜华正举杯:“来,我们祝爸爸健康长寿,快乐如意!”寿星老似乎并不是很快乐:“长寿就是长受,活得越长,受的罪越多。”
杜华正的妻子喜欢抢话:“爸爸,这种日子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您是贵人,会多福多寿的!”杜锟并不理睬儿媳妇的话,倒显得越加伤感:“什么是福?多少是多?一个人到了晚年才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
虽然杜华正明明知道他的父亲真正想要什么,却还是问:“您还想要什么?您这一生还有什么没有得到?”他老婆接上茬:“是啊,您达到的高度他们也许永远达不到,您剩下的就是享受晚年的安逸,怀念过去的辉煌,现在天也暖和了,找个地方让人陪着去散散心,痛痛快快地玩儿一玩儿。”
杜锟却一味地给自己煞风景:“这都什么岁数了,还能玩儿得痛快吗?就是玩儿痛快了也挡不住老啊!”杜觉偷觑一眼,也高举酒杯:“爷爷今天怎么尽说扫兴的话,您是那种不怕老、老了也不怕的人物,因为您已经载入史册,人只有在他是历史的时候才是现实的。”
孙子的话果然搔到了杜锟的痒痒处,脸上立刻有了喜色:“这恐怕是我在这个黄埔花园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杜华正看看儿子,两个人都没有敢接茬儿。其实。杜锟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儿孙他已经不再坚持不离开黄埔花园了,他以往很擅长在生活中选择对自己有价值的东西,现在他的生活本身都失去了价值,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呢?非要再选择什么,坚持什么,就显得荒唐而愚蠢,不如省却这些烦恼,今后他的生活里只剩下让步了。他说:“小觉,过完生日我就搬出黄埔花园,你的生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杜觉似乎被感动了:“谢谢爷爷。”
杜锟又转换了话题:“咱们杜家就这么几口人,太少了,太冷清了,我活着还能看到第四辈人吗?”杜华正向儿子努努嘴:“小觉,听到了吗?你跟白雪什么时候结婚呀?”杜觉嬉笑:“爷爷要的是孙子,我们不结婚也可以生孩子。”他的妈妈借机抱怨:“这时候的年轻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以胡闹,可以同居,可以朝秦暮楚,就是不正儿巴经地结婚生孩子。”
杜觉想偷梁换柱:“爷爷说的冷清不是这个意思,他老人家在台上的时候,周围尽是谄媚的脸,每逢过生日,一整天甚至连续几天人不断,院子里都站满人。现在,当年那些赔着小心赔着笑的面孔变成了狡诈的、蔑视的、冷冰冰的,怎不让他老人家感到一年比一年冷清。”
杜华正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今年不能怪他们。下个月就要换届了,头头们都在盘算自己是高升,是留任,还是挪窝,该下台的考虑怎样到人大或政协再挂个衔儿,光我们区这些天想找我谈话的就排成队,连干活都没有心思了,谁还会想着你爷爷的生日呢?”杜觉像哄孩子一样在虚张声势:“这正是他们的愚蠢之处,爷爷虽然不在位子上了,但在人事安排上说话还是很占分量的!”杜锟自饮一杯:“你们不要瞎说,白天来明远来过了,卢定安也派他的秘书送来了蛋糕。”
杜觉洋洋得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都在争取爷爷这至关紧要的一票!”杜华正对妻子说:“你到厨房看看,该煮面条了。”他的妻子乖乖走了,杜觉不满:“您还防着我母亲?”
“我不是防你母亲,而是她的嘴太快,老娘儿们凑在一块不经意地就会坏事。”杜华正将脸转向他的父亲,“爸,来明远年龄已到,肯定要下来了,您看卢定安是继续当市长呢,还是有可能去市委当书记?”
杜锟扬起脸,略一沉思:“关键是看上边对常以新怎么安排,如果提他当书记,以他跟卢定安的矛盾,卢留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很有可能被拿开或拿下,因为危改他得罪人太多了。比较起来金克任似乎口碑不错,不是没有顶上来的可能。如果是卢定安获胜,也只能当书记,很有可能让金克任当市长。”
杜华正深以为然,老爹成精了,梨城人事的这盘棋全在心里装着呐。杜觉似不以为然:“爷爷,咱先别管他们谁走谁留,爸爸当副市长的事您跟他们提了吗?”
杜锟昂头一笑:“不用我提,今天来明远主动向我提了。”杜觉对杜华正说:“只要您当上了副市长候选人,下边的事情我来做,因为是差额选举,最关键的是人大代表们的投票,我要让每一个组里都有一个我们的人,分头作代表们工作,要保证万无一失。但是,目前您千万可不能把宝压在任何一个头头身上,要广结善缘。”
杜华正看看儿子,儿子看看他爷爷……杜锟对孙子的话很生气,他明明对政治一窍不通,却偏要用生意人的那一套来搞政治,真是造孽。在这样的日子他又不愿意跟刚剐和好的孙子再争执怄气,就抹搭着眼皮不出声,也尽量不听他们的满口胡言。很快就如老和尚入定一般睡着了。商议这么重要的事情,关系着独生儿子的升迁大计,老头儿竟然会打盹儿,这让儿子很失望,惹得孙子小声抱怨:“爷爷真是老了。”杜华正已经有所警觉,在儿子面前要尽力维护老子的尊严:“这些天你爷爷一直心情不好,刚才又多喝了两杯……”
杜锟抹搭着眼皮突然开口了,嗓音依然带着悠扬沉浑的韵味:“是啊,快七十岁的人了,脸上不再挂着责任感了,这是你们的事,该你们自己操心喽。”
杜华正和儿子一脸错愕。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上午,杜华正没有事先通知就突然走进了九河房地产开发公司,这可是稀罕事,三义里拆迁闹得那么热闹他都从来没有进过九河公司的门,他跟简业修的关系尽人皆知,这又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呢?而且装得就像是简业修的好朋友一样,在公司里走来走去,到处都看个遍,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位等着见简业修的人,只有程蓉蓉一个人在照应,她也为杜华正沏上茶,他问:“业修哪?”程蓉蓉低眉顺眼:“去现场了,马上就回来了。”杜华正继续搭讪:“你们干得很火嘛!”程蓉蓉非常谨慎:“还可以吧。”
杜华正气势张扬,全不顾屋子里还坐着许多外人:“简业修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不过,你们也要有个准备,如果业修再高升一步,你们的公司怎么办呢?”程蓉蓉只是笑而不答,简业修一步闯进来给她解了围。杜华正一见他就打哈哈,把其他等简业修的都甩在一边:“你这儿满不错嘛!三义里的招商情况怎么样?”
简业修没有急于回答他的问题,却先向那些在等他的人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啊,让你们久等了,我马上就过来。”他示意杜华正跟他来到隔壁自己的办公室,“杜区长大驾光临,肯定不是来关心我们招商情况的吧?”杜华正一脸诚恳:“咱们得长话短说。我跟卢市长订好了,一个小时后还得赶到他那儿。我想开个大会,把平房改造的经验总结一下,把好人好事热热闹闹地表彰一番,你觉得如何?”
简业修在琢磨杜华正想打什么主意:“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再晚了就不赶趟了。”
“赶什么趟?”
“这个会主要是为你开的。”
简业修吃惊不小:“为我?”“这次换届我提出让你回来当区长的候选人,目前还有点阻力……”
简业修有了动物看见陷阱般的警觉:“杜区长,我可不要那个,更不需要表扬……有户居民要给我送匾,都被我坚决给挡回去了!”
“不光是你,还有人家公、检、法和其他一些部门,都跟你配合得不错吧?以及积极拆迁的住户,该表彰的都要表彰,有利于推动今后的平房改造嘛。老百姓给你送匾是表达了群众的一种心意,你私人不好接受叫他们送到区里来,或者送给市里嘛。”
简业修看着他,暗自揣度这位杜大区长怎么忽然又对平房改造热情高涨起来……杜华正继续说服简业修,“这个会由区里来操办,以三义里的改造为重点,而改造三义里的主角是你简主任,所以说是我搭台,你唱戏,到时候主要是听你讲。时间定在下个星期,至于表扬哪些部门,给模范人物发什么奖品,奖金给多少,等等这些杂事,我让老李先拿个方案出来再征求你的意见。”
简业修心里突然水似地清亮了,杜华正要把三义里拆迁的全部功劳归于自己,于是态度强硬地拒绝:“不行,我有后遗症,一听开大会就头痛。你们区里愿意开什么大会那是你们的事,我绝不去讲什么话。”
杜华正的态度却更强硬:“你只要不反对开这个会就行,到时候我把市里领导和各区区长都请到,只要市长一去谅你就不能不去,到时候点到你的名字,不怕你不讲。我可提前打招呼了,到那时别怪我搞突然袭击,我劝你还是早点作好准备吧,要讲得精彩点。”他说完起身握手,笑呵呵像来的时候一样又匆匆走了。
杜华正急急地赶到市政府,准时敲开了卢定安办公室的门,进门就先道喜:“卢市长,恭喜,恭喜!”卢定安发愣:“你这是道的哪门子喜?”
“还装傻哪,最近您有两件大喜事,第一是偷着娶了儿媳妇,连秘书和司机都给瞒住了。第二,咱们市股票在香港上市头一天就长了3块,昨天已经长到17块了,15亿港币已经到手了,大家背后议论,要是早听您的,再提前上市半年,至少还再多拿6个亿!”卢定安也是凡人,听了顺耳的话浑身舒服,眉开眼笑:“中央一再强调,我们这些人要经历三种考验,执政的考验,改革开放的考验,市场经济的考验。”他从抽屉里抓出一把水果糖扔到杜华正面前,还故作矜持,“你不会就是为道喜来的吧?”
杜华正立刻正襟危坐:“汇报两件事,最多占您一刻钟。一件是关于简业修的事,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了,又年轻,在危陋平房改造中功不可没,我们区有相当一部分人希望他能重回河口区当区长,我于是提议让他接替我,只有我们区的书记不大赞成,其理由还是老调子,认为我们的检察院没有抓错的时候,错了也是对,无风不起浪,不管怎么说也是简业修的污点。请您跟市委组织部关照一声,我们区现有的几个副区长能力都差一点,如果勉强提起来,对区里的工作可没有好处,今后几年的危改任务可就惨了!”杜华正当然知道简业修跟卢定安的关系,他这一手至少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是讨好卢定安,表明他对简业修的态度,倘若今后在简业修的安排上再出了什么问题都跟他杜华正没有关系了;二是阻止简业修被提到市里当副市长候选人,以致于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卢定安没有表态,又问下一件事:“第二件事呢?”
“您也知道,我们区的危陋平房改造任务最重,条件最差,现在却数我们区走在最前边了。红庙区拆了那么一点,还嚷嚷着要卖政府大楼,城厢区急急火火地把居民赶走了,地皮却亮了半年才起动,您也不能不承认我们现在是全市第一。为了推动下一步的危改,我们想召开一个总结表彰大会,下个星期四的下午两点钟,您无论如何都得挤点时间去说几句,因为有个老住户要给市政府送块大匾,人家就想看看您……”
一谈危改就搔到了卢定安正痒痒的地方,他边想边说:“这个会不错,是有许多经验教训该总结一下了,让各个区负责危改的头头也都去,听听你们的经验,也可以让他们讲一讲,对下个阶段的危改只有好处……你们要准备得充分一点,我会去的。”
杜华正目的达到,又马不停蹄地去找来明远,他展开这一系列的公关活动,就是要万无一失地赢得副市长的提名。不论卢定安和来明远这一对冤家谁升谁降、谁走谁留,他都不能得罪,不可介入他们间的矛盾……他是区长,对政府各个头脑的办公室都不陌生,却是第一次走进市委书记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谈不上有多么地豪华,只是大得像个小礼堂,崭新的绿色地毯上撒了许多米黄色的老鼠药——他像所有第一次到来明远办公室的人一样感到奇怪,难道连市委书记身边的耗子也大一辈儿,并不偷偷摸摸地躲在阴暗的角落,不出来则已,要出来就像书记一样堂而皇之地走官道,大大方方地在书记经常站立和进出必经之地活动?
杜华正只好也高提腿、迈大步,躲开老鼠的势力范围,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暗自感叹,在梨城,老鼠见市委书记似乎比他这个区长还要更容易和更方便一些,他故作轻松地想说句笑话:“老鼠居然搅和到这里来了!”
“太猖獗了……”书记对老鼠表现出无可奈何。
“办公厅怎么不想办法治一治?”他真正想说的意思是办公厅一帮废物蛋,治人有一套,却连个老鼠都治不了。
“这不,发给我一包又一包的老鼠药。”
两个人先就老鼠发了一通议论——这似乎也是惯例,凡第一次到书记办公室来的人开场总要先谈谈耗子,通过耗子进行客套,消除拘谨,由耗子引导渐渐进入主题。杜华正表情严肃:“耽误您一会儿时间,有两件小事相求。一件是公事,泰和染整厂搬到郊区,新厂房盖成了,完全是现代国际上流行的样式,很漂亮,污染也治住了,厂里的领导和职工非常感谢市委,觉得书记处理他们静坐的事情极有水平,没有抓人,没有开除人,挽救了一个工厂和近千名职E的饭碗,还保住了一年几百万的利润……也纠正了我们在工作中的偏颇,当时只顾拆平房,忽略了发展经济这个大局。他们厂里想搞个新厂开工典礼,希望您去给剪彩,由于他们厂子太小,不敢张这个嘴,求我先来探探风。”
这正是投其所好,大抓经济正上瘾的来明远自然很高兴:“没问题,他们厂子很小,可这件事的意义不小,什么时间?”
“您同意了,选一个您方便的时间,我再通知他们。”
“我同意了,你跟我的秘书定时间吧。还有件什么事?”
“您可能也知道了,黄埔花园卖给了一个外商,这两天我父亲就要搬家了,办公厅给他另找了一处房子,这都没有问题,只是到目前为止,只有办公厅管房子的人跟他联系过,我是希望您在方便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表示您知道这件事,给老头一个台阶下来。因为全梨城的人都知道您平易近人,肯为下面排忧解难,俯从民意,所以才敢提这个无理要求。”
“哎,这怎么是无理要求!”来明远脸色沉了下来,“这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难道我们就缺少卖黄埔花园的那点钱吗?”杜华正显出紧张:“书记,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黄埔花园绝对该卖,再没有资金动工城厢区要出大乱子了,我父亲早就该搬出黄埔花园了。”
“定安同志没有去跟杜老谈这件事吗?”
“唉,我投把话说明白,这事用不着惊动市长,我原来是想找办公厅,请他们主任、副主任,或者处长、副处长,正式通知老头一声就行啦。走到半路上改了主意,我反正也要见您,求下边还不如求上边,其实这都是多余,现在的人只挑房子好坏,才不在乎这些形式呐。老人嘛,死板,不挑房子,住什么地方都行,专门挑理。”
“这个理挑得对,古人讲,势利之交出乎情,道义之交出乎理,情易变,理难忘,我明天就去看杜老。”
“真对不起,您那么忙,给您添乱了。”
“应该如此。”
“如果您亲自去看他,还希望从侧面劝劝老头,他最近在给中央写一封长信,不让我看具体内容,他在中央有一些老战友、老同事,有些领导同志到梨城来也都去家里看看他,甚至对梨城的工作以及干部安排也都愿意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这都是礼节。
是一种客气,他已经离休了就不要再干预政府的工作,特别是在人事安排上,乱提建议乱表态,会让别人难办,自己尴尬……我一劝他就跟我发脾气,目前在梨城好像只有您的话他还会格外尊重一些。“
来明远似被触动了什么:“噢……我会去跟杜老好好聊聊的。”
“给您出难题了,我该走了。”杜华正谦恭地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翠湖新城已成规模,临近宽阔大道的是四幢摩天大厦,已经建起了二十几层,护卫着后面六区十八街的砖混结构的住宅楼。
住宅楼已经竣工,一少部分还在进行内装修,但大部分新楼都可以进住了。楼口贴着大红“喜喜”字,地上铺着厚厚的鞭炮爆炸后的纸屑……在住惯了平房的人看来,翠湖的所有建筑物造型都十分别致、新颖,商店,学校,草坪,花坛,令搬家的人眼花缭乱,喜笑颜开,一天到晚,鞭炮声不绝于耳,如同过年。
大鞋底子李素娥的新家,宽敞,整洁。天一黑就把所有房子里的灯全部打开,光明通亮,她从来没有占有过这么多的房子,没有见过电灯的形状会有这么多花样儿,在这样的灯光下活着真是美死了!厨房、卫生间……光是自己家里就有好几个水龙头,洗脸的白瓷盆、洗澡的大浴盆、涮拖把的水泥池子,太方便了。
她常常正干着半截活儿,会突然把一切都放下,像中魔一样挨个屋子看一遍……越看越亮堂,心也像这新房子一样亮堂起来。即使是黑更半夜了,她也会一次次地打开大门,楼道是黑的,她的脚一迈上去,楼道里的灯会“唰”地亮起来,她兴奋得像个傻子,穿着漂亮的花拖鞋,呱嗒呱嗒地往楼下跑,她跑到哪一层,哪一层的灯就自动放亮。她在楼外等到楼道里的灯全灭了,又轻轻走到楼洞口,脚步不动,探进身子双掌一拍,啪地一声像打开了楼灯的开关。她疯魔颠倒地拍着手巴掌又跑回到楼上自己的家里。李素娥兴奋不已,打开新柜子的抽屉,拿出还剩下的那7000元拆迁费,用大红纸把它包好。帮着她收拾屋子的妹妹眼睛一直盯着她,这时候忍不住问:“姐,你真要把钱捐出去?”
李素娥自从搬进新房子显得严肃正派多了:“我得捐,要不心里老像存着个事儿。”
妹妹心疼:“这可是7000块,不是小数,够你挣好几年的,你要真不想要,送给谁不好,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会感激你一辈子,干嘛要白捐给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