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生活中,不时有人离开,不时有人走入,许多事情已经忘却,许多事情却记忆犹新。也许直到我老去死亡的那一天,都会有一些人,一些经历过的旧事依然会在我心中萦绕,不能散去,譬如杨伟以及他的故事。听杨伟唱这支歌时,我一阵迷惘,这繁华的都市里埋葬了我多少曾经的纯真?我现在拼命追逐着这一切功利是否应该?人生苦短,我们的所谓永恒,在上苍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们这几十年的生命脆弱一如蜉蝣,朝生夕死。我想,什么东西才值得我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去好好把握?无意中转头看了眼林箐,她正用种如一波春水般清纯的眼光痴痴看着我,神色间柔情无限。我心里感动与爱恋一时云集,刹那间,我明白了我该把握的就是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孩,不管生命多么短暂,我决定用我的全部柔情与她祸福相伴,陪她笑对每一次的花开花谢,涛生云灭!那一刻我们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间心灵相通!林箐从我眼中读清楚了我的意思,面上立即飞起一抹嫣红,柔媚无比,用眼神含羞询问:是真的吗?我微笑着向她轻轻点头,林箐满脸喜悦,依偎着我的身体又紧紧向我靠近了一点。在杨伟落寞的歌声中,我却觉这刻欢乐安详,我想天堂的大门这时一定已为我而开!丁剑鸿和周阳也沉浸在杨伟的歌中,各自若有所思,整个楼顶之中,便只有杨伟低沉的歌声,象这夜风一般轻,如空气一样飘渺,围绕在我们的身边不停游动……
直到“啪”地一声,吉他的琴弦突然绷断,同时杨伟的歌声也嘎然而止。杨伟沉默了一会,然后笑笑:“唱不了啦,弦断了,歌也该结束了。”他这时眸子清亮,里面是种我从没见过,也说不出是什么的神色。
我们谁也没有接他的话,杨伟看了看我们说:“我真想再回到在学校里那段时光,我们一起胡闹,一起玩21点。”
我向他笑:“算了吧,就你那臭牌技,如果不是我们手下留情,整个四年的扫地﹑打饭你全得包了。”
想起以前的糗事,丁剑鸿和周阳一起都笑,那时候我们最喜爱的运动就是赌21点,在交到女朋友之前常常一玩就是一个通宵,输了的惩罚也是千奇百怪,比起来,扫地打饭都成了输家抢着做的活。周阳就曾经一丝不挂的在寝室中间立正行军礼,老老实实站了30分钟。老大和丁剑鸿也分别受到了半夜只穿一条内裤去敲我们那一层宿舍所有门的惩罚,敲开了还必须尖着嗓子问:“请问先生,需要按摩吗?”我算是运气最好的一个,却也有几次被逼着对从楼下而过的女生们大叫姑姑,我是过儿。就只有杨伟最放不开,只好将宿舍里的杂事都让他承包了,偏偏杨伟技术最烂,而且心里素质非常的差,一输就乱,越乱越输,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高度奢侈的只有资本家才能享受到的生活。那时候我们真是无聊啊,没什么理想,没什么牵挂,只知道无休无止挥霍着自己的青春时光,一味地追求着标新立异,与众不同。
杨伟听我这样说大为不服,当即翻出了我输牌的臭事,接着丁剑鸿和周阳也加入了战团,互揭疮疤,直听得林箐满脸飞红,用她的小拳头不停敲打我,嗔道:“你们也……太龌龊了!”
杨伟见口头上难以分清输赢,于是向我们挑衅:“敢不敢再来赌一次?”
“来就来,”我说:“谁怕谁啊?不过你输了不能象以前一样赖!”
杨伟一口应允,周阳和丁剑鸿也同声附和,丁剑鸿爬起身,小跑着下楼去买扑克。
周阳问:“没有计算的东西,怎么玩?”
我想了想,说:“每人拿1000元钱出来,先输完的就是输家。”怕林箐不高兴,我又低声向她解释了我们兄弟之间金钱的来往无所谓,林箐点头表示了解。
丁剑鸿很快买来了扑克,另又附带啤酒一箱,杨伟迫不及待地接过一罐啤酒饮尽,然后拿着扑克洗牌,再一张张的发给我们。我看了看属于我的牌,是3,这点数不错,第二张无论是几都不会爆掉,便扔了张50元的钞票上去,说还要。林箐不懂这些东西,大为好奇,轻声问怎么玩?我告诉她:1至10都算实数,J算11点,Q是12,K是13点,可以任意要牌,所有牌加起来是只要不超过21点就算有效,超过就是爆掉了,算没点,是最小的。21点最大,点数一样的时候就是平了,开始的时候每人放50元上去,叫做底钱,每要一张牌都要加赌注,可以随时不要牌,也可以随时弃权,但弃权后已经加进去的钱就算充公。这时杨伟的第一张牌是8,点数也不错。周阳和丁剑鸿则分别拿到一张Q与K,都有爆的风险,但每人还是加了50元上去,决定继续要牌。杨伟开始发第二张牌,我是第一个,分到一张J,加起来是14点,我又扔了50元上去说再要。这次周阳分到一张K,加起来是25点,已经爆掉了。丁剑鸿则分到了5,总共是18点,赢面已经颇高,丁剑鸿加进去50元后选择了不要牌。杨伟给自己发了一张牌,我们一看正好是张K,加起来21点,杨伟哈哈大笑,又拿过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说不要牌了。我和丁剑鸿自然只有弃权,第一回合杨伟小胜。就这样来来往往玩了十几次,他们三个互有输赢,我手气最差,1000元只剩下了100,以前在学校里一直是我手气最好,这时我自然不服,心想看来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一局我手上是一张4,一张5,一张9,加起来18点,杨伟是20点,丁剑鸿19点,周阳却又已爆掉了。杨伟故意整我,加了100元上去,然后与丁剑鸿宣布不要牌。我手上正好这么多钱,这次输了的话,今晚就是我的输家,必须无条件接受他们提出的任何惩罚。我问杨伟:“输了准备让我干什么?”杨伟笑着说:“便宜你了,你输的话就吻一下林箐吧。”我一听大喜,这能一亲芳泽的惩罚再多来几次也无妨。正想要答应,林箐已红着脸连连摇头:“不……怎么能拿我做赌注……”
杨伟想了想,又说:“蛤蟆,既然林箐不愿意,你输了就耍套猴拳吧。”
倒,这不是纯粹要在林箐面前让我出丑吗?我哀求着看林箐,她却笑吟吟地不理我,看来也想一睹我学猴子的风采。那就只有一搏了,我说再要,然后自己拿了一张牌凑近林箐唇边:“帮我吹口气。”
林箐问:“什么意思?”但还是轻轻在牌背上吹了吹。
我笑着回答:“美女吹气,天下无敌。”将牌甩开在地上,居然是一张2,总点数20,与杨伟打成了平手,总算死里逃生,还与他对分了红利。
说来也怪,林箐吹了那口气后我手气大顺,连连出高点,几局下来,他们三人之中反而杨伟输得最多,只剩下了200元钱。
杨伟还是以前的赌品,输了就乱,这时候已是满脸紧张,发牌时手都在抖。这次我分别得到1和4,丁剑鸿与杨伟则都分到大牌爆掉,杨伟手上的是4与7,我也故意整他,两张牌就加了200,杨伟没有钱要第三张牌,急得连青筋都鼓了出来。我笑着说:“风水轮流转,该你倒霉了。”杨伟不甘心认输,说欠一次,我回答好吧,于是要了第三张牌,结果是6,还是个小数。杨伟竟然幸运得到了张9,加起来共20点,几乎可以说是赢定了,杨伟这下洋洋得意,直叫我投降。这时我手上钱多,决心拼一拼,就说还要,杨伟给了我张牌说你自己看吧。我慢慢翻开,是张7,这样我的点数就成了18点,虽然没爆掉,但已经算是输了,只有再要一张3才能赢。我可不想去耍什么猴拳,于是说:“我要,但是你已经没有了赌注,怎么办?”杨伟被我将了一军,说:“你别想赖,你这次绝对输了!”
我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能赢,问题是你没赌注,所以我没必要再加牌,因为你已经输了。”
杨伟淡淡地说:“我如果输了就从这儿跳下去!”
我怕闹得不愉快,没有再去争论,伸手拿了一张牌便甩开在地上,大家看了都是一愣,地上的居然又是一张1,我哭笑不得。现在我是19点,只有再拿一张1或2才能平与赢。但是我已连拿了5次小点数的牌,还要再拿小牌几乎不可能,而且只要来了张3就得爆掉。这下子连我也有些紧张了,杨伟更是死死盯着我伸出去的手。我慢慢拿了张牌放在掌中,还没来得及去看,杨伟却已等得不耐烦了,抬手就将牌抢过,迟疑了一下,终于放在了自己的眼前。从我们的角度都看不见牌面,只见到杨伟看了牌后面无表情,从他脸上看不出谁胜谁负。丁剑鸿和周阳也是满脸好奇,周阳更大叫快点开牌!杨伟笑了笑,慢慢将扑克放在地上,我们忍不住同时“啊”了一声,摆在面前的,赫然是一张2!这样我就以21点对20点赢了杨伟。
我当然不会愚蠢得逼杨伟去兑现他的誓言,递给他一罐啤酒:“喝了这个就算了。”
杨伟没有说话,接过啤酒仰头一口气饮尽。
这时月将西沉,星光暗淡,杨伟起身走近楼边,望着夜空久久无语。我看看身边的林箐,她已睡眼朦胧,却依然拼命支撑着陪我。我一阵心痛,搂住林箐的肩,柔声说:“箐儿,我们也准备散了,我送你回去吧。”林箐轻轻说:“我没关系,你们再陪陪杨伟吧。”
我摇摇头,对杨伟说:“散了吧,该回去了。”
背对着我们的杨伟转过身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的泪水,喃喃说:“是啊,是该回去了!”又看着我问:“蛤蟆,你说叶萍在外面会想我吗?”
我心中一酸,暗骂了叶萍一句,说:“会的,而且叶萍一定会回来。”
杨伟“嘿嘿”一笑:“回不回来都没关系了,只要她快乐就行。”他再次仰头看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曲终人散,月色已残,是该回去了!”
我听了一愣,觉察出杨伟语气似乎有点不对,还没有开口,我身边的林箐却突然大叫:“杨伟,不要啊!”同时用劲推我:“楚戈,快去拉住他!”
林箐刚说完这句话时,杨伟已伸出了手臂,象鸟儿的双翼一般长长张开,对我说:“蛤蟆,磊磊就拜托你了。”又意味深长地笑笑,然后他身体向后一倒,越过小半个人高的护栏,立即从我们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全都傻看着杨伟从眼前消失,那地方就象自古以来都没有人站立过,只余冷月当空,轻风呜咽,以及几米外象入了梦魇一般呆呆坐着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