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律师把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他的身体实实地靠在沙发上,仿佛很充实的样子,我心里不禁又开了小差:他不抽烟了,是不是因为我在的缘故?看来我在他眼里还是起一定的作用的?他会喜欢我这个人吗?
“我跟我的第二个老婆刚刚离完婚,但是我们之间有些财产还没有分清楚,这一阵子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实话对你说,那天晚上我说有事,也是因为约了她,因为李铁他们都在,不方便直接说,你看我这头发。”
王律师说着话,便把头偏向我,我看了看,头发嘛,和别人的头发一样呀,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倒是他靠近我身体的距离让我有一丝恍惚。
“我这头发,白了一大半,都是这半年之间白的,你看这儿,你看这儿,就是因为和她打架打的,哎,我这辈子,遇人不淑啊。”
王律师一边说着,一边动手翻着他的头发给我展示着,我笑着看了看王律师的头发,他可是身家过百万的事业成功型男人,怎么会遇人不淑呢?又怎么会这么委屈窝囊的感觉呢?这跟我想象中的成功型男人可是有很大的反差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方便比较什么,只能捡好听的说了:“还好还好,除了白的全是黑的,还看得下去。”
“哎,我呀,什么案子到我手里都能摆弄得明明白白,可是这个女人却是怎么也摆不平,她当初和我好的时候,千好万好,说是不图我的钱,可是现在一离婚,真面目就全暴露出来了,她说如果我不再给她五十万,不但不和我离婚,而且还要把我公司的一些内幕透漏给有关部门,我真是很犯愁!你说怎么办吧?”
虽然王律师的口气轻轻淡淡,可是我还是意识到他说的这似乎是大事呢,不知该不该打听他的事,也不知该说到什么分寸合适,我想了想,可有可无地问:“那你确实有什么事情掌握在她手里吗?或者换一个角度,你为什么非要和她离婚呢?刚刚你说你和她已经是二婚了,为什么还要离呢?假如说一婚时是迷糊少年不懂人情事故,少不更事看不透一些东西还情有可原,现在已经是二婚了,应该很理智才对,怎么又要离婚呢?”
“哎,一言难尽呀,你没经验你才会这么问,结婚这东西,不是越结越聪明,而是越结越糊涂,老婆不是人家的好,而是一荐不如一荐。越不好就越想找,越想找就心越急,心急之下找到的老婆要是能好那才怪呢。”
“怎么会这样?要是感觉不好就不结婚呗,干嘛非要急呀?”
“需要哇,男人这点天性就是犯贱,女人一给个好脸就找不着北了,可是好了以后才发现,北是找着了,南又找不着了。”
“呵呵,这话怎么讲?”
“男人的思维比较直线,睡觉就是睡觉,吃饭就是吃饭,和哪个女人睡了一夜并不意味着想要娶她,可是女人不同,和哪个男人睡了一觉后就琢磨着要长期住他的房子、吞蚀她的财产,甚至连这个男人的遗产都已经列入考虑范围之内的事了,这让人很反感,也无法判断这个女人到底是想跟这个男人睡觉还是想跟这个男人的钱睡觉?”
“怎么会呢?你太极端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哪个男人的钱睡觉,再说了,就算她真想和你的钱睡觉,你不让她睡不就行了?干嘛非要弄到再结婚再离呀?又没人强迫你。”
“这你就不懂了,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做生意赚钱不容易,市面上的公司,如果能赚钱,大部分赚的都是偷税漏税钱,玩得好的人那是俏,玩得不好的人就是往局子里进,我这第二个老婆原来是我公司的会计,帐目上的事,都是她打理的,黑帐白帐都是她做的,你说我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吧?哎!”
王律师说着话,又点燃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我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他的处境,并由他的话产生了许多的联想:会不会正是因为这种关系他才和她结婚的?会不会因为利益上的分配不均他们才闹翻的?会不会他和发妻离婚就是因为和这第二个妻之间的暖昧才离的婚呢?我看着这个所谓的王律师,心里有一种很平衡的感觉,原来,身家百万的成功型男人也是和普通人一样有烦恼呀?用眼角悄悄地瞄了几眼王律师,只见他双眼眯成一条缝,一口接一口地抽烟,那神情很是落寞,落寞到似乎我不存在的程度。我忽然想起来:不对呀!我,一个女人,一个正值盛年的女人,就坐在他身边,他只会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吗?除了回忆他的婚姻史以外,他就没有产生一点别的什么念头吗?是他太柳下惠,还是我太下里巴人?我要不要勾引他一下下,不为了黑椒牛排,只为了我能把百万身家成功型的男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也很有成就感呢。吸还是不吸?用什么方法吸?我悄悄地打着主意,悄悄地核计着用什么方法能够快速奏效呢?
“你的性格真好,你看这么半天你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还真坐得住,要是我那第二个老婆在家里,她是一分钟也不会让我消停,不是让我干活,就是不停地折腾我,每天晚上不折腾到二半夜她不让我睡觉。哎,跟她结婚快一年了,天天如此,真要精神崩溃了。”
王律师搭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得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这是交了桃花运了,天天折腾你,换一个词就是天天爱你,月月爱你,一年爱你365天了,呵呵,男人不都喜欢女人发嗲吗?怎么你会怕烦?”
“我的年龄不行了,天天发嗲我受不了呀,你今年多大?”
王律师显然不是查我户口,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我大大方方地说:“37少女。”
王律师看着我笑了笑,那笑容让我感觉他明白我的意思,还好,他能够跟上我的幽默,不错不错。
“我第二个老婆小你三岁,我整整大你十岁,我是你这个年龄的时候,真不是吹的,一宿不睡第二天照常上班,该干什么干什么,啥也不耽误,现在不行了,半宿不睡还差不多,一宿不睡第二天就没精神了。”
王律师的话还是不离他的第二个妻,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说他的第二妻不怎么样,可是他却没断了说,难道他真的无视我的存在吗?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无情无绪地做起算术题来:他第二个媳妇小我三岁,那是34岁,他大我十岁,那是47岁,47-34=13岁?不对,好像算岁数不能这么算,应该算年份,34岁是67年生人,47岁是54年生人,54年减去67年是差多少年?我紧张地算着王律师和他第二妻的年龄差,却是半天也算不出来,心里一急,不免有些恼自己的算术太差!二位数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
“我这第二个老婆还有一样让我受不了,那就是奇懒无比,没一点老婆的样儿,我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里,饭我做,菜我炒,吃完了以后把碗一推就进屋里躺着,说是打小就有平平胃的习惯,如果我不刷碗,那碗就算堆成小山,一个星期也没人动,家里活,大大小小,都要我做,哎,哪像我那个大媳妇,事事都做得井井有条,一点不用我操心。”
王律师的话,又把我从二位数的加减法里引了过来。听他这样评价第二个妻,第一个妻,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很公平,也很解恨,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如果你不懂得珍惜好女人,上天是不会总把好女人都赐给你的。不过想归想,还是不适合说出来。但总要说点什么,以表示我在听他讲才好。咳了一下说:“既然你这么想念你的发妻,又和第二个妻离婚了,有没有想过要和法妻复婚?”
王律师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僚倒地说:“哎,我那个大老婆,她和我离了后,倒是守着孩子一直没再找,如果我提出来和她复婚估计她也会同意,但我不会和她复婚的。不过以后她有什么难处我一定会全力帮她。”
王律师的脸上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但看得出,他此刻真的很矛盾,想着发妻,又想着第二个妻,好像那意思是说:发妻虽好但已老丑,承认她是好人,但再和她一起生活实在难以忍受,二妻刁钻,但刁钻得活力无限,引人爱,我觉得这种猜测实在有些主观想像得可以,便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哎,一言难尽,当初伤她太深,实在没脸再面对她了。”
王律师的这句话,我真的差不多全听懂了,但我不是上帝的使者,也不是道德的卫士,虽然我不耻王律师对他法妻的种种,但我有什么权利说话?况且这两口子的事情,谁对谁错,外人又怎么能评说得明白?想想我自己的婚姻,实在有太多的细节不足为外人道,情绪一沉,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
“那你打算和第二个妻怎么解决钱的问题呢?给她五十万吗?”
“给她五十万我是不甘心的,我和她结婚还不到一年呢,凭什么给她五十万呀?况且越到后来我越发现,她跟我结婚,就是明明白白冲着我钱来的,哪是真心想跟我过日子呀,女人呀,心毒着呢,可不能只看嘴上说的。”
王律师虽然不是说的我,可是说女人是为了钱,说女人心毒,听得我还是有些不舒服,便冷冷地回了他一句:“那你就不给她呗。”
“我是不想给她,不过不给她,我真怕她把我公司的事给捅出去,哎,真烦呀,实在不行只能吐血割肉了,有什么办法?”
看着王律师的样子,我觉得这事如果放在我头上,也确实够烦的,看着漂亮的枣红地板,发着乌油油的光,却原来这地板里也不全是木头,还真应了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家这地板真漂亮,以后我有家了,也铺这样的地板。”
我下意识地开始转移话题,我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太沉重,我是在会情人呐。
“这地板漂亮吧,你忍心在上面敲吗?”
王律师皱了皱眉头,好像现在有人正在敲地板一样,我不解地问:“在上面敲?怎么敲?”
“我那第二个老婆,搬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女孩儿,那孩子十岁了,天天晚上给她爸爸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拿钱不当钱呀,我忍不住说了她一句,她倒是不打了,转身闷不出声地到厨房找了把槌子,坐在地板上就开始敲,一块接一块地敲。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个吭儿全是她敲出来的。”
“呵呵呵呵!”
我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想着一个小女孩嘟着嘴坐在地板上一块一块细细地敲,那情景真的很有意思,不过笑过后又想:一个小时的电话能用多少钱,这可是身家百万的有钱人呀,还在乎这一个小时的电话费吗?怕也是借题发挥吧,哎,都说这二婚千好万好,唯有带孩子不好,大人怎么腻怎么装嗲都能把戏演下去,唯有在孩子面前来不得半点虚假,亲的就是亲的,后的永远隔着一层,我是绝不会让我女儿受这样的洋罪,我女儿要给她爸爸打电话,那可不是市内电话,那叫长途,真要找个后爸和我女儿打起来,慢说敲地板,就是砸玻璃我都帮她砸!欺负我行,让我女儿受委屈?姥姥!
“后来我跟她妈妈说起这事,想叫她妈妈说说她,没想到她妈不但不说她,却像疯了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跟我打,差点没吃了我,你说到底是我不对还是她们不对?”
王律师还在一脸委屈地诉着苦,一点儿也不像个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精明强干的律师,倒像个受气的小男生,我没有再笑出声,但心里为王律师的第二个妻喝了一声采:做母亲就应该这样!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我想象着王律师第二个妻的样子,想象着她的小女儿,越想越想笑,越想越觉得生活很奇妙,偷偷地扫了一眼王律师,他仍然是一脸的困惑,看着他那满脸的困惑,我也有些困惑了,天天出入公安局,法院的人,天天办大案子的人,这一点点事他真的看不明白吗?真的会为这样的事耿耿于怀吗?不过细想想,这件事还真有些不好处理,各位看官,你能处理明白吗?如果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儿也这样在你家里拿着个小锤在地板上敲吭玩儿,你怎么办?
“还有更甚的,从那天以后,每天晚上一到睡觉,她就到我们卧室里来,说她的那个屋子里有鬼,害怕,非要她妈妈陪她睡不可,你说一个十岁的孩子了还害怕?这不是明摆着气我吗!典型的主观故意!”
王律师说到愤怒处,竟然带出了专业术语,我再一次笑了,小女孩真的鬼精鬼灵,惹不起哦。想着这一幕即让人头疼又让人忍俊不禁的场面,我打着哈哈说:“这样不是挺好吗?你不是一直害怕她老缠着你吗?她陪了她女儿,你不就解放了吗?”
“这是两码事,她天天晚上陪她女儿睡,回她们家睡觉得了,我娶她干什么?!”
王律师像在法庭上辩论一样,义正辞言地辩解着,我再一次无声地笑了,成功型男人和一个十岁小女孩儿的战争,谁会是最后的赢家?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