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夫长>>中年英雄徐善把钥匙插进美卷门的锁孔里,没有转动,门就开了。徐善想原来美卷在家,她不是刚刚打电话说她在美院参加一个活动,为一个出国的同学送行吗?
徐善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脱鞋、放包、脱衣服,边进行边说话:宝贝,你怎么在家呀?取消活动了?还是这么快就结束了?送个什么样的同学出国呀?
美卷的小屋里有点黑,外面的窗子被邻居的楼房挡住了,城中村的农民屋都是这样,黑洞洞的,像老鼠洞,所以这里老鼠特别多。屋里也没有点灯,这已经是美卷的习惯,徐善来了很容易就习惯了美卷的习惯,因为他们是在谈恋爱,谈恋爱的人不需要光亮,因为这项业务,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越黑暗越好,否则,恋人们为什么要晚上约会?两个人只要心灵相通了,多么黑的地方,他们亲热的时候都不会搞错位置。徐善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他感到奇怪,怎么这么奇怪,一进美卷这个小屋就来感觉。
徐善脱完了,侧面的余光感觉到美卷坐在他们唯一的一个二人沙发上。他见美卷这么半天没有吱声,就按照习惯势力奔了过去。走到沙发跟前,他才看清自己赤身裸体穿着一个花裤头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徐善感到头立刻大了十倍,脚轻了五倍,全身发热,就像烈火烧身。一瞬间,差一点摔倒在地下。
徐善第一感觉清醒地认识到走错房间了。他逃离似的边穿衣服边道歉:对不起先生,我走错房间了。太对不起了,我这是……
徐善走了出来,内心暗自庆幸,幸亏刚才这个屋里住的不是女人,否则非成强奸犯不可。同时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你他妈这是怎么了,一天魂不守舍,怎么会走错房间呢?
徐善转了一圈,找不着美卷的家了,楼层也对,房间就是这间呀。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是不是家里遭贼了,那个家伙是小偷吧?还是幻觉?徐善勇气来了,一脚就把房门踹开了。徐善又怔住了,那个小伙子还坐在那里,肯定不是幻觉,要是贼,怎么会那么从容?看那气质,长长的头发,留着小胡子,倒像个不合时宜的艺术家。
老板,进来吧,你没有走错房间。
那个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很客气地走向徐善,伸出了手。
徐善说:你是哪位,你认识我吗?
那个人说:我叫老四,是你的前任。
徐善:什么意思?什么前任?
老四:我是美卷的前任男朋友,你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我不就是你的前任了吗?虽然你比我大二十岁,先后顺序决定了,你也只好屈居。
徐善觉得这个老四说话有点怪,但是却显得很真诚,从内心里就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了。不知道心理学家研究过没有,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一见钟情的,不过这个情,多数都是友情的情。
徐善和老四友好地拉了一下手,就面对着老四坐在了床上。
徐善:老四,你贵姓?
老四:我姓老,名字一个四字,一二三四的四,别人常误以为是我的小名。
徐善:好吧,你虽然是我的前任,我看我还是叫你老弟吧。
老四:好吧,老板,其实你和我爸的年龄差不多,我应该叫你叔叔。
徐善:别,千万别叫叔叔,你把我叫老了,让我没法和美卷在一起呆了。就叫我大哥吧。
老四:那好,大哥,你怎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徐善:问你干吗?你已经进来了。
老四:你对我一点也不怀疑不嫉妒吗?
徐善:有一点,但是不重要,你在这里等我,是明摆着的,不是美卷让你留下等我,就是你有钥匙,反正你不是那种爬窗子的人。我想知道的是你要跟我说什么。
老四:还是你们这些老人家厉害,这么理性。
徐善:我不是老人家,我是中年人。
老四:对不起,大哥,我和我老爸说习惯了。
徐善:我是刚刚进入四十岁的中年人,四十岁是人生的一道风景分界线,之前,是感性人生,可以冲动,可以愤青,可以不顾后果,什么都输光了,还有青春;之后,就要理性了,要想后果,摔倒了还能不能爬得起来,输了,还有没有机会赢回来。
徐善觉得自己面对老四有点语重心长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仅仅是老四这个人,更主要的可能还是他的年龄。
徐善这番话是年龄面对年龄的感叹。
老四:大哥,你太深刻了,我很受教育。
徐善:老弟,你今天不是来接受我的教育的,我也没必要教育你,这是你们学校的任务。咱们之间,我想没有障碍了,你有话就坦率跟我讲吧。
老四:好吧,大哥,看来我没有事情会逃过你的法眼。我是谈美卷的事情。
徐善:美卷怎么了?我们很好,你别来跟我争,我告诉你,别看我比你年龄大,但是我比你有优势。
老四:大哥,你这么看重美卷,我很感动,我不是来和你争的,我是来向你托付美卷的。
徐善:怎么回事?
老四:其实说托付是我一厢情愿,我没有这个资格来这么做,但是我就想这么做。否则,我的心灵就不安。我不了解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揍的准备。
徐善:到底是怎么回事?挨揍的事你就放心吧,免了。
老四:非常感谢,大哥,你不揍我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准备,就是揍你。
徐善:你还要揍我?
老四:这个也免了,大哥,你放心吧。我原来觉得你要把美卷不当一回事,我就揍你一顿。
徐善:好了,谈谈你来托付我的事情吧。
老四:也没有具体的事情,就是拜托你好好爱美卷。
徐善:这爱与不爱是我和美卷两个当事人之间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老四:你们的爱情本来不关我的事,但是我就是放心不下美卷。
徐善: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老四:早就分手了,因为她对我太好了,我就想报答她。好了,我要走了,天太晚了,我就没车坐了。
徐善:你住在哪里?我开车去送你。
老四:我住在芳村,不劳你大驾了。
临出门,老四冲着徐善的耳朵很神秘,也很有交情地说:美卷和我同居那么多年,一次都没怀孕,和你怀过没有?真担心,她是一只不下蛋的鸡。
老四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一个小时后,美卷回来了。
徐善说:今天老四来了。
这六个字徐善刚说完,美卷一反常态,暴突着眼睛,好像要从楼层里飞出去:什么?老四来过?
对,老四来了。
美卷冲到楼道,就大喊大叫地一口气打了十多通电话。
徐善正在纳闷,老四来怎么会引起美卷这么情绪激动。
美卷进来拉着徐善就往楼下跑,让他开车带她去芳村。
徐善说:为什么要我开车去见他?这种约会,应该你自己偷偷去进行。
美卷说:你别嫉妒他,老四是个精神病,住在芳村的精神病院。今天就是因为他跑出来了,医院通知我去帮着找,没想到他跑到我家来了。
徐善一时显得有些惊惶失措,但是又有点不太相信,一下午和老四谈话,老四很正常,不但很正常,而且还很智慧,很幽默。
路上,徐善讲了老四来的经过。
美卷也讲了老四的故事。
老四和美卷是一个导师的研究生,比她高一届,是她的师兄。美卷从来没有和老四谈过恋爱,更不会同居过。这一切都是老四的幻想。从前美卷不知道,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老四,性格内向,但是个天才的雕塑大师。他从本科到研究生就一直跟着导师,老四叫导师为老板。他很狂傲,谁也不服,在艺术上包括老板都不服,但是,他只为老板干活,只听老板的话,老板拉来的雕塑活儿,由他来干,老板对他利润分配很公平。老四社会上没有朋友,也不和同学来往。但是却对美卷很好,美卷对这种好只当作是师兄对师妹的关心,是一种同学友谊。
就是那次从内蒙回来,美卷在导师家里没有见到师兄老四。
导师很悲痛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打游戏机,这是导师的怪僻,他一心情不好,就打游戏机,一直打到情绪好为止。
师娘拉着美卷的手哭了起来。
美卷知道师兄肯定出事了。
美卷首先想到了师兄死了。这是人遇到不幸时猜想的最坏的底线。
师娘说:老四没有死,但是还不如死,送进了芳村的精神病院。
美卷惊慌了:老四好好的,为什么要送到那里?
导师停止了打游戏机:还不是因为你,红颜祸水呀,我真悔恨,为什么要招一个漂亮的女研究生,要招一个丑八怪也好。
师娘说:老四爱上了你,我们知道你不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去内蒙古旅游,老四在家里就魔怔了。每天就讲和你恋爱,和你同居,和你做爱,你不生孩子,不怀孕,反正就是一大堆男情女爱的事情,先是在家讲,后来就到学校讲,到大街上讲,我和你老师没办法,就同意学校把他送到了芳村。
美卷说她当天就去了芳村看老四。但是很奇怪,老四见到她就像好人一样,什么都不乱说,很正常。
所以,她就假借自己怀孕的名义,几次从徐善要钱,其实,她没有去外地旅游,也没怀孕,就是想给老四把药费付了,带他出院。
可是医院和学校拒绝他出院。
他们在芳村的精神病医院等了半夜,也没见老四回来。
从此,老四就没了消息。
徐善几次想问美卷那老四为什么会有美卷家里的钥匙,他没问,美卷也没说。
几个月后,美卷亲口对徐善说:老公,我怀孕了。
徐善说:是不老四回来了。
美卷说:我真的怀孕了。
徐善:美卷,你这么虚伪,老四需要多少钱,你就明说吧,我会帮他的。
美卷:徐善,你不要转移目标,是想不负责任吗?
徐善:什么责任?
美卷:什么责任你都不要害怕,我不需要你负责任,只是想要你知道。
徐善还是不相信美卷会怀孕,这倒不是他听信了老四的话说美卷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他实际操作了这么久,美卷就是没有怀孕。
徐善说:美卷,别闹了,你不会怀孕。
美卷:你以为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呀,我怎么就不会怀孕?
徐善:那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没怀孕?
美卷:我怀过孕,是我自己处理掉的。
徐善:你不是说是为了给老四要钱骗我的吗?
美卷:骗你要钱是真的,可是我怀孕也是真的。
徐善:那就还处理掉吧,我陪你去。
美卷:不,我已经毕业了,我要生下来。
徐善:不能生下来,我们没有能力养。
美卷:我自己养,我要让你看看,我不但能怀孕,还能生下来。
徐善觉得美卷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大学毕业生,刚刚走出校门,什么事都没干,就要生孩子,而且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想理她,想把她冷落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不能任性妄为。他们之间只是一种感情的交往,并没有其他的诺言,也没有上升到婚姻的层面,没有婚姻关系,怎么能有孩子呢?自己是一个有家的人,虽然家庭现在出了问题,不幸福,甚至这个婚姻已经到了无性的状态,但是,这个时代,哪个家庭能有真正的幸福呢?家庭是一个人到了一定年龄的需要。
半个月的时间,徐善没给美卷打电话,美卷也没有和她联系。
他打美卷的电话,电脑说用户已经停机。
徐善来到美卷的出租屋。钥匙打不开锁了。里面走出一个漂亮女孩说,美卷已经把房子转租给她了。
中年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