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京把茶几搬到中间,又挪了沙发与潘凯相对,从冰箱里拎出四瓶嘉士伯啤酒,往两个杯里各自倒满。潘凯有点困,看见司马京拉出一副准备大谈特谈的架式,这才兴奋起来,脱掉外衣扔到床上,换了脱鞋,把企划书摊在茶几上,摘下手表搁在一边,也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司马京把两盒万宝路扔到茶几上。先打开一盒,递给潘凯一支,为他点燃,自己才取了一支放到嘴上,潘凯早把打火机伸过来,他用中指轻轻一点潘凯的手背,用了流行的方式谢过之后,把皮带松了扣,看着潘凯。
“这套企划书,实际上就是CI设计的主体部分。这词儿刚兴起。我们国家每年都流行新词儿的,像今年满世界的‘举措’,不说这些。我今天要放开了谈,你得有点心理准备,给你露露‘京东大嘴’的功夫,不想听时就说,我肯定打住。”
“就这么说。不能这么说,我要听,就是带着耳朵来的。你们北京人能侃,看你企划书的文笔也精彩,相信你这‘京东大嘴’定能侃出个道道来。”
“‘侃’是个中性词,本不分褒贬的,只是看谁侃,怎么侃。头几天通电话,你老兄满嘴也是CI,我们都快得病了。企业者板要不说出个CI来生怕人看成卖豆腐的。实际上有几人知?有几个能最简单又准确地说清CI是什么?当然,现在都知道了,形象识别。你说,从形象识别来讲,谁最出色?”
“美国,可口可乐公司,IBM电脑,多了。”
“错。最出色的是‘军队’,军人。无论哪个国家,‘军队’的形象定位和识别系统都是最出色的。不用我往下说了吧?世界上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相互比较才有促进,相互借鉴才有发展。你们厂的太空水,我给它起的名字叫‘旅行者’,‘旅行者太空水’,意味深长。‘旅行者’是美国发往太空一颗最伟大的卫星,要冲出银河系,多少年了,现在还飞着呢!”
“就这么说。让它继续飞吧,说我们的。”
“问题是‘太空水’的品牌如何定位?消费者搞不清楚什么是‘太空水’,真来自太空?当然不是。它是纯水,‘纯’到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我给你的企划书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怎么讲?不能拿科学术语为老百姓上课,没功夫听。喝杯水还不累死了?所以我们的方法是比较和联系。比如我们把矿泉水称第一代饮品,蒸馏水称为第二代饮品,这老百姓都懂。第三代饮品是什么?太空水。这就足够了。但要记住,太空水刚面市时主要的消费者是文化层人士,不会像矿泉水那样被所有人接受。”
“是的,我们搞这个项目上面阻力很大,要不现在早发展起来了。上面犹豫,银行就不支持。”
“要说这个是你活该。今儿我跟老兄不讲客套了啊,逮着什么说什么。安徽也是分南方北方的,你们没过河,也是北方人。北方干部和南方干部最大的区别在哪儿?我告诉你。南方企业家找上级只这么问:‘我什么不能干?’北方干部不同,总问上级:‘我能干什么?’什么不能干就是杀人放火贩毒走私军火等等人人皆知,除此之外就都能干了。北方能干什么就麻烦了,缩手缩脚,审来议去,等想明白了,南方早干起来了。”
“就这么说。你讲的一点不错。不过,厂里几位主要领导对你们起的名字有争议,尽管喜欢‘旅行者’但更认为‘大力’好,又突出我们的企业。”
“你老兄是谈到了一个问题,是用企业推品牌还是用品牌带企业,大有学问。日本丰田公司生产什么牌子汽车,也没人怀疑质量。北京义利食品也是著名老企业,生产的产品北京人也决不怀疑质量。这就是企业做基础的品牌。不过,还有问题的另一面,就是你们大力食品厂究竟有多大社会知名度?在世界上,不重视企业,而只注重品牌的也不乏极为成功的例子,我先问问你,雀巢咖啡是哪个国家的?”
“就这么说。”
“别就这么说。一百个人有八十个会说是美国的。错了,是瑞士的,甭说企业形象,公司总部在哪个国家都搞不清楚,一样占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为什么?品牌。用品牌闯出市场,带动企业形象。深圳的三九胃泰也是这样做的。”
“就这么说。我有一次问副厂长,他就说成雀巢是美国的,让我狠狠克了一顿。”
“这里面有一个道理。潘厂长,我问您,一加一什么时候不等于二?您别笑,我的潘厂长。”
“一加一嘛,你挺幽默,那我就说啊。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结果就不等于二。”
“要是双胞胎还等于四了是不是?”
“就这么说。也有生三个的,我们厂书记的老婆一回就生了仨,成为大新闻。”
“别这么说,你错了。一加一什么时候不等于二?算错了的时候。不是您这么复杂男人加女人,没劲。”
“我说司马大嘴,你可别愚弄我。老哥脸挂不住了。”
“没必要。您要琢磨更深一层。这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十个人总有九个答错?这是个思路和思维方式的问题。广告公司搞企划,弄创意,讲究的就是复性思维,最注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效果。现在广告界的悲哀不是别的,有很多广告公司都是跟着企业后面跑,逮着个客户兴奋的不得了,您要怎么做?我们全行。”
“就这么说。我找你们是第十六家公司,不瞒你说,前十五家有三家不信我,那十二家可好,天天追着我问想怎么做?气人不气人?我要知道怎么做找广告公司干什么?”
“这您也别生气,广告公司时髦,真懂广告的不多,所以我们国家只提培育广告市场,然后才说得上发展,才能逐步成熟。同行是冤家,得给客户真拿出绝活儿来。前面说了思维方式,我再问您个问题,‘2’在什么时候不读‘2’?”
“那还用说,读错了的时候。”
“您又错了。您看看表,正巧,一点十分。时针指在哪儿?指在‘2’,对,这会儿要读成‘十’。这是什么?是个常识问题。有了思维方式,再注重常识问题,就是我们给‘旅行者太空水’的形象定位、市场定位、广告定位等等的指导原则。”
“就这么说。我一直支持用‘旅行者’,尽管有点像旅游公司三产搞的产品,我也不在乎。这名字好。”
“有了好名字只是基础,有时候也瞎掰。关键是如何进入市场,我们称为市场启动准备。详细的不说,都在计划书里,非常明确地告诉您,对‘旅行者太空水’的广告战略,我们是动了脑筋的。您看过京剧《杜鹃山》吧?”
“就这么说。那些年天天看,爱看,现在也觉得不错。”
“您仔细回忆一下,柯湘是怎么出场的?那叫绝,一场戏下来整个没露面!造足了劲,便是一声声往里喊:带——共——党,甭再包装了,人们打见着雷刚起就盼着柯湘赶快出来,一出场就是名星大腕!”
“就这么说,太好了!”
“其实这种‘包装’方式是曹雪芹在《红楼梦》就用过了,林黛玉不就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么?中国的过去真了不起,现在世界上无论什么,新发现什么,都有一帮文人墨客从老祖宗那儿查中国历史出处,还总能找到!于是皆大欢喜,整个儿一有病!现在全世界只有中国不承认足球是英国发明的,因为咱们老祖宗古代就玩足球了,玩到现在也只能在家里玩,打国内联赛总有受伤的,这就叫耗子扛枪窝里横。我们野马公司实际上也没什么新鲜的,只是不会跟在企业后面又叫又跑罢了。得领先你们半步,所以,找我们是您的最佳选择。”
“就这么说。你再用口头给我讲讲你的‘星级制’,我们厂准备推广。”
“值得推广,不是我吹。现在企业都是承包,讲效益,有个向心力问题。大力食品厂不也是经济落实到个人吗?一样。一讲利益就很难协调,各部门,个人与个人,考虑不了整体只能算计小的。实行‘星级制’就不同了。大力职工每人至少一颗星,组长二颗星,科长三颗星,以此类推。但记住,有三星级供销科长肯定还有五颗星六颗星的业务员。为什么?有人擅长管理,有人擅长业务。你不能因为谁的业务好就当科长,没准他管理反而是弱项。你不提升他,他就总找科长的毛病变法儿把他弄下去,换了自己。为什么?体现自我价值。搞星级制就不同了,各干各的,职务不同,贡献不同,能力不同,所以大力全体人员都有数量不同的星,最重要的不是谁有几颗星,而是一颗星值多少钱!假如根据厂里的投入产出比把一颗星定为二百元,如果全厂当月完成指标,就是二百。超额了,可能是三百、五百。利润下降,可能值一百、五十。这样就是相互独立又相互协作,相互协作还要有相互竞争,往上争,产生向心力。大家风雨同舟,风险共担,利益均享。没完成指标的明显在吃大伙儿,自己就稳不住,下回准努力。还不行,自己就会主动减星,用不着别人说。还一个好处,就是减轻二线和办公室人员的不平衡心理,要不一辈子也拿不到推销奖励。平均奖要不得,部门纯独立核算也要不得,‘星级制’是解决国营、集体、民办或合伙企业的一个好办法。我们野马公司就这么执行,效果非常好,今天算是无偿转让给你老兄了。”
“就这么说。很精彩,我上了一课。从你的一加一开始还受了点刺激。”
“受刺激不要紧。开句玩笑,八国联军进京是坏事,客观上也给我们带来了西方文明。”
“打住。照你的说法,我现在扇你个耳光子主观上是坏事,客观上还帮你美容了是吗?”
“一比一,这回你赢了,也好厉害哟。”
“就这么说。北京饮料市场难进,打开北京就是占领了全国制高点。大嘴先生,我们有一半靠你喽。”
“客气,待会儿我带你去转转市场,也逛逛北京。晚上吃点北京风味,回来后我们再研究一下细节,比如电视广告和‘大力行动’的各项活动,晚上把合同签了,我们好运作。”
“就这么说。我先上趟厕所,咱们现在就走。”
“好吧。你老兄倒是个急茬儿。我全陪你了,够意思吧?”
司马京在卫生间门口大声说,笑了笑,又摇摇头。
陪潘凯去市场转,要告诉一下杨莉才好。司马京这么一想,先出了房间,敲响杨莉的门。
“等一等,跟你说,谁呀?”
“我,大嘴。”
“大嘴呀?跟你说,有事吗?”
“我找杨莉,你开门呀?”
“杨姐去电视台了,跟你说,我不开门了,正要洗澡。”
“我去城里,晚上不回来吃,你告诉杨莉一下。”
“好,跟你说,晚上见。大嘴,你别回来太晚呀?”
“我会打电话联系。”
潘凯走过来。没有疲倦的样子。司马京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扭着脸对着潘凯。
“潘厂长,你那位冯先生去瑞斯公司办完事,不会跑这儿来找你吧?他知道你住总统套房大酒店么?”
“彭,不是冯。我在火车上跟他说过。不会的,他来做啥?”
“没准。那老兄挺逗,没准来找你呢?”
“不管他,就这么说,走。”
司马京刚要走,又听见霍菲菲拉开点门缝喊他。
“大嘴,跟你说,给老崔的计划书你不是要改名字吗?什么时候改呢?”
“等我晚上回来。”
“跟你说,其余的我就按计划书上的谈了啊!”
“可以,晚上见。”
霍菲菲向潘凯笑笑,把脑袋又收了回去。一听说司马京要晚上才回来,打心眼里高兴。她有点怕“京东大嘴”掺和进来,现在好了,只有她指挥王红对付崔喜林,杨莉必然会装作视而不见。
徐娟刚想出办公室,贾戈先推门进来了。
“阿娟,我送你去。”
“贾总,你?”
“走。”
贾戈甩着手中的车钥匙,先转身走,又回过头来看了徐娟。徐娟明白是孟媛告诉了贾戈自己要去国际饭店,心里颇有感动还有些生气。
她跟在贾戈的后面出了大堂,随贾戈走到卡迪拉克车前。贾戈先为徐娟拉开车门,然后抬头朝草坪那边望了一眼,看见张小芳正和花工一起用剪草机修理草地,笑了笑,绕过车身坐进驾驶室。
“阿娟,你让小芳去除草的?”
“不,她自己要去的。说五点半您要找她谈话,下午没事做,就自己找事干吧。”
贾戈发动了车,回过头看了车厢里一眼,干净得一尘不染。一定是马达里最后一次整理了车,心里隐隐有些难过。车开出大门警卫室时,他又停了车,把车倒回来。
“贾总,怎么了?”
贾戈没有说话,开了车门走下去,进了警卫室。她侧过脸去看,却见马达里坐在里面。贾戈进去和他说着什么,听不见。她转回头,轻轻叹口气。
过了一会儿,贾戈又回到车上,使劲轰了一脚油,挂上档,猛地抬起离合器,车飞一样地窜出去。
“贾总,马达里在做什么?”
“不知道。搞不清楚这家伙怎么回事,说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却跑到门区警卫室来。”
“这人挺有意思,其实人不坏,是不是?”
“阿娟,黑田次郎长得什么德行?看我,德行不是长出来的。待会儿让我见见!”
“你见他干什么?”
“不知道,又想见又不想见。”
“贾总,我……”
“不说。阿娟,我先带你去趟二外,支票都带上了,在你最后决定去日本之前,突击学一下日语,正好刚开学。”
“贾……戈……”
“阿娟,对不起,我没伤害你吧?”
徐娟低下头,没说话,眼里浸着泪,把头扭向窗外。
“嘿,阿娟,我这车开得怎么样?”
“嗯。”
“别嗯,要说好。没准哪天我去日本找你呢。到日本参加赛车,聪明人干什么都行。我一直以为我挺聪明。”
“贾总,别介意我。我从小被宠坏了,在您身边也会长不大的。”
“我比你大十二岁,以后叫我哥哥行吗?”
“假哥哥。”
“甭管真假,阿娟,也许我们这辈子赶不上,中日早晚还得打一仗的,你可别忘了故乡啊,别像我。”
徐娟趴在前面抽泣起来。
“你看我怎么了,真是!”
贾戈把车减了速,用手拍了拍徐娟的肩。徐娟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把泪也挂在他的脸上。
“阿娟……”
“下辈子,我要变成她。”
贾戈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徐娟把脸又扭向窗外。他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徐娟认定了他要和孟媛……他想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停住。何必。有时候说一万句太少,有时候说一句太多。
一路再无话,彼此要说的太多。什么都不说,就当什么都说过一样。他怕他真爱上她。不行。
“我……和他约好的时间是两点。”
“那好,你先下车,我去二外办手续。回来再接你。”
“不,你还要带小芳去驾校,是请校长吧?再说,我……”
“行,算我给黑田一次机会。”
贾戈从建国门立交桥绕回来,把车停在国际饭店门口。有人拉开车门,徐娟把车门又拽上,看着贾戈。
“阿娟,保重。”
徐娟下了车,没有回头,向大堂里走去。贾戈收回目光,猛地想起孟媛,第一次,她那晚上迟到,是不是也这样不回头地急急走进的呢?
到第二外语学院办完手续,回来的路上正赶上高峰时间,贾戈有点急,看看表,已经五点整。五点半很难赶回去,他用车载电话打给孟媛,不在办公室。又打了孟媛的手提,原来去了老公公家,问他什么事?他说没事,又打电话给范宇。范宇也不在,大堂的值班员说,马达里把范宇叫走了。搞什么鬼!他想起一条小路,顺着护城河可以绕到总统套房大酒店山后面,虽然稍远几里,但路上车少。
他加大了油门,三十分钟以后就绕上了与总统套房大酒店相连的山路,而后快速地从小路冲下来。一个急转弯,把他吓了一跳,飞快地搁了一脚闸才没冲下去。他妈的!贾戈暗暗骂了一句,因为差点撞在一棵老槐树上。
回到办公室,已是五点四十。张小芳居然没到。他坐在沙发上,抓起电话打给驾校,今天有学员路考,校长还没回来,便又挂上电话。
这时,张小芳进来了。
贾戈抬起头吓了一跳,只见张小芳身穿连衣裙,上面蹭的全是泥,两只手还张着举在胸前。
“对不起,贾总。”她匆忙说:“我的表慢了,进大堂才发现晚了十分钟,我错了。”
“行行行,快洗洗。”贾戈佯作生气,看见她脸上也蹭着泥,禁不住笑了:“别傻看着我,六点半要赶到贵宾楼。”
“哎呀!我不知道您请我吃饭。”张小芳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是在贵宾楼?您炒我看来比对马大哥还隆重……”
“别气我好不好?”贾戈把脸一绷,突然大笑起来,走到她跟前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炒你那天连刀削面都不给你吃。”
“贾总,哎哟都快六点了,”张小芳真有些着急,反而在原地转了一圈:“我就在您这儿洗洗啊,您这水里没毒吧?”
“有,试试看能不能毒死你?”贾戈自己走回办公台前,坐下,抬头看见张小芳还没动:“去呀!你傻了是怎么着?”
张小芳这才急急忙忙跑进浴室,呼地关上门,似乎故意把插门声的动静还弄得挺大。贾戈摇头笑笑。
十几分钟,张小芳才洗完,穿着贾戈肥大的浴衣出来,紧低着头,手背在后面。
“贾总,我错了。”她小声嘟哝着,还把嘴噘起来,才抬头看了贾戈:“我没衣服穿了。”
“没……没什么?”贾戈从大转椅上站起来,“衣服呢?”
“这儿。”张小芳把湿淋淋的裙子从后面拿过来,高高地举起来:“没挂住,掉水里了。”
“你呀!”贾戈急不得恼不得,走过来,也在原地转了一圈,说:“这怎么办?”
“哎,贾总,有办法!”张小芳一下又欢快万分:“您衣柜里肯定有孟主任的衣服,我先穿上不就得了?”
“你多高了,不成吊死鬼啦?”贾戈说完,猛然一惊,有上了张小芳一当的感觉。她可真是又鬼又机灵,就是鬼出了格,精灵冒了头。他又想起昨晚上赵亚男的话,不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却是怦然一动,“阿芳,那什么,你等着。”
贾戈想起孟媛送给徐娟的那身白色休闲服总放在办公室的,叫内部服务员开了门,一看果然在。他拿起来又回到办公室,张小芳已进了他的卧室,正坐在床上用毛巾擦头发。
“给,”贾戈走进来,递给她:“穿阿娟的吧。”
“贾总,”她看见贾戈关上了卧室的门,声音只能提大点,说:“去贵宾楼有什么事儿?”
她脱下浴衣,实际上连内裤刚才也掉到水里了,拿起裤子想了想,只好就这么穿。
“贾总,”她想起了马达里上午说的话,试探着问:“您对我……对不起,我能这么问吗?”
“你已经问了。”贾戈在门外说,不停地看表:“你快一点,太晚了不合适,赶不上这批,再想上车不定什么时候呢!”
“上车?”她隐隐有些激动,莫不是真像马达里所言,贾戈让她去学开车?“贾总,上什么车呀?”
“孟媛没跟你说?”贾戈以为她明知故问,“别跟我斗心眼儿了,阿芳,快一点。”
“谁跟您逗心眼儿了,竟冤枉人。”张小芳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反而委屈似的嘟哝着。学车?太好了。简直是作梦。这么说,将来真要能开那辆卡迪拉克了?天老爷,爸爸还不嫉妒死。同学还不气死。邻居们还不变傻了。司机?不。她知道,心里明白贾戈决不会只让她当个司机的,没准用不了多久就能顶替范宇范秘书。他已经坐在大堂了。他肯定知道和自己换换位置,小脸沉着不爱说话。“贾总,我穿好了,您进来帮帮我。”
“怎么了?”贾戈想推门,又停住手,他怕她又耍什么鬼点子:“穿好了就快走,别磨蹭了。”
“这拉锁坏了!”张小芳把手伸到后面,这条裤子的开口处在后面而不是前面。“我一急就拉不上,肯定是坏了!”
“怎么搞的!”贾戈推开门,看见她确实穿好衣服,才放下心似的走过来:“弄坏了你就别去了。”
“帮帮我。”她脸色微红地说:“您看坏没坏?叔叔……”
张小芳说着转过身来。贾戈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用手去拽拉链。张小芳转回身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
“贾戈,”张小芳把脸靠在他的脸上:“叔叔,你真好。”
“小芳,”贾戈使劲推开她一下,张小芳却倒在床上还搂着他的脖子:“小芳,别这样。”
“我,我……”张小芳忽然哭了:“我脏,是不是?你嫌我脏?是不是?!”
“小芳!”贾戈心律失去节奏,去拉她的手:“不许这么说!”
“我,我恨死我了!”张小芳甩开他的手,紧捂着脸抽泣起来:“你知道的!那女人告诉你了?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