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谁也找不到了林木森。九点过后仍不见林木森到办公室来,贾戈没有让张小芳而是由徐娟出面去请。徐娟扑了空,贾戈把电话打到总统套房,段汝清接的,原来评委会也在找他呢。贾戈忽然间不明白林木森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证实林木森还没有把“爱滋病”的事讲出去,因为段汝清在电话里痛责林木森,话里话外听不出有什么异常迹象。
贾戈有一种预感,看上去按部就班的风平浪静,也正预示着总统套房将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林木森不愧是叶子君的门生,弄不好他也会抓住这件事欲对总统套房大酒店构成威胁,否则林木森的忽然失踪找不到任何解释。他把孟媛、徐娟、赵志和范宇叫到办公室,开始研究对策。贾戈不知道昨天夜里马达里把林木森打了,只知道张小芳无意中说出韩茹之死,现在不能不对这几个人道出真情。孟媛对张小芳又气又恼,想说什么被贾戈制止。徐娟心里难静,更不愿意在离开贾戈之前看到新的是非,沉默不语。范宇眨着小眼睛在想着什么歪招。赵志最担心并一再提示的问题终于发生,心里暗暗起急。关键是要弄清楚林木森到底要干什么?贾戈心中有数,保不准是搬动什么人物来到这里逞逞威风。
下午两点将进行总决赛。现在最可行的办法是以总统套房大酒店的名义弄份详细材料,散发给所有记者和来宾,以此瓦解林木森的企图。
知道林木森悄悄离开的只有一个人,她就是赵亚男。
赵亚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大堂副理处的那位小姐没有从林木森房间走出。她又一次醒来是凌晨五点五十分。赵亚男抑不住想证实自己的猜测,轻轻打开门。五分钟以后,她多少有些吃惊:林木森看上去一本正经,却用什么歪功勾引了这里的小姐上床?她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不一会见到林木森也走出房间,而且看见了发怔的赵亚男。
“赵小姐,起这么早?”林木森迟疑了一下,在她房间门口停住:“别太激动,下午总决赛要发挥好水平,我的记者哥们儿要对你进行采访。”
“林记者,”赵亚男想了想不知怎么说,道:“您起这么早做什么呀?”
“我……”林木森也想了想,满脸不悦地说:“我习惯早晨锻炼,跑跑步,做做气功。”
赵亚男不信。哪有衣冠楚楚去晨练之人?他显然在欺骗她。林木森为什么要骗她呢?她看着态度忽然冷淡下来的林木森扫了自己一眼,匆匆忙忙向大堂走去,始终不明白是怎么了,但一定与昨夜他说的“爱滋病”之事有关。这里肯定有秘密,林木森只会对自己一个人讲吗?
她忽然有一种失落感。林木森这个人太阴险。昨天拽下自己的浴衣赤裸裸时,他因为太正常所以才太不正常了。他没有男人那种惊异或腼腆。她从未经历过这种尴尬,对林木森百分之百的是一无所知。她不可能把自己托付给一个阴险的男人,林木森对她“包装”的故事也只能是个故事而已。看来得去莫斯科。
赵亚男冷笑了一下。
她接到了下午参加总决赛的通知,是段汝清打来的电话。段汝清没有把她期待的结果当面告诉她,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她意识到而且总摆脱不了一种想法,就是进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怪圈。这想法很快得到证实。中午那个叫杜良的歌手狠劲地敲开她的门。
“小姐,你看见林木森了吗?”
“不知道。”
“这个骗子!我非杀了他不可!”
赵亚男关上门。她听不懂杜良的话,这个人何必起急?现在有一点可以明确了,林木森是既不可信又不可靠的人。看来,跟记者打交道一定要多个心眼,不知怎么就会得罪他,弄不好会“包装”出个怪物抖向社会,早晚让你活不下去,死不甘心。她收拾好东西,打点行装,对总决赛毫无兴趣了。
找不到林木森最心急的人是杜良。他走进多功能厅抬头向评委席的七位评委望去,——现在只到了六个,没有看到一张他想看到会意微笑的脸。他愤怒之极,那八个红包是不是被林木森自己吞了?总决赛一结束,就要出结果,现在却不见了林木森!他恨不得把另两位歌手与林木森一起杀了,看见夏雨走进化妆室,差点就想去揪他的假发套。
一点五十分。贾戈、孟媛、徐娟和范宇一同走出办公区,来到大堂。张小芳看见他们走来,心里涌出一种伤心、委屈和难过,但更多的是自慰。她虽然也不见了林木森,但相信今天不会再出事儿,她用自己的贞洁为总统套房献出了爱,当林木森第二次占有她时,她看见林木森居然哭了。林木森激动难耐吻遍她的全身,也把眼泪洒在她的身上。张小芳一夜再没有说一句话。每一句话都是多余的,她相信林木森早忘了“爱滋病”的事,马达里那两个嘴巴也从他记忆中消失。她所唯一不安的是,从林木森房间走出推开西门时,不由地回头望望看是否有人发现,看见了107房间的女歌手探出头,心里一惊。好在不是总统套房大酒店的人。她早早起来悄悄离开,就是怕被人察觉。这是一个秘密。她躺在游泳池的休息室痛哭了良久,七点五十分从大堂门口走入,和正常上班时间一样。当贾戈打电话问林木森昨夜怎么说的时,她不知怎么回答,只对贾戈讲林木森说好了上午要去见面。她隐隐想起林木森搂住她时说,早上去接电视台的人来录相,凭的是私人关系。她不能把这些说出来,因为昨天并未对贾戈这么说过,她怕引起注意。
“阿芳,”贾戈走过来,想起什么来对孟媛说:“把前台经理调过来值班,让阿芳来观看总决赛。”
“嗨——小芳,”孟媛应和着说:“正好帮我把这些材料送给来宾。”
张小芳不及回答,孟媛已把刚印好的材料放在办公台上。她一看是“关于总统套房爱滋病患者的特别说明”,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叫住了贾戈。
“贾总,”张小芳急切地说:“这材料还是不发为好。”
“怎么?”贾戈返回身看着她:“你说说。”
“大家一看材料还以为我们这怎么着了?”张小芳额头沁出汗来,“再说,昨天,昨天晚上我按您说的找林木森时,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想见您是要谈别的事。”
“嗨——我说是吧?”孟媛也停住脚,“材料一发准得乱了,阿娟,你说呢?”
“不如暂时不发,”徐娟看着贾戈,“比赛结束以后,或者林木森出现以后,我们再根据情况定。”
“我看还是发。”贾戈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比赛结束退场时发,林木森到现在不露面,我料定他是找另一拨儿他的新闻界朋友到这儿来。现在参会的记者都是跑文化圈的。另外,阿娟,你是否跟报社联系一下,我们针对这件事还应登个广告才好,你们说呢?”
“嗨——你说了就行,”孟媛挥了一下手,“走,小芳。”
“我还是在这儿值班吧。”张小芳轻声说,看着贾戈:“贾总,您说呢?”
“嗨——是不是又要将功补过?”孟媛大声道:“小芳,你不该乱讲的,但既然讲了就别怕!这就是贾戈常说的,不惹事,惹事不怕事。小芳,别往心里去,林木森翻不出浪来!”
“我……”张小芳眼睛发热,忙低下头:“我不想去。”
“好了,不去就不去。”贾戈笑笑,对徐娟说:“阿娟,别忘了给小芳拿两瓶茅台酒,我欠她的。快到点了,咱们先走。”
贾戈边笑边说,还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小芳一眼,叹了口气。他越发觉得张小芳好好培养是个不错的人才,又想起徐娟要离开,她倒是合适的接替人。他一想到徐娟要走,心里沉重起来,只是还没顾上和徐娟好好谈谈。他一定要与她认真谈一次,这个阿娟,到底是什么心思要离开?就因为孟媛要离婚么?
走进多功能厅时,他们还是迟到了。贾戈不认为自己有多重要,在评委席上充其量不过是凑出单数的摆设。孟媛她们也只是出于礼貌和兴趣出席观看,自然也是局外人。林木森还没回来。总决赛照常举行。黄道文亲自主持,段汝清向贾戈招招手。场内的掌声太热烈,是夏雨刚唱完他的《跟我启程》。
贾戈坐定,注意观察了一下段汝清,确认他对总统套房住过的爱滋病患者之事必是一无所知。这使他放下心来。场内热烈的是掌声,平静的是内心,一点意外迹象都没有。林木森究竟玩什么把戏?或许错怪了他?如果把材料发出去,是不是有点防卫过当呢?
赵亚男走上舞台。
她非常平静地巡视着场内的人,似乎没有看见段汝清殷勤地笑。她已没有了昨天的激动,又见这里的小姐和林木森滚了一夜,对总统套房也生出反感。
“我参加总决赛的歌名是《让我回家》。”她平静地说,然后缓缓举起话筒,随着悠扬的音乐唱起:
看见了那么多星星,
走过了那么长路程。
我不知自己是否年轻,
不再有许许多多梦境。
想不到有那么多星星,
想不到有那么长路程。
回家的路如此寂静,
我爱我一百岁还是年轻。
她忽然有些动情。这首歌也许正好表现出她的内心,禁不住泪花在眼睛里闪动。没有掌声,也许人们怕破坏了的情感,倾听着她如凄如诉的心声:
让我回家,让我回家,
别说我年轻,
看不懂那星星,
赶不上那路程。
让我回家,让我回家
我爱路上的寂静,
我爱我一百岁,
永远是年轻……
她把这部分唱的极为投入,嗓音甜润和清亮,终引起全场一片热烈的掌声。她把这支歌又重复唱了一遍,结尾时轻轻扬起手,眼泪慢慢流下来,在掌声中退下去。
段汝清使劲地鼓着掌,听到身旁的掌声似乎比他还响,歪着脸看了贾戈一眼。贾戈只作不见,他喜欢赵亚男的歌,从《何必说再见》开始就特别喜欢,就是弄不明白这小姐的歌怎么一首比一首伤感?
“朋友们!你们好!”杜良轻快地跑上台,风度十分潇洒。现在要凭实力夺冠,林木森这狗东西,八成让汽车撞死了。他特别自信,眼睛热情地先看了评委,然后向全场扫了一周。“我还是这首《希望之船》。大家知道,再过几天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就要表决,我用这支歌来祝福,也表达我们大家一样的心情。谢谢!谢谢评委!谢谢记者!谢谢各位来宾朋友!”
我梦中有条河儿弯弯,
弯弯的河上有一条船。
船儿悠悠驶向遥远,
遥远寻找我梦的港湾。
我看见那港湾一片蔚蓝,
眷恋着我无限思念。
我听见亲切地呼唤,
看到我梦在凯旋。
(女声伴唱)
你听那河水涓涓,
你看那风儿翩翩;
你想那星光灿烂,
你盼那高山呼喊。
这是东方的河哟,河儿宽阔无边。
船儿载着我的祝愿,长江知道我的诺言。
这是东方的河哟,船儿扬起风帆,
在那迷人的帆上,闪烁着如梦的五环……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杜良的嗓子极好,唱的也很有激情,在掌声中豪放地挥着手,弯腰鞠了一躬,然后又在美妙的旋律中唱起第二段:
我梦中有条河儿弯弯,
弯弯的河上有一条船。
船儿悠悠驶向明天,
明天是你我共同祝愿。
告诉我这祝愿不是梦幻,
饱含着你我多少思念。
告诉我那亲切地呼唤,
是不是梦在凯旋?
(女声伴唱)
你听那河水涓涓,
你看那风儿翩翩;
你想那星空灿烂,
你盼那高山呼喊——
这是东方的河哟,河儿宽阔无边。
载着黄皮肤的心愿,驶向那七彩的彼岸,
这是东方的河哟,船儿扬起风帆。
在那洁白的帆上,闪烁着如梦的五环……
掌声经久不息。笑话餐厅的人随即为杜良总经理献上了鲜花。杜良挥舞着手臂,跟拳击场上的情形一样,拼命地取悦人们,或者想以此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冠军。
评委首先退场,走进多功能厅里的小会议室。贾戈自然不想滥竽充数,段汝清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能让他逃脱。贾戈笑笑,说马上就来,赶紧跑到沙发席中和孟媛她们凑到一起。
“阿媛,你代表我去吧!”
“嗨——这也能代表?发什么疯呢。”
“贾总,凭感觉吧,您说夏雨是不是更好一点?”
“嗨——阿娟,别搞人情关系。赵志,你说?”
“我看这三人都是冠军。”
“你成公关部长啦?嗨——今天阿娟失职了,赵志倒会说话,跟没说一样。范宇,别眨眼睛,小时候没人管管你,尽落些毛病。嗨——别瞪我,你倒说说,贾戈犯晕啦!”
“杜良不错,歌儿最有意义。夏雨最棒,有深度。赵亚男最动人,以情取胜。”
“嗨——范宇,你早上吃错药啦?转圈说什么呢?贾戈这冒牌评委也代表咱们的水准,别出洋相。”
“我没转圈。贾总,谁的都别听,也别跟着感觉走,看看那些评委有猫腻没有?杜良是当老板的,有钱。赵小姐煽情,又去过游泳池,和段老头在水里切磋过技艺,对吧,徐部长?这样,唯有夏雨闷头拉车,跑哪条道都不知道。既然想代表总统套房投一票,对着干就是了,也跟他们捣捣乱。反正都是叶子君弄来的乱乎,待会林木森来了不定怎么着呢!”
“范宇是让我自己跟自己捣乱呀?不过,你的话倒提醒了我。要我说赵亚男功力不凡,我们这儿正缺位歌手呢,多功能厅不能总闲着,干脆对外开放,不如请了赵小姐来,你们看怎么样?”
“嗨——我就知道你图谋不轨!没关系,我们都陪你玩。人天性就自私,既然这么想了就这么做好了!不过,这好像跟谁是冠军没关系吧?”
林木森带着十几位记者,乘着一辆丰田面包车回到总统套房。他是一大早打了辆面的走的,先到了叶子君家想取取经,可叶子君昨晚上就没回来。然后又来到出租公司,包了这辆十七座旅行车,便围着城里转,把他认识的记者朋友或见过一面的半熟人甭管谁是谁,见一个拉一个。
“哥们儿,请大家帮忙捧场,采访完总决赛后就在多功能厅跳舞。等我安排一下跟贾戈的见面时间。哥几个只管铆足了劲地质问,千万别发稿,等我的话儿。要不哥几个谁发了我也不领情,也没稿费啊!你们都不是跑文艺圈的记者,全当来玩一把,帮帮兄弟的忙,亏待不了诸位!”
十一点开始大搓了一顿。林木森掐好赶到总统套房的时间,不料路上堵车,宽宽的公路真的摆起了长龙阵,谁也奈何不得。这样,赶到这里时已是三点多,总决赛早已结束。他知道已经晚了,只不过哥几个看不到比赛而已,大家听说总统套房总经理是贾戈,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全慕名凑个热闹,到这儿开开眼解解闷儿,谁也没认真。当林木森在车上说出“爱滋病”的事后,才引起大家关注,倒是不白跑,确有“新闻”可抓,倒与林木森的心思不见得吻合,各有各的心事和想法,更没想明白林木森的动机。
有这十几位新闻单位的哥们儿撑腰,林木森满面红光,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把他的公司设进绝不外租的总统套房大酒店,百分之百没问题。他走进大堂时好不威风。也有几位责任心极强的记者,得知这里爱滋病患者刚死去,贾戈把这么大的活动搬进来却不对人们打个招呼,不免有些义愤填膺,也是虎视眈眈。林木森越发兴奋,今天势必要跟贾戈见个分晓,马达里这王八蛋你就等着哭吧。这回还没那么便宜了,他住进来弄不好还真的赞助了才是,最次也得打个五折优惠。同意了,没话说,把哥几个打发走,见都别见,跟没发生一样。不同意,让你贾戈想哭想擦泪找不着眼睛在哪儿。你面对的是林木森,可不是叶子君。叶子君厉害?好,看看我林木森的!
张小芳看见林木森带着十几个人哗啦一下走进大堂,心里一阵紧张。她没有看见一个带摄像机的,拿照像机的倒不少。林木森打头,照直向张小芳走过来,非常自豪地向大家介绍。
“这位是总统套房最漂亮也最出色的小姐,张小芳!”林木森满面春风地说,又凑到张小芳耳边悄声道:“放心吧,都是来帮忙的。”
张小芳没明白过来,朝大家笑笑。人们对她并未过多的留意,只是礼貌地相互打个哈哈而已,又随林木森风风火火的走向多功能厅。张小芳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是不明白林木森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里有好几位看上去不那么友好,便又提起心来。
林木森一行走进多功能厅门,范宇正站在门口发给每个人一个大信封。林木森以为是大赛的材料,摇摇手说声有就照直进去。场内的人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他这时才忽然想起杜良的“红包”还未送给评委,现在已来不及。管他呢,爱是谁拿冠军,他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何况星彩公司是叶子君的关系,与他何干?他招呼了十几位哥们儿随便坐下,忙向小会议室走去。
评委会折腾了半天,分不出名次。段汝清作为首席评委认真地作了总结,可其他评委都是黄道文请的人,自也不会只买了段汝清的帐,谁也奈何不得。贾戈挺开心。段汝清为显示与众不同,没按常规打分,由评委们坐下来研究决定名次。只听他们吵来吵去。那六位评委没有任何其他因素干扰,自是个个极为认真,倒让黄道文既感动又起急。星彩的几员干将也坐在了会议室听,都是星彩公司里黄道文这派的人,大都是写过散文,弄过诗,发表过小说,或者在报纸旮旯偶见其名,还有一位专门爱登遗失启示,在社会上另一个层次混了些耳熟之人。争论焦点自然是在杜良、赵亚男和夏雨三人身上,各抒己见,毫不相让。段汝清也冒出汗来,弄不清谁在说谁一塌糊涂。最后一步,只好采取投票方式决定冠军。
投票结果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每位歌手均获三票。
无记名投票,单数评委反而出了毛病,谁都没想到。
并列冠军?这不行,怕让人笑掉大牙。星彩公司从“包装”火车司机开始已弄坏了同行中好几位专家的大牙,一旦弄出三个冠军回去,星彩可真是病的不轻。
于是又投第二轮。评委们没一个认为自己眼拙,在艺术上自信精益求精,没有一个改变主意的。贾戈心里乐,他认准了赵亚男,不过这和段汝清有本质的不同。如果贾戈不起腻,改变一下人选,或许就该有结果了。贾戈不愿意,而且深信赵亚男即便当了冠军他有办法让她留下来,他们有的是钱为她“包装”,没有经济实力谈何“包装”呢!
黄道文顺脖子流汗。他转向段汝清段老,甭管冠军是谁,您老说的具体一点,看看星彩公司推出哪位最有把握?星彩现在实在没什么钱,进录音棚还要托人打点关系才行,更何况做母带录制十万百万盘音带了。
段汝清油,不想把责任弄到自己身上背个骂名,以后在音乐界怎么混?况且,他也拿不准这三个人谁更行?有点懊悔别有心机的歪招。身为首席评委不能对黄道文私下表个态,低着头向黄道文伸出一个手指头。只一个行?不说。只有一个不行?摇头。一个都不行?笑笑。黄道文扬起手想抽他,玩起老和尚的“一指”游戏,这他妈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典故倒要耍起他来!
评委会到了白热化。
于是,组委会与评委会达成共识:本次总决赛因为太公正而未能产生冠军。这三个人同为亚军。
这是记者们听到的第一个新闻。
林木森走向小会议室时评委们正散会出来,他想问问结果,段汝清把手放到嘴边嘘了一下。无奈,他只得走回沙发席上,结果一公布,三位歌手都出乎意料,谁也不比谁高也不比谁低,相互握了握手,都是成功者却都未达到成功。只有杜良把风度表演完之后,舞台大灯一灭便挥手冲下台,恨不得当众把林木森捏死。
“哥们儿!”林木森知道杜良冲他而来,有了昨天的体会,扭头就往外跑:“别急,红包都收着呢!”
场内响起哄堂大笑,范宇竟毫不掩饰地鼓了鼓掌。记者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比赛结果,更没见过一个歌手敢追着秘书长乱跑,便是频频照像,也包括他刚请来的哥们儿在内,皆是欢喜又有趣,全当了乐子。
黄道文愣是找不到感觉,不知向上面如何交待?这回星彩又怎么说?他有些起急,想起自己原是常务总经理,该行使一次权力,与这三个人先签约再说,至于到底应推出谁再研究。不料三个人竟没有一个愿意和他签约,包括夏雨在内。他傻了眼,一阵心悸,星彩音像公司的灾难命中注定躲不掉。
段汝清挺高兴,没违心捧出谁谁谁,也对得起赵亚男。他满脸堆笑,这才敢当众与赵亚男打招呼,还摸出张名片走过去。赵亚男高傲地扬起头,扭着腰走出去,把段汝清搁在那儿。他打招呼的手好半天没从空中拿下来,像初学乍练雕塑的人一不留神弄出个出不了门见不得人的废品一般。
林木森信心百倍的又重新回来,朝哥几个发着烟。
贾戈早看出,林木森刚带来的十几位记者大有一种来者不善之势。这只是一种感觉,或许望一眼他们的神情就能揣摩出基本态度。态度不太友好也算不上不友好,肯定是带着问题来的。贾戈不信这些人会听了林木森的。他对记者职业有把握,是职业而不是哪位具体的人。无论社会上对记者持何种看法,是排在警察前面还是后面,贾戈确信记者的责任心和正义感会使手下的笔写出看到而且相信的东西。充其量角度不同。贾戈虽然对笼罩在心头阴影一样的叶子君又恼又气,她也只是从小集体的个人利益出发时对总统套房大酒店构成威胁,没有林木森这么胆大妄为的张狂。
贾戈朝林木森轻蔑地笑了一下。笑他的单纯和无知。无论他找来什么样的哥们儿或亲友,实际上他组织了一次整体行动。林木森对记者结队出行的特点必是一无所知。记者们在此时原则性最强,会有一种相互协调和保护的团结,百分之百将把林木森最终甩出圈外。肯定与他自私的动机相反——尽管贾戈此时仍感觉不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所有记者莫名其妙地看到了给他们提供的这份材料时,后来的记者肯定明白了贾戈的用心良苦,有人发出会意的笑,也有人对韩茹之死颇为感动,用笔勾勾划划着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放下“总统套房”的架子,从他做起,每一位员工必须不卑不亢。不能去讨好似的笑。别以为笑就是一件好事,与警察恰恰相反,记者看到的笑远比哭多。记者最反感取悦之笑,弄不好真让你乐极生悲,同样一篇报道稍换个角度没准就把你“逗”哭了。
贾戈看见林木森带来的人中有好几位老相识,相互打了招呼,然后陪大家参观总统套房。他最后进门,一回头看见马达里过来。马达里看见林木森带来这么多记者,有点慌神,终于把昨夜打了林木森两个耳光之事道出,贾戈这才有了新的警惕。他扬扬手让马达里先离开,没工夫细听,心里有些窜火儿。林木森被总统套房大酒店的司机抽了耳光,甭说他的记者哥们儿,参会记者知道后也会不干的。在参观的人群中他没有看到林木森,这会儿倒真想见见他,难道这就是他招来一伙记者的目的吗?太简单,肯定还有别的。现在可别再闯出什么事端来,忙叫过范宇,让他看好马达里,告诉他老老实实在休息室待着,不许出门。他怕马达里哪根筋一错位又生出事,这会儿全是记者们在四处参观,如果让人当场看见非礼行为,再解释什么都没用。这会伤害感情。
贾戈看了一下表。过一会儿就该举行晚宴。他想起原计划只上啤酒,现在看来该上点白酒才好。他轻轻叫住徐娟,站在总统套房门口。
“阿娟,你去检查一下招待会准备的怎么样?上点五粮液和庐州老窖两个牌号。另外,艺术性地问问那几位大报记者想吃点什么?”
“不用问了,贾总。那几位先生中午时就开玩笑说都在节食减肥,不想吃肉。我通知了餐饮部多上几道青菜。”
贾戈笑了,把徐娟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这公关部长当傻了。人家说不吃肉你就多上青菜呀?”
“对呀,贾总,这怎么了?”
“快别对了,我的大部长。赶紧通知餐饮部,要以海鲜为主,多上什么青菜。看来对我们有意见了。”
徐娟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笑。孟媛从大客厅走过来,看着贾戈和徐娟嘀嘀咕咕,扬起脸。
“嗨——悄悄说什么呢?让人以为你们捣什么鬼呢?”
“孟主任,就是调皮鬼呢。”
徐娟说完笑着离开。孟媛扬着头看着贾戈八十二个不明白。贾戈凑到她耳边,悄声泄密。
“我想吃大虾了,好不好?”
“有病!”
孟媛没理他,转身向西门走,陪了客人去参观游泳池。贾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站在总统套房门口待人们一一出来后,不想再陪了,刚转身,只见范宇慌慌张张地走来,一下拉住他的胳膊,离人们远了一些。
“贾总,那边出事了。”
“又怎么了?”
“张小芳在大堂抽了林木森嘴巴!”
贾戈一听差点没晕过去。
林木森差点没晕过去。
他发现不对头,原来他要说的“大事”贾戈居然印成材料散发,这是他第一个没想到。段汝清和黄道文脸色一个比一个铁青,跟“爱滋病”住过总统套房毫无关系,跟不知道这么回事似的,完全陷入在各自的烦恼中,是他第二个没想到。他找到赵亚男兴致勃勃地规划蓝图,赵亚男先是笑眯眯地把他拦在门口,身子往前一探让他心慌慌,还以为要吻他呢,哪知一块嚼没了味的口香糖贴在他的脑门上,而后呼的一声关上了门,是他第三个没想到。
他当然有些恼羞成怒,却又发作不得,痛痛快快地放了一个屁后,大步流星地朝大堂走来。远远看见张小芳正笑容可掬地听几个人说什么,定睛一看原来都是自己带来的几个记者哥们儿在漂亮姐儿前神侃,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不知道哥几个对张小芳说什么。看到她就立刻心里暖融融。她是他唯一的安慰也是此生的最大骄傲。
张小芳脸色红扑扑的,更是好看得不得了。林木森心里隐隐激动,走过来,两个嘴角早向耳根伸去,乐得尊容不雅,却是发自内心的。张小芳见他过来,对其中两个记者朋友用手指了指林木森。
“您二位就说他吧?”张小芳甜甜的笑着,没有看林木森,亲切地继续说:“他让您几位来找总统套房的毛病?”
几位记者笑着不说话,对面两个人轻轻点点头。林木森见张小芳笑着指他,心里更是美滋滋,看到哥几个盯着小芳的眼睛放出奇光异彩,大有一种把家中的珍宝拿给别人看的满足和欢悦感,扶了一下眼镜走到跟前。
“小芳,这两位是我的铁哥们儿,”林木森兴高采烈地说,早把赵亚男的戏弄忘到一边,脸上荡着喜色:“将来咱们公司全仰仗他们捧场呢!”
“是吗?”张小芳微笑着看了林木森一眼,依然甜甜地对两位记者说:“我也能帮上二位忙呢。现在我就给林先生捧捧场。”
张小芳说完,实际上话音未落,扬起手照准林木森的脸轮圆了地左右开弓,狠狠的两记耳光打过去。大堂的人们全听见了两声又清又脆的奇响。林木森的眼镜被打飞了,因为小芳的手太狠,弄断了他脖子上的金链。所有人全怔在那儿,像林木森一样反应不过来。张小芳脸色微红,从地上拾起眼镜,插到林木森的西服口袋上,向他轻轻鞠了一躬。
“欢迎您再次光临总统套房大酒店。”
贾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来到大堂。
林木森脸皮发麻,愣是不明白怎么回事,木呆呆地站在那儿。在场的几位记者和来宾也都傻了眼,想不到如此温和又甜蜜的姑娘竟然当众抽林木森耳光。听到声响的人围过来,一种极大的积极性和热忱呈现在脸上,表现出国人喜欢热闹的本能,只是不知该向着小姐,还是维护一位记者的尊严?感情上匆忙中定不了位,全因为爱护小姐——尤其是如此迷人的漂亮姑娘是男人们的天性。然而在场的人全跟“星彩”大赛有关,张小芳这姑娘怎么就敢当众羞辱林秘书长呢?那两位刚才还乐呵呵、弄事的记者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看林木森,又看看张小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张小芳看见贾戈大步走来,忽地一下才流出泪来,站在那儿身子开始发抖。贾戈看见她泪如泉涌,知道她必受什么委屈,只觉得血直往脑门上撞。一二三四五。他心里开始数数。上山打老虎。这数怎么也数不下去,倒连上了童年的歌谣。
贾戈站在那儿看着小芳,又看了看林木森。
“贾总,对不起,……”张小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手一下扶住办公台,抽泣地喘不上气来:“您……您开除我吧!”
范宇急忙上前扶住张小芳。
“贾戈,对不起你,我对不起……”
张小芳依然痛哭着说。范宇抱住她的腰,赶紧扶她向办公区走去。
“贾……戈,我……”
张小芳的声音在贾戈耳边回荡。他脸色铁青,在林木森面前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道歉。
“对不起先生,我是贾戈。请您跟我来,请——”
林木森戴上眼镜,手也不再摸这张洗不净的脸,一句话没说,转身朝大堂门口走去。
“林先生,请您留步。”
“后会有期,贾戈。”
“谢谢,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