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说,你这是自投罗网……
我回答,但在当时我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草原的子孙不求王爷还能求谁?
歌者说,已经有了血淋淋的一页!
我回答,但我没有看到。阿爸在日本警备队的遭遇是我后来才知晓的,而我却亲眼目睹了那巨人摔跤手所受的恩宠和荣耀。
歌者说,小玛力嘎的半道打劫仍未使你清醒?
我回答,没有。要知道,草原上谁都知道他阴险狡诈,绝没有一个人会轻信他的话。更何况,我亲眼目睹的大玛力嘎是个谦谦长者,临别时还特别送了我一匹枣骝马。
歌者说,终于又把你驮回来了。
我回答,是的!黑沉沉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整个草原都好似被暗夜密封了,只能凭那阴森森的气息感觉王府正在临近。枣骝马显然是老马识途,竟报功似的咴咴叫了起来。
歌者说,王府的大门洞开着?
我回答,似正在等待着我。
歌者说,你正满怀希望就要跨入?
我回答,是的!一页尚未看清,我又要去掀开新的一页。
歌者说,那你就从这里说起吧!
我回答,是时候了……
那一刻啊那一刻……
关键性的一刻!不是一步跨入了天堂,就是一步坠入了地狱!
本能,使我战战兢兢……
突然,跨下的枣骡马停蹄不动了。尚距离王府二百多米,就弯下头去显得毕恭毕敬了。我蓦地意识到王府的森严,一走进这个范围一切人等就必须下马步行了。果不愧是大玛力嘎的坐骑,也颇具有主人谦谦长者之风。
不忘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夜幕沉沉,我只好也毕恭毕敬地下了马。王府的大门洞开着,似随时等待着我这个十二三岁孩子的来临。但门首灯笼下闪现出的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亲丁,却又使我不由得止步不前。要知道,我毕竟是头一回主动要进王府,也深怕哪步不对冒犯了王爷的威严。
黑暗紧紧裹胁着我……
但就在这时,我只觉得心底陡然一动,恰似一种特殊的感应霎时传遍了全身。再抬头,就恍然见得一个银色的幻影飘现在眼前了。洁白,矫健,如轻云似的正在夜空下飞腾!
雪驹!我的雪驹……
事后证明,我的雪驹似恰好也就在这一刻,终于又带着打散的马群返回了我家那破烂的蒙古包。虽说是人去包空,但它还是在夜空下怅惘地等待着。夜更深了,它进而又像茫茫的田野发出了声声的呼唤,这或许就是某种感应。
一种人和骏马特有的心灵传感!
后来此类传感还时有发生,但就不该它也和我同样的稚嫩天真。当时我看到那银色的幻影也是无忧无虑的,似正在向我发出声声的呼唤:进去吧!进去吧!有我呢……
对!我有雪驹!
恍然间,我觉得洞开的王府大门仿佛并不那么森严可怕了。我早听说过,温都尔王爷从不理朝政,只关心着每年那达慕盛会上的射箭、摔跤和赛马。至今尚因赛马一项,影响着他在各路王爷间王中之王的地位。为此,他曾贴出过悬赏告示:愿以一百个奴隶换得一匹好马,并愿以一百匹骏马换得一个好骑手!据说,大玛力嘎忠诚可嘉,竟用六个贴身丫头为王爷换过一匹骏马。而小玛力嘎也绝不甘落后,干脆用自己的小老婆向日本人换来一匹东洋马。可惜都赛绩不佳,使王爷至今闷闷不乐。食量减至一顿只能吃半只肥羊,怪不得不如前辈王爷那样肥硕胖大。下垂的大肚子下尚能露出靴子尖,便是人见人说之一例!
只怪阿爸总把雪驹藏着,掩着……
前面我曾说过,这是一种特别复杂的感情。或者可以归结于他对阿妈的思念,一见到雪驹就会想到阿妈的死。但仿佛又全不因为如此,小时候他还曾教导我用心灵和骏马交朋友,用爱把自己和雪驹焊接在一起。后来或许因为是日本人来了,兵荒马乱,而王爷却还是沉迷于犬马声色,竞然要用一百个奴隶换一匹宝马。阿爸突然变化了,首先便反映在对待雪驹上。从此赶上马群总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游牧,从不让雪驹抛头露面。有一次索布妲姨妈偶尔夸赞起雪驹,谁料阿爸竟失口惘然地说道:总有一天,我要打断它的腿……后来还搬了家……幸亏没有这样做,要不然用什么才能换回它?
雪驹阁下的漏子由雪驹来补……
眼前那幻影又是一晃。天哪!轻云顿时又化成了一条洁白的哈达。莫非小时候的梦境应在了这里?老天爷让我双手捧着去救阿爸?
我再不犹疑不决了!
回头一看,那大玛力嘎赏赐的枣骡马果然老马识途,趁我不注意大概已经悄悄溜回东协理府了。夜,更黑、更浓,也更深了。我绝无退路,只有在黑暗中跨过这二百多米禁马区了。
我一咬牙,义无反顾!
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地,惟有王府的大门尚闪着微弱的光亮。谁料,还没等我迈出几步,黑暗中我便被谁猛地拦腰抱住了。我大吃一惊,浑身吓出一身冷汗。莫非是小玛力嘎暗中派人早等在这里?抢功、邀赏,或者于脆把我半道打劫送给日本人?
我准备拼死挣扎了!
但一等我晃动,我蓦地便感觉得抱我的人也仿佛是个孩子。瘦小,干巴,个子甚至还不如我高呢。是谁家的调皮蛋儿?半夜三更还在捉迷藏?
“别闹!我不认识你!”我说。
“我闹!我可早就认识你!”声音却是个大人的。
“你?”我几乎失声惊叫。
“我?”他猛地便堵住了我的嘴,“嘻嘻!你忘了,小时候是谁说情,王爷才赐给你那匹马?”
“乃登喇嘛?”我又几乎大喊起来。
“小声!小声!”仍然是嘻嘻哈哈,却绝对不让我放出声来。
“我要去见王爷!”我挣扎着说。
“可没佛爷保佑成吗?”嬉笑中却绝不乏慈祥。
“这儿?”我开始沉吟了。
“这儿?”他也松开了手对我说,“佛爷让你先跟我来!”
“跟你来?”我不解。
但我只有跟着他向暗夜的深处走去。须知,乃登喇嘛不但在牧人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就连在王爷面前的地位也是独树一帜。虽不像大小玛力嘎那样权倾草原,但凭着他那王府家庙当家喇嘛的独特地位也是不离左右的。甚至连大小玛力嘎不能进入的深庭后院,他也可以大摇大摆嘻嘻哈哈自由出入。他是出家人,而且老得快风干了,绝对令王爷放心。而且他那特有的智慧和幽默,也绝对是阴沉沉的王府里离不了的。牧人们常说,王府少造的孽,大都多亏了这位干瘪瘦小的好老头儿。
更何况,人们还传说他能呼风唤雨……
既然连王爷也很看重于他,我也只能默默随着他走。不料,在黑暗中他逍遥得似有点出格,竞哼哼唧唧地唱起了一只小曲儿:
九百九十九只小黄羊啊,
就差一只便整一千了;
九百九十九里的山弯啊,
就差一步便上西天了!
九百九十九个小美人啊,
就差一晃便成老太婆了;
九百九十九个等身头啊,
就差一拜便得到正果了……
这古怪的歌声我完全不懂,只令我迷迷糊糊如坠云里雾里。中了魔法一般,恍恍惚惚只能跟着他在黑暗中穿行。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
原来,大小玛力嘎为在日本人面前争功邀赏,在阿爸被押走之后,竟又相互打斗状告到温都尔王面前。小的告大的“妄图独吞”,大的告小的“半道打劫”。小的骂大的“老而不死”,大的骂小的“败家祸根”。最终,争来吵去竟都以我为例。小玛力嘎称此乃私通“小响马”,大玛力嘎称此乃妙招“回天手”。小的骂:屁!大的胸有成竹慨然而答:不信?就请今夜王府大门洞开……当然,温都尔王高高在上沉甸甸地永不表态,但瘦小枯干的乃登喇嘛却因伴驾听了个一清二楚。
遂有了这夜里的突然闪现……
但这位幽默风趣的喇嘛爷却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把我引得离王府越来越远。似驯马手有意要煞一匹急躁小马驹的性子,竟只顾在黑暗中自个儿哼哼唧唧着。
一半似笑,一半似哭……
“我要见王爷!我要献骏马!我要换回我阿爸!”我终于忍不住了。
“小祖宗!”他又忙捂住我的嘴。
“我?”我还想挣扎。
“听着!”这回他终于在黑暗中站住了,摩娑着我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地默诵起经文。神神道道,后来干脆就把我的脑子当木鱼了。
“喇嘛爷!”我喊痛。
“行了!”他这才说,“佛爷发话了,献宝者必须在召庙之中当七七四十九天喇嘛,颂七七四十九天经文,磕七七四十九天长头,转七七四十九天经筒!”
“为什么?”我吃惊了。
“你忘了吗?”他又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你那小白马刚一生下,便克死了生它的母马,妨死了舍命救它的女主人,如今又连累男主人让小日本抓走了!妨主的货色,实属不吉不利!就此献给王爷,不是有意给王爷招灾引祸吗?”
“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来!来!”说着,他竟在暗夜中开始打扮我了,“就是日本人不要你的小命,王爷他老人家也饶不了你!”
“干什么?”我只觉得被缠了裹了起来。
“嘻嘻!”他竟乐了,“袈裟!紫红的袈裟!满合适的,看来你天生就是个小喇嘛!”
“什么?”我立即就联想到了珊丹。
“别!别!”他马上按住了骚动的我,“就七七四十九天!就七七四十九天!”
“七七四十九天?”我仍想着珊丹。
“对!对!”他还在打扮着我,“只要你天天垂着头,只要你时时裹紧了袈裟!躲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劫难,你的马就必然成了王爷中意的神马,你当然也就成了王爷最得意的神骑手!”
“真的?”我说。
“嘻嘻!”他又乐了,“你跟我来!”
“去哪儿?”我问。
“少多嘴!”他只顾得在前头引路了。
“天哪!”眼前竟是王爷府。
“快!”他只是回头嘱咐我,“双掌合十!头垂得越低越好,袈裟裹得越严越行!”
“这、这……”我只剩下了惊讶。
要知道,即使当七七四十九天喇嘛,我还以为肯定要把我向众人朝拜的那座大庙送。就连我做梦也绝没有料到,绕来绕去他却还是偏要把我向王府内的菩萨面前引。
王府大门仍在洞开等待着……
不知为什么,我又开始战战兢兢了。或许是这位喇嘛爷刚刚警告过我:雪驹是一匹不祥的马,尚需七七四十九天的磨难和祈祷。
冷幽幽的灯光,阴沉沉的亲丁!
乃登喇嘛瘦小枯干的身影……
狰狞不动的石狮子!
近了!近了……
突然,黑暗中飞窜出几个黑影。为首的仅仅压低了声音问了声:谁?我已经听出了这便是那位凶残狡诈的小玛力嘎!
我顿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谁?我是谁?”谁料这位竟在嘻嘻哈哈中也似忘了自己是谁?
“喇嘛爷!”小玛力嘎似觉有些丧气。
“喇嘛爷?”没想到竟又引起了悲哀,“就个儿大小差不多,是不,没分量,在日本人那儿换不来赏!”
“不不!”小玛力嘎显然也不愿得罪这位喇嘛爷,忙打圆场说,“深更半夜,您这是在忙什么?”
“捡脚印!”这位也供认不讳。
“捡脚印?”小玛力嘎莫名惊诧了。
“脚印!”十分地悲哀,“今天晌午在这大门外溜弯儿,丢下了九百九十九个脚印。九百九十六个是上天堂的,留下了三个是下地狱的。造孽哟!得捡回来,捡回来!”
“这?这……”小玛力嘎难以应答了。
“还不快找!”这位喇嘛爷回头朝我就是一巴掌,“这中间的找到了,剩下的这一大一小到底溜到哪儿去了?”
我无声,只顾垂着头随他找……
事后我才知道这有多危险!直至深夜,大小玛力嘎之间的争功邀赏并未结束。大的派了自己的亲丁在王府大门等候“送货上门”。小的则准备半道打劫以破坏其“老谋深算”。多亏有乃登喇嘛的及时闪现,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又一次裹紧了紫色的袈裟……
但似乎已经用不着了。王府大门口的亲丁一听喇嘛爷这大大咧咧一嚷嚷,显然已发现了黑暗中骤然闪现的另一些亲丁。双方当然要箭拔夸张地各为其主了,遂也再顾不上这位身后带着个小喇嘛的怪老头儿了。
我跟着他径直向王府大院走去。
门外还在吵、还在斗。
夜色很浓、很厚、很重。
喇嘛爷又在哼哼唧唧。
竞唱起了歌:
九百九十九只小黄羊啊,
就差一只便整一千了;
九百九十九里的山弯啊,
就差一步便上西天了!
九百九十九个小美人啊,
就差一晃便成老太婆了;
九百九十九个等身头啊,
就差一拜便得到正果了……
深府大院,一重又是一重。
走过假山,又过亭台。
更深了!更深了!
蓦然抬头!
家庙……
绝没想到,命运竟为我掀开这样的一页!
说是家庙,规模其实不小。在王府后花园的小山坡上,是一处自成体系的喇嘛寺院。典型的蒙藏式合壁建筑风格,而又不乏内地庙宇的特有精华。气魄宏伟,古色古香。历代温都尔王为显其惟我独尊,曾不惜工本使其更显神圣。
只不过现如今有点显得苍老了……
但我才刚刚过了十二岁,少年的热血使我片刻也难得安静。乍猛从开阔的草原来到这封闭的世界里,不知为什么总被我回想起那自由自在奔腾的马群。
谁料,乃登喇嘛做得更绝……
一把我领进他的禅房里,也不举行什么仪式,立马把我的满头乱发剃成了个秃葫芦光。兴头儿满大,似完成一件杰作,还不断拍打着我的光瓢念念有词道:
秃葫芦瓢,秃葫芦瓢,
干干净净不留一根毛;
没有了烦,没有了恼,
滚瓜溜回心头不长草……
我不由得流下眼泪了,泪光中不知为什么总闪现出珊丹的模样:明媚的眸子在闪亮呢,长长的睫毛在抖动呢,姣好的脸庞在变红呢,动人的身姿在走动呢……
我开始抗议了!
“我只当七七四十九天小喇嘛!”我说。
“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他答。
“多了一天也不干!”我说。
“少了一天也不行!”他答。
“说了算!”我强调。
“走着瞧!”他却道。
“什么?”我不安。
“嘻嘻!”他在笑。
我奋起要走了,这位喇嘛爷也不拦。只顾望着我的光葫芦瓢一再欣赏,竟为自己的手艺笑得不亦乐乎。我知道,当喇嘛的并非必须剃成这个模样,他这是成心变着法儿让我没脸见人。光葫芦瓢只能躲在庙里,一出门不就让人一眼认出来了吗?天哪!即使裹上袈裟也寸步难行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佛爷发话了,“献宝者必须在召庙之中当七七四十九天喇嘛,颂七七四十九天经文,磕七七四十九天长头,转七七四十九天经筒!”要不然,“就是日本人不要你的小命,王爷他老人家也饶不了你!”
雪驹!我那天生带着晦气的雪驹……
为了从日本人那里救出阿爸,为了实现从小就追求的那骑手梦,忍了!忍了!只能忍了这七七四十九天!但我还是为自己削落的那堆乱发哭了个昏天黑地,竟在疲劳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而那位喇嘛爷也置若罔闻,似乎仍只顾欣赏我那光葫芦瓢。
我在排房里不知睡了多久……
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仍听到有谁在远方说着话儿。但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往返奔波,早使我陷入疲困的梦境不能自拔了。好像觉得有一缕阳光射在我的眼帘上,但就是任我怎样努力也睁不开来。
恍恍惚惚,仿佛是索布妲姨妈……
这并不奇怪。王爷为了让家庙里的喇嘛集中精力为他祈福祈寿,庙里的大多劳役是由奴隶代为完成的。索布妲姨妈作为王府的使役奴隶,背水背柴还是有机会进入家庙的。
他们好似正在议论我……
“梦!这孩子正在做着一个梦!”乃登喇嘛的声音。
“梦?”姨妈的声音是颤抖的。
“还梦着王爷开恩呢!”喇嘛爷的叹息。
“可怜的孩子!”姨妈在说,“王爷还能顾得上这个吗?日本人根本不相信巧合,正点着名问他要人呢!大小玛力嘎也只把他当成个浑虫,更争着抢着只顾争功邀赏呢!为了抓住这孩子,今儿又各自打发亲丁出发了,下令要像篦头似的把整个儿温都尔草原篦几遍!”
“放心!篦不到这里!”喇嘛爷忙说。
“可这孩子将来呢?”姨妈在问。
“唉!”乃登喇嘛又在叹息了,“我不该告诉他仅仅七七四十九天!”
“什么?”姨妈惊讶的声音。
“看来,”乃登喇嘛也不解释,并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幽默风趣,“日本人一天不走,他就得当一天喇嘛!日本人一辈子不走……”
“他就得当一辈子喇嘛?”姨妈说。
“唉……”不答。
什么?要我当一辈子喇嘛?那珊丹呢?那雪驹呢?那我日夜追求的幻想呢?
“不!”我猛地从梦质中挣扎了出来。
“敖特纳森!”索布妲姨妈一下就把我揽人怀里,“我可怜的孩子……”
“可怜?”喇嘛爷竟突然再不唉声叹气。
“您说什么?”姨妈不解。
“可怜个屁!”只见这小老头儿挺着鸡胸脯说开了,“从老年间咱蒙古人就留下这规矩:家有三个男孩送两个进大庙当喇嘛!有两个送一个!只有一个呢?更没挑没拣更该轮到他了!愁眉苦脸干什么?你天生就该当喇嘛!你地造就该当喇嘛!你父母一生下来就命中注定应该当喇嘛!”
“我不!我就不!”我还在哭叫。
“哈哈!”喇嘛爷的鸡胸脯挺得更高了,“你敢往这儿招鬼,我就先送你下地狱!是不是也想尝尝日本警备队的滋味?我这就去叫小玛力嘎来!”
“阿爸……”顿时我只有饮泣了。
“敖特纳森!”姨妈也趁势劝我,“看来你眼前也没别的地方躲,可兔子的尾巴能长得了吗?不但咱这里远山有人打日本,听说四面八方打日本的人多着呢!你没听人说吗?别看蚊蝇成群结队,一场秋风就扫个净光!”
“就是!”小老头儿也马上插话,“佛爷也早就说过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若不报,时辰不到!”
“你就先安心躲躲吧!”姨妈说。
“姨妈……”我只剩下啜泣了。
“听话!”姨妈再一次搂紧了我。
“起来!”喇嘛爷却在呐喊了,“当了喇嘛还离不开奶吗?没出息!住在我这儿,没那么便宜!后头有处犯戒喇嘛的思过洞,你先藏在里头给我修炼七七四十九天去!”
什么?什么?我当即憎恨起这小老头儿了。
姨妈竟不劝解,好像也很同意。
我当即目瞪口呆了!
这才是雪上加霜!
我的珊丹呢?
我的雪驹呢?
还有……
而喇嘛爷非但毫不通融,竟又围着我的光脑袋转悠起来。似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作”,进而还叨叨出声来了:
秃葫芦瓢,秃葫芦瓢,
干干净净不留一根毛;
没有了烦,没有了恼,
滚瓜溜回心头不长草……
看来,我必须面对小喇嘛的生活。
被深藏在家庙之后的石洞中。
与世隔绝,慢慢适应。
但仅仅才过了三天。
我就差点疯了!
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