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里应外合-瞭阳崮祭

第二十五章里应外合

月光渐淡,整个瞭阳崮大寨休浴在一片银灰色的光亮之中。公玉东正要走了瞭台回家,突然有人叫他:“叔!叔在上面吧?”

公玉东一看,瞭台下,族侄公方忠提着一盏风灯,仰着脸亲热地招呼他。公方忠说道:“叔,家里都拾掇利落了。几个爷们此想请您去丢几把呢!”公玉东答应了一声,心里有些高兴。

这段时间,公方忠这个往日对公玉东怨言不断的、见了他就溜墙根躲着走的族侄一改旧相,逐渐和公玉东亲近起来,巡寨降哨十分尽心,时常主动跑到公玉东家里帮工打杂,很是勤谨。梦莲婚事,更是跑里跑外,忙得脚不沾地,很有点一家人的味道了。而且,手脚也干净利索,一改好捡拿瓜果梨糖的旧习。公玉东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看来,宽怀待人,终能感化。方忠有了长进了。年前罚了他一下,还是管用的。一家人,总还是一家人的!只有体悯他人,才能有好报的。

摸骨牌、斗色子、搓麻将、玩叶子,公玉东都会,而且玩得挺精,但他不赌钱,或者说从不大赌,更不用说到外面去赌或在家聚赌了。最多没事了、无聊了,和家人一块玩玩,弄几个铜子记个数、分个输赢也就罢了。对于人生的几大嗜好他有自己的把握和见解。

吃、喝、嫖、赌、抽,人生陋习,又为许多人所喜好,但这几项中也有个轻重厉害之分。大吃大喝,能费财,但败不了家,而且只能是吃自己喝自己的,自己没的大吃大喝了,你还吃么喝么?还不得收起手爪来重新挣吃挣喝。嫖,能败家,但还不至于败到底。因为它还有一个年纪、身体、名声的诸多限制。最能败家而且难救的是赌和抽。只要陷进这两道中,想活着打出滚来,难了。并且能连任何脸面、尊严都可以不要,什么家人、什么亲戚朋友都可以不顾,可以说为了这点嗜好可以六亲不认,什么下贱不要脸的坏事、脏事,都能干得出来。而且这两大恶习中的抽,还能限制,世上就没有这种东西了,你还抽什么?但赌就不好禁了,得空,就能发作、蔓延开来,而且在任何场合、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用任何赌具都能赌将起来,很难禁止和限制的。染上这个,就太可恶了。公方忠的老爹不就是个败掉家的明证?因此,公玉东在自己本族中明确族规,任何子弟不准赌和抽,尤其是赌。凡赌大注,弄出事的,一律吊起示众并赶下山去。但对一般的娱乐性的玩玩,他不限制,而且还经常参与,但他从不和外族人玩。

公玉东看看天,乐了:“今每儿什么日子,还摸一把?”

公方忠馅笑着,说道:“就今每儿这日子,才该模一把哩!时候快半夜了,明日又得起大早,躺下也睡不着,不如丢着色子,待天亮大总地送俺妹子过门就是了。”

公玉东有些犹豫,说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今日轮值的不知派妥当了没有?”

“表叔呀,晴好吧!今夜,我值宿。你下来看看吧,各处我都安排妥当啦!”

从寨门口晃过一个肩背大刀、手提快枪的大个子来,仰面向瞭台上搭言道。是表侄伊方臣。

“哦,他表哥啊。你轮值?好。今晚上爷们儿们多辛苦辛苦,加强警戒,明日老叔请大伙喝酒。”公玉东说着从瞭台上往下走,公方忠忙跑上几步扶着他下了台阶。

公玉东看了一下,四处岗楼均有灯光闪烁,寨门口守值的伊方臣带的壬字队队员守门的守门,站岗的站岗,就是在寨门里侧屋里值夜待命的一些队员也着装整齐,精神抖擞,没一个烤火打盹的。公玉东很欣慰,看来年前整顿山规还是有效果的。方臣不愧当过几年兵,带的这个队是比别个认真些。不孬。他的心情松了下来。耍一把待天亮?也好!

中央小寨子议事厅里路东、方民、茂田、茂国、茂伸几个本家爷们儿早在等着公玉东了。天明他们将一块去送梦莲过门。他们是送亲的“大客”。

梦莲坐在床上,想到明晚就要与吕庆阳同处一室了,这冤家又有哪般花样?是“暖手”还是“吕”宇?还是……想起吕庆阳那副急相,梦莲就想笑。但想笑又不敢放声,想睡又睡不着,颠颠倒倒,直到大屋里响起色子的碰撞声,她才打开了哈欠。

程奶娘洗了把脸,走进里屋,爬上床来,长叹一声:“小闺女拉巴大了,一眨眼成了人家的了!来来来,今晚再让阿娘抱抱。”

梦莲望着如同亲娘一样的奶娘,很感动,一下钻到奶娘怀里,像小时候那样错起身子,窝进奶娘胸前,蒙胧过去。

公玉东被公方忠引去之后,伊方臣和学子马上回到岗屋,从墙角搬出坛酒来,摆上碗,打开酒坛,倒上酒,又从床下拖出一瓦盆盖着盖簾(用怵秸秆扎的一种圆形或方形的炊具,可以遮盖碗盆)的早已准备好的狗肉冻来,扔下一把大葱,让学子带四个自家门里人的山丁去替下守门值勤的山丁,顺手又给两端碉楼的山丁提过一些酒去。伊方臣把手下的其他山丁拢到屋里,心中默点了一下人数,见无差池,端起碗,对山丁们说:“兄弟爷们儿,明天是山长发送闺女的好日子,咱可得守好山哟。天寒地冻,咱先喝点烧酒暖暖身子。尽喝!喝得晕乎的暖和的,咱再上岗去。这酒可是山长赏的哟!开量喝吧,爷们儿们!”

山民历来好饮,又难得有机会放量喝不要钱的酒。今日酒好、肴香、葱辣,早已垂涎三尺,一声号,找筷子的找筷子,端酒的端酒,不大工夫,一坛二十斤的烧酒已下去了一半,狗肉冻也下了半盆,大葱也分散一空。半碗酒下肚,才有人想起歌颂伊方臣来:“表哥,跟你干,就是舒心!啊?你这人公道!体贴伙计们!让咱喝酒,却让学子和你的几个爷们此亲戚去守寨门!啊?天冷,咱坐里面,你却坐到门口风道里!啊?”

众人进屋,伊方臣就关死了门,并坐在了门口。

接着许多人齐颂起伊方臣的好处来。

伊方臣谦虚地和大伙连连举杯,并说道:“兄弟爷们儿们,抓紧时间放开量,大点气喝。喝完咱还得上岗去呢!说走就走,没喝够的,我可不管!”

于是,喝酒的速度加快了。

伊方臣喝的是另一坛的酒。山丁们喝的这坛酒却有些古怪,半个时辰不到,酒量小的,早已歪倒在地上打呼,酒量大些的,嘴里还嚅嚅着,啰啰着,说着念着,一撂碗,垂头瘫在了酒桌后面。

伊方臣哼哼笑起来,站起,用脚踢踢山丁,没一个能动弹的了。伊方臣打开门,一看,学子几个早已回来伏在了门边。伊方臣问:“妥了?”学子说道:“我不放心你……”伊方臣笑了:“我这也妥了。”爷儿俩对视一乐,进屋来,从墙角模出早已备好的牛皮绳,把屋内昏睡不醒的山丁的手脚捆了起来,然后拢起山丁们的枪械刀仗,抱出门,吹熄灯,从外倒扣上门,月巴西斜,崮风飒飒,山崖上山鸡惊乍乍的咕咕声,山凹里小兽凌厉的曝叫,愈发增加了寒夜的恐怖。一阵山风掠过,悬崖上的荆棵发出刷刷的惊响。瞭阳崮西寨墙两头的碉楼枪眼里闪出微弱的灯光,东寨内除了中心小寨子还有灯光并不时发出一阵阵微弱的人声,寨内住家已没有了一丝光亮,天寒夜长,人们已经沉睡。

月光渐暗,崮上一派安详、静描。劫难,却像乌云一样向大寨漫来。

十九日,李小全睡了一天,天黑断了,才钻出偏厦,吃饭时他问包布新:“公方忠那,敲定了不是?”

包布新答道:“他铁了心!我已给他钱,让他画了押了,你那把小枪,他也收下了。放心吧,保证没事!”

李小全说:“那就好。只要他把山长缠住一二个时辰,也就行了。”

李小全扎上鞋带,打好裹腿,又将小袄挽起,收收腰,用腰带扎紧,左臂上缠上毛巾,伸伸腿,活动活动手臂,觉得很利落了,拾起枪,立在包布新的杂货铺里,抬头看看月亮,估计一下时间,低声问:“狗子,拾掇好了吗?”

同他一起上山来的那个小光棍“嗯”了一声,下腰抄起了一盘细麻绳。

包布新牙直打得得,颤着声问道:“小爷,行吗?山上巡夜的可有三十多,还有四十人在小寨里……”

黑影里,李小全的白牙一闪,说道:“哼,小寨子里是值宿的。宿,就是死的。而且,巡夜的那些猪羊这会怕是早叫学子爷儿俩给放倒了。那酒里,可有叫人睡死觉的好东西!什么?蒙汗药!”

“学子?”包布新惊讶地叫起来,李小全一把捂住他嘴,低喝道:“噤声!”

狗子把嘴贴到包布新耳边,得意地说:“学子原本就是咱少营的兵!为要这大寨,咱们李爷爷儿俩用了一年多的脑子啦!”又“哧”地一声笑了,“学子这个狗日的,到哪也改不了好闹的脾性!前天在寨门接应咱,他还弄那些洋相哩……”

李小全也不由得小声笑了,又说道:“快一年了,他没见着咱了,想的呗!”

包布新心中暗暗吃惊:光棍们厉害呀,早伏下底线了。又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做了这桩买卖,要不,人家也能做。那样,自己不但不发财,搞不好,还要破财。心底原存的一点愧疚,一下就飘散了。

包布新低估了自己的作用。没他,山上山下通个信息就难;没他,李小全上来,就没个地方存身。要不,李殿全也不会在他身上下工夫了。

包布新又有疑惑:既然伊方臣是卧底,是光棍的人,怎么又会在向七区告自己的状纸上签名呢?莫非……李小全推他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索。李小全说:“寻思什么?走,接应弟兄们去!”

白光一闪,李小全从裹腿里抽出把匕首,袖在腕间,又咔地声将匣枪顶上火,指指包布新,“你,头里!”

包布新想想管怎么着吧,到了这一步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于是哆哆嗦嗦从床上卷起两床棉被,战战兢兢溜出院子。

三人猫着腰,拉开距离,贴着南寨墙又顺着内寨墙奔向了北寨墙。李小全已选好了这段两面环墙有几株柏树的角落,他看中了这几棵根深深扎在崖缝里的老树。崮下山凹处是一片黑松林。

窝到寨墙角上,李小全贴耳四下听听,一耸身,上了寨墙,看一眼远处中心小寨子碉楼里的灯火,估计一下距离,约有近一里路。听听没有动静,才一伸手,把包布新拽了上去,狗子也一折腰、一错身上了墙。

李小全从怀中摸出一粒石子从寨墙上抛下了山崖。石子小,没发出太大的声响,李小全屏住气,支起耳朵,不大一会儿,又扔下一粒石子。片刻,崖下传来一声夜猫子的叫声:“咕咕喵!”一会儿,又是一声:“咕咕喵!”李小全一挥手,狗子抖开绳子,一头在手上打个挽,一头挂上块带凹的石头,慢慢顺丁崖去,过了会儿,下面有人拽了拽绳头,麻绳又拽了上来,绳头上引上来一根把粗的大绳,狗子解下细麻绳,捋起大绳拴牢在寨墙内的一棵碗口粗的柏树上,怕不牢固,又在寨墙的石煤上绕了一圈,接着用小绳拴起棉被放了下去。一番折腾,已是满头大汗。

李小全又猛力拽了拽大绳,大绳拴得很牢,这才又抛下去一粒石子。接着,耳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一会儿,一个背着枪的光棍爬上寨来,月光下,头上亮亮地泛着油汗。李小全一伸手,将他拽上来了,点点头,一指,做了个手势,那光棍没停下来喘气,顺下大枪,靠在了寨墙头,向东警戒。

狗子又拽上一根大绳,挂牢在另株柏树上。一前一后又爬上来两个光棍。两个光棍立即跳下寨墙,伏地摸树检查大绳的牢固度,见没事,便向墙上做了个手势。一会儿又爬上来两个光棍。众多的大绳众多的光棍络绎而上。爬上寨来的土匪人人嘴里咬着一根荆条,背棉抱,着单衣,打裹腿,收拾得十分利落。狗子一招手,先上山来的十几个小光棍齐集过来,狗子问道:“小爷传去的图,都见了吗?”将到肯定的回答后,狗子指指东寨,说道:”哥几个随我来。分三拨三人一伙,用小刀子,万不得已不得动枪,咱先把东门和南北石望堡里守夜人处置掉。“几个小匪立马翻进内寨无声无响地散开了。后面又上来一些光棍后,靠在东寨墙上警戒的那第一个上山来的小光棍摆摆手,众小匪马上依次靠在了内寨墙上向东警戒。

小光棍们黑衣黑帽,贴在黑色的山石上浑为一色,不注意不到近前看,很难被发现。

李小全拍拍依在东墙垛上的那个先上来的光棍,贴着他的耳边说:“喜子,扎着了吗?”

那叫喜子的光棍也是个年轻人,从嘴里吐出荆棍,用手抹一把汗水,平平气,也贴着李小全的脸说道:“不碍。我们也带了几床被,把崖下葛针丛压上了。”

李小全问:“老头呢?”

喜子撇撤嘴,往西一指,说道:“老东西们都窝在那边小顶子下的洼塌里。这边,全是咱少营的弟兄。”

李小全鄙视地抽抽嘴角,拍拍喜子,点点头。

这次李殿全带出山来袭寨的百名光棍中有三十名老匪七十名小匪。

李小全起身向东寨看看,听听,见没什么变化,暗笑了:狗子这家伙真是条不开声咬人的好狗,厉害!马上又叫过包布新来,让他带喜于几个去西门接应伊方臣。得手后,就在那边守住。

喜子一招手,十几个小匪立即跟上,贴着北寨墙向西摸去。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十多个小光棍就融入灰黑色的夜色中了。

到了西墙根,喜子立住,拉住一个小匪,做了个手势,立时五六个小匪贴墙向南碉楼奔去。喜子计算一下时间,抽出匕首,一比画,几个小匪掩到了北碉楼石门口,听一下,身子一引蹿了进去,楼上灯火晃了几下,只听“噗噗”几声轻响,便无了动静。喜子掏出一把线香,在灯火上点着,走到碉楼南窗口一望,点点头,又走到东窗口,伸出香去晃了几晃。同时南碉楼上也有香火晃动。碉楼上的灯光又像往常一样亮了起来,李小全点头:喜子,利索!

下半夜,小光棍们已全部登上山来。小光棍们贴在寨墙下的阴影里,像一群待命扑击的野狼,瞪着赤红的眼睛打量着陌生的山寨。由于紧张,他们已不觉冷。

李小全一只脚蹬在北寨墙的石煤上,全身绷紧,头发扎撒起来,像一只蹲伏扑食的头狼,环视着沉睡的大寨。望望天,冲西寨门方向连叫几声“咕咕喵”,西门方向尚未反应,内寨不远处却突地传来一声回叫。李小全心里正在疑惑,狗子翻墙过来了。这么快?!狗子平静地抓把烂草擦着手,平静地说:“妥了。‘李小全问道:”咱人呢?’响子说道:“我让他们控制住那三个点了。”李小全拍一下狗子,赞道:“漂亮!”狗子龇牙一乐,白白的牙齿十分尖利。

这时,从西寨门那里站到月光下一个人影,手举一把香火晃了几晃,香火光一亮马上又消失了,接着一个人连咳几声,不加隐蔽地踢踏踢踏地走了过来。

狗子笑了:“日娘哎,是学子个狗日的!”

学子来到近前,四下瞄瞄,点头晃脑,嘿嘿地乐了,李小全跳下寨墙,学子忙要行礼,李小全一把抱住了他,小声亲热地说道:“混珠!大咧咧的,不怕误伤了你?”

学子说道:“跟小爷干事,从来就不用担这份心!”

李小全伸手捅了他一拳,说道:“办完正事再啰啰。寨门那边搞完了吗?”

学子说:“刚搞定,现在两头碉楼上全是咱的人了。喜子够狠的,连几个醉汉也不留。我爷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怕互相误伤了……”

“学子,你爷儿俩大功一件哪!”李小全亲热地搂住学子,向东一指“怕就怕碉楼上那个值更的。”

学子做个鬼脸,说道:“上班岗就换上咱的人了,我俩表弟。可记准了:楼顶上那俩是自己人,院里守门的可不是咱的人,别干反把了。其他的人都窝在楼下睡觉,没事没事。”

李小全不由叫声好,又忙捂住嘴,小声赞道:“漂亮漂亮!学子,这一年卧底可把你练出来了,怪不得你这么大摇大摆的呢!来来,伙计们,咱这么办。”

李小全把狗子、学子拢到北墙下,说道:“都听好了,枪响为号,不许再闹着玩!错了,不行!学子,你地形熟,你带二十个弟兄从南北两侧把中心小寨子封起来,封住枪眼,见人就打,但这阵子先不惊动他们。狗子,你带二十个弟兄在这内寨墙上做预备,给学子打接应,枪响后,从两翼往东寨突,约合你安在石望堡里的弟兄,一块儿制造混乱,把老庄户熊都哄赶到西寨这空场上来。其余几个,随我去寨门接应老头子。都听明白了吗?学子,不准你再搪嘻(不正经、闹着玩之意)!”

学子龇了一下牙,说道:“嘿,我那是不想要命了!来吧,哪伙兄弟跟我?”

李小全立起身来,一挥手,小光棍们分成了三拨,弓下腰,开始了行动。小光棍们伏在地上,蠕动着,如同一批山龟慢慢靠近选定的目标。

两侧碉楼已被控制,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微响,西寨墙中间大寨门派中透出一束月光,门开了,月光下,门洞里闪出几条人影,飞快地向两侧碉楼扑去。接着,又是几条身影闪过,顺着南寨墙阴影向东窜来,控制住了内寨的西南门。

李小全暗笑一声:“马后炮!”不由又有些敬意,老头们攻寨掠围经验丰富,很知道控制要点,而且这么大岁数了,腿脚利落,不弱少年。往后还不能太轻看了他们哩。

李小全迎上前去,在大寨门边他碰到了大口喘气的疤子,李小全扬枪向他打个招呼,问道:“顺当吗?老头子呢?”

疤子正要搭话,包布新领着伊方臣过来了,伊方臣身后紧跟着四个山下。伊方臣低声嘿嘿地笑:“顺当顺当!小爷,你那药真管事!半碗酒就都撂倒了,这睡的和滩泥似的。喂,小爷,这几个是山上投向咱的伙计,是他们控制的寨门,用尿浇湿的门闸,放司令们进来的……”

“尻你妈妈,别表功啦!都叨叨了三遍啦!亏了你,明几个都有赏!”

伊方臣的话被赶过来的李殿全打断了。

李殿全穿着一件小袄,不系扣子,袄襟挽着,腰间束紧一条褡布,手提双枪,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唉,奶奶的,老了,老了……”

妞儿像只黑熊似的护在他的身后,大背着枪,手里提着一根三尺六寸长的熟铁棍。妞儿人高马大,作战骁勇,嫌用砍刀分量太轻,专门找人打造了这么一条四十斤重的铁棍,用于肉搏。棍沉力猛,所向披靡,很是厉害。

李小全没接李殿全的话茬,拍拍伊方臣的肩,说道:“老伊,首功!快找点白布,让这几个弟兄把左胳膊缠上,做个标记,免得待会误伤了。慢着!干脆让这几个弟兄回自己家去守着,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伊方臣连同几个投匪的山丁一阵激动,感动得连声唉唉。

李殿全不满地一跺脚说道:“小全子,还磨蹭啥?突寨呀!”

“你声小点儿!”李小全嘎声嘎气地说道,“急啥?我还不知道这边你怎么安排的呢!”

李殿全笑了:“尻你妈妈!够细的啦——晴好吧!西寨门是大网的网日我还不明白?再留十个老弟兄在这守死——行,他们都听喜子的指派。岗屋里我看了,二十多个山了巴和死狗似的不省人事了……”

李小全点点头,又拍了伊方臣一下,一转身说道:“包布新,你就留这,协助喜子。”接着一挥枪,面色沉了下来,“老少兄弟爷们儿都听清了,枪声为号,一块儿下手。错了步,砍头!到时别说我不讲情分!老伊,你带路,走!”

包布新心中不愿留在这边,刚要张口说说,一看李小全凶神恶煞的样子,话又吓了回去。

李殿全不以为忤,反而十分欣赏李小全指挥若定的冷静和冷酷。尻他妈妈,这个儿,成人啦!

李小全猫腰带着李殿全及一群老匪向东走去,到了内寨墙,又一挥手,狗子带的二十几个小光棍拢了过来,李小全低声嘱咐了几句,狗子带着人翻墙进了东寨,向住家模去。李小全父子及二十几个老匪贴着山脊向公玉东的小寨子扑去。

一百多个老小光棍已按预先的分工完成了对瞭阳崮大寨重点目标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