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潮声》、《船》和电影
再接再厉,琼瑶继续向人生和事业的高峰冲刺。
1965年一开始,琼瑶就出版了短篇小说集《潮声》。
《潮声》收录了琼瑶18篇小说。
《桥》写的是一对成年人,他们各有家庭,然而,他们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就能够看进对方的心里。
《黑眸》叙述的是一对青年人,在图书馆相遇、相恋的故事。
《美美》是一只猫的名字,但对于发现它的主人,却是幸运的,它替主人赶走了虚假的男朋友,留下了真心的男朋友。
《一颗星》描写了小秋的恋爱,小秋的三个好友都结婚了,只有她还没有动静。原来,她在等,等着一个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离开她的键。
《复仇》讲述的是一个受人压迫的小男孩高绍桢,从5岁时父亲死后,就被父亲的好友收养,受尽了折磨,可到了18岁时,高绍桢逃走了。15年后,高绍桢又回来了,他想复仇,然而,他想复仇的对象,已经不需要他来复仇了,因为他溺爱的儿子使他得到了报应。
《苔痕》讲述的是一个32岁的女画家李如苹和一个不超过25岁的记者叶其轩的恋爱,为了躲避世俗,他们跑到山上去居住,可最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婚事》讲述的是一个小女孩嘉媛和一个小男孩景嵩,他们都是不服输的,景嵩从不曾相让于嘉媛,然而,当他们都长大的时候,双方的父母却使他俩讲及婚嫁,虽然嘴上不服,但在内心深处,他们却是相恋的,终于还是成就了婚事。
《尤加利树·雨滴·梦》讲述的故事具有一个嘲讽的意味,一个男孩因一个女孩的与众不同而娶了她,然而,生活中,他却因她的与众不同而烦恼。她好像是不识人间烟火似的,窗外的一排尤加利树(也叫大按叶树)使她迷惑不已。她爱雨滴,她还在怀念以前的那个画家,还在做着一个不实际的梦。她好像天生就是要做梦的。她的名字叫梦槐。
《网》讲述一个女作家杜啬,她感情细腻,心中有一个秘密,喜欢一个叫韧夫所写的作品。当她在一次酒会上无意中接触到初夫时,“他的目光接触到她的,就这一接触之间,她知道他们彼此间发生了什么,她恐惧,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但她的丈夫子欣是个政治家,他能洞察杜啬的一切,杜啬逃不脱她的丈夫,她只能呆在网中。
《落魄》的男主角是李梦真,他在寻求着儿时的伴侣,无意中,他睡在一棵大树下,见着了一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就是儿时伴侣的女儿,他只有落魄地离开了。
《起站与终站》讲述一个年轻人,在车站等车,爱上了一个姑娘。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一起等车,从起站到终站,但当他想和她接触时,她却拒绝了,因为她还在爱着一个出了车祸,瞎了双眼,少了一条腿的以前的恋人。
《寻觅》写的是一个痴情的女子,爱人出国后由于寂寞和空虚变了心,她整天在以前和爱人在一起的地方留连,结果,她见到了一个和爱人有着同样眼睛的人,不仅如此,这个人还对她有着许多了解。原来,他是爱人的哥哥,当弟弟和他分享女孩的来信时,他也爱上了写信人,所以弟弟移情别恋后,他理所当然地回来了,关心、爱上了这个女孩。
《石榴花瓶》讲述的是一对年轻的恋人,他们相爱,快乐,他们不知世上的夫妻为什么相互吵闹。他们觉得自己不会和那些普通的夫妻一样,他们不会吵闹。可是有一天,当女主人说要有一只花瓶来放花,而男主人用女主人准备买大衣的钱买回一只花瓶时,他们和所有的普通夫妻一样,发生了争吵。从此,争吵就不断,最后,只有分手。
《终身大事》写的是一个23岁的女大学生绮珍,她没有男朋友,母亲非常着急,觉得她很没用,急急地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当绮珍和男朋友见面时,双方都没有留下什么好感,他们客套,无话可谈,而在另一个很自然的场合,通过接触,他们彼此都爱上了对方。
《深山里》讲述了两对迷路的青年人,他们彼此相爱,却又各不相让,不停地争吵。在迷路的山上,他们碰到了一对奇怪的男女,女的又瞎又聋又没有知觉,但男的却对她倾心相恋,在这样的启示下,这两对迷路的青年,深为感动。
《木偶》讲述的是一个女孩,从小受到祖父的宠爱,她无恶不作,欺压别人,最终,善良的祖父醒悟了,教给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谜》讲述的是一对男女,男的高磊对一位女作家的小说发生了兴趣,他给女作家发了一封信,从此他们开始了笔谈。高磊不满足于笔谈,他不顾女作家的阻止,前去拜访她,但结果令人吃惊,原来女作家虽然美丽,但下肢却是残废的。
《潮声》讲述的是一个10岁的小女孩,爱上了她的“徐叔叔”。当她13岁时,徐叔叔结婚,她伤心欲绝,长大后,她做了徐叔叔的情妇,她只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徐叔叔三天。一次病后,徐叔叔答应了她,两人一同到了海边的一个度假小屋,他们一起相拥相抱,直到徐叔叔的助手赶来,背着她告诉徐叔叔他的公司已被他的妻子卖了股票,徐叔叔还是不愿回去,因为她得了血癌。
《船》的创作,里面有琼瑶自己的影子。小说里的女主角唱了一支歌,名叫《船》。
《船》在琼瑶的众多小说中,并不能算是出众的一部,从整个作品来看,悲剧意识是很强烈的,在这部作品中,琼瑶试图表示这样一种观点,即爱不但能救人,同样也能害人。
5.文学宣言:《寒烟翠》
1966年3月,琼瑶创作完成了《寒烟翠》,6月,又完成了《紫贝壳》。
如果从时间顺序上看,《寒烟翠》显然早于《紫贝壳》,但从出版上看,《紫贝壳》又先于《寒烟翠》。
《寒烟翠》书名来自于宋代著名文学家范仲淹的一首名词《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入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的这首词,琼瑶用此题了二部书名,除了《寒烟翠》,还有一部就是《碧云天》。
邹抵漠曾评范公的这首词“前段多人丽语,后段纯写柔情。”
琼瑶创作的《寒烟翠》正是如此,通篇都有诗一般的韵味。
琼瑶在《寒烟翠》的后记中这样写道:
1965年秋天,我刚结束了我的小说《船》,准备好好的休息一阵,
同时,在台湾各地跑跑,疏散一下久因于书桌前的身心。于是,我和我
的家人,有一趟小小的旅行。
……
这一趟旅行的路线有些别开生面,一路上也惊险重重,例如计程车
爬合欢山,半途爬不动了,需要大家下来推车子。好不容易翻过合欢山,
又发现汽油不够,必须放空档,诸如此类。但是,毕竟玩得非常痛快。
当车子翻过合欢山之后,我发现从合欢山到埔里这一段,沿途风景如画,
绿野红枫,引人入胜。而且,这一带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农场,包括退役
官兵办的见晴农场,以及许多私人的小农场。我对农场兴趣很高,一连
参观了好几个。站在那些绿色的植物中间,望着面前的一片旷野、小溪、
树林……我不禁悠然神往。到零社后,碧湖又使我着了迷,于是,《寒
烟翠》的故事在我脑子里成型了。面对着一片醉人的绿,和原野上浓重
的秋意,我想象着那树林里的一幢小屋,一群偶然相聚的人物,一个农
场,以及中国人对土地的感情。站在绿野里,我默默地出了神。沿途的
山地人也同样吸引我,山地村落使我惊奇,一个美丽而原始的山地女孩
给了我闪电般的灵感,我几乎看到这山地女孩穿梭于树林之间,带着她
野性的美,在旷野里游荡。于是,农场、竹林、一个家庭、旷野、湖水、
山地女孩,和一个闯入者——陈咏薇,就连锁成了我的《寒烟翠》。
对于这篇小说,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我要表达的,《寒烟翠》
里已经说得非常明白。我一生,都热衷地追求着美丽的事物和感情,当
然,我遭遇过打击,一度也心灰意冷,但是,至今我仍然相信人生是美
丽的。或者,有人会认为《寒烟翠》过于“痴人说梦”,过于“不真实”。
不过,我们毕竟要承认,人生还是会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和感情存在着。
最起码,让我和喜欢“它”的读者们,相信这份美吧!相信人类的爱心
吧!尽管仇恨、嫉妒、残忍——的种种恶性,依然在部分人的心中作祟,
依然在社会上制造问题,但,人类的爱心应该可以化戾气为祥和,不是
吗?借我书中一句话:人类因为有爱心,生命才有意义呀!
《寒烟翠》在写作上非常顺利,是我的作品中完稿得最快的一部,
前后写了四个月。完稿之后,我觉得有一份宁静,有一份和平,我愿读
者们能有同样的感受。在我的意识里,《寒烟翠》中所有的人物,凌霄、
凌风、凌云、咏薇、韦白、章伯母、绿绿……都是真实存在的,我祝福
他们!请你,也祝福他们吧!
这是琼瑶首次在自己的作品中写出了这么一篇较长的后记。
琼瑶很少谈到她写作的理论,这篇后记,便是难得的值得我们重视的琼瑶的文学理论宣言书,是她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第一次明确的总结,是她一生所有的文学创作一脉贯通的内在的气场。
琼瑶的天才,是一种直觉的不屑于去证明的生而知之的天才。
像琼瑶这样一个非常成功,而又不愿去谈理论的作家,实在是非常的罕见。
她只是凭着一种动物般本能的深刻,凭着血和肉一般真实的生命的痛苦和体验,而达到一种自然的觉悟。
她很少谈理论,她只是把这种觉悟贯穿在她的写作中去。她的作品不是灰色理论的演绎,而是生命本色的自然流露和感动。
《寒烟翠》讲的是一个女孩咏薇因母亲要和父亲离婚,而被送到了好朋友的农场居住。
农场美丽的景色使咏薇入了迷,她开始忘记父母的烦事,她新奇地看着农场的一切:山、树、花、草、湖、羊群,和一些使她感到有兴趣的人。
章家男主人是一个直脾气的人,动不动就生气;章家女主人是一个温柔小巧的女人;章家的大儿子凌霄是一个典型的农民样子;章家的女儿凌云却害羞,怕见生人。
咏薇开始在山上游荡,她在山上看到一个画家和章家另一个油腔滑调的儿子凌风。
凌风爱上了咏薇,而章伯伯却要把咏薇配给凌霄,凌霄也有了所爱的人,就是山民的女儿绿绿。可山民不能和他们通婚,使凌霄一直不敢对父亲讲自己的恋情。章伯母感情细腻,她能懂孩子们的心,而且,她自己也和一个等待她的小学校长韦白相爱着,但她却不能丢下章伯伯这个不知感情是何物的粗人。
咏薇也爱凌风,但却不爱他的油腔滑调。凌风在美丽的湖边,唱了一首歌给咏薇听:
曾有一位美丽的姑娘,
在这湖边来来往往,白云悠悠,岁月如流,
那姑娘已去向何方?去向何方?去向何方?
只剩下花儿独自芬芳!
最终,章伯母留在了章伯伯身边,韦白还在等;凌霄娶了绿绿;凌云爱的画家闯了祸走了;凌风和咏薇终于相爱了。
琼瑶在《寒烟翠》中还借女主角咏薇的口说出“写作是一种发泄,一种倾述,一种创作”。
也许,这时的琼瑶也听到了一些批评的声音,在这部诗一般的小说中,她借咏薇和韦白的对话,说出了自己对文艺批评的一些看法:
“现在写作很时髦,尤其,你可以写些意识流的东西,把文字反复组
合,弄得难懂一点,奇怪一点,再多几次重复就行了。”
我说:“我不想写别人不懂的东西,文字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假如我
写出来的东西只有我自己懂,那么连起码的表达思想都没做到,我还写什
么呢?所以,我宁愿我的小说平易近人,而不要艰涩难懂,我不知道为什
么目前许多青年要新潮,新得连自己也不了解,这岂不失去写作的意义?”
韦白坐正了身子,他眼睛里有一丝感兴趣的光。
“你知道症结所在吗?咏薇?”他静静地说:“现在许多青年都很苦
闷,出路问题、婚姻问题、升学问题……使很多青年仿惶挣扎,而有迷失
的心情,于是,这一代就成为迷失的一代。有些青年是真地迷失,有些为
了要迷失而迷失,结果,文学作品也急于表现这种迷失,最后就真地迷失
得毫无方向。”他微笑地望着我,诚恳地说:“假如你真想致力于写作,
希望你不迷失,清清醒醒地睁开眼睛,你才能认清这个世界。”
“我希望我是清醒的,”我说,“你认为——真正的好作品是曲高和
寡的吗?”
他深思了一会儿。“我不认为白居易的诗比黄庭坚的坏,但白居易的
诗是村妪老妇都能看懂的,后者的诗却很少有人看得懂。《红楼梦》脍炙
人口,没人敢说它不好,但它也相当通俗。不过,格调高而欣赏的人少,
这也是实情,所以,文艺是没有一把标准尺可以量的,惟一能评定一本作
品的价值的,不是读者,也不是文艺批评家,而是时间,经得起时间考验
的,就是好作品。坏的作品,不用人攻击谩骂,时间自然会淘汰它。身为
一个作家,不必去管别人的批评和攻击,只要能忠于自己,能对自己的作
品负责任就行了。”
“你否定了文艺批评,”我说,“我以为这是很重要的,可以帮助读
者去选择他们的读物。”
“我并不否定文艺批评,”韦白笑笑,认真地说,“但是,当一个文
艺批评家非常难,首先要有高度的文艺欣赏能力,其次要客观而没有偏见,
前者还容易,要做到后者就不太简单,那么,有偏见的文艺批评怎会帮助
读者?何况,这是一个充满戾气的时代,许多人由于苦闷而想骂人,很多
就借文艺批评来达到骂人的目的,徒然混淆了读者的看法,弄得根本无从
选择。读者不知道选择哪一位作者?作者也不知道选择什么写作方向?这
样,文艺批评就完全失去了价值。读者通常都会去选择他所喜欢的作家和
读物,他能接受多少是他自己的问题,并不需要人帮助。”
我有些困惑。“我并不完全同意你,韦校长。”
“我是说我们台湾的文艺批评很难建立,在我看来,文艺批评只能说
是批评家对某篇文章的看法而已,可供读者作参考,不能作准绳。”
以上的这些关于文学方面的意见,其实同样可以代表琼瑶在对文学上的思考和方法论,同样可以看出琼瑶日常生活中真实的场景。
6.情感隐喻:《紫贝壳》
成功后的毁誉总是相伴而来的,不过,对于琼瑶来说,她重视的只是读者的接受与否,而不会去顾忌那些批评的声音。
琼瑶在创作完成了《寒烟翠》后,于同年6月,又完成了她的另一部作品《紫贝壳》。
《紫贝壳》据说是琼瑶比较偏爱的一部作品,也是比较沉重的一部作品。
《紫贝壳》一书,无疑是琼瑶和平鑫涛之间那段秘密而沉重的感情生活的一种伪装和隐喻。
在琼瑶的许多作品中,都有这样的情况,虚构只是表面的现象,内在的真实性才是人生体验的一种深刻的觉悟。
这部作品无疑还受了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影响。
这是一个和《安娜·卡列尼娜》情节很相似的故事。
美丽而孤独的少妇佩青作为一位冷酷而势利的丈夫伯南的陪衬和“花瓶”,度过了5年空虚的婚姻生活,但和一位年轻商人夏梦轩的相遇,使得冷漠的佩青开始坠入情网,佩青经过挣扎离开了丈夫,成为梦轩的情妇。
和《安娜·卡列尼娜》不同的是。梦轩有一个安定的家庭,有一个如玩偶般的美丽但不修边幅的妻子,有一对可爱的孩子。佩青的结局仍如安娜一样,她开着梦轩那辆米色的车子驶向大海。
显然,《紫贝壳》比其他的几部作品来说,显得过于“残酷”,但也更多地透露出女性的心灵隐秘。
而且,这肯定与琼瑶这时和平鑫涛的感情生活有关,琼瑶写作《紫贝壳》的日子,也正处于这样的处境:自己离了婚,而平鑫涛有一个安定的家庭,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在高小康的《人与故事》中,他评论琼瑶的这部作品:
“《紫贝壳》显然不是《安娜·卡列尼娜》。托尔斯泰是站在整个人类之上用上帝的慧眼俯瞰女人的痛苦,而琼瑶是站在女性的观点上通过因痛苦而模糊了的泪眼观察世界。后者当然不及前者那么明澈、深沉,但却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世界。”
在《紫贝壳》一书中,完全可以看到,情节、人物和琼瑶的真实生活之间,有一种显见的结构对应关系。
佩青——琼瑶;
梦轩——平鑫涛;
伯南——琼瑶虚构中的丈夫,其实还是琼瑶良心的隐喻;
美婵——平鑫涛的妻子。
高小康在《大众的梦》一书中,借用法国学者格雷马斯在研究故事逻辑时使用的“符号矩阵”,对《紫贝壳》进行类似的“符号矩阵”分析,这里,我们转述如下:
“这个故事的逻辑开端是佩青同伯南的情感冲突,也就是说‘佩青——伯南”是对立关系。梦轩的出现是对伯南的否定,即‘梦轩——伯南’是否定关系;连带着出现的另一对否定关系便是“佩青——美婵’。矩阵就这样构成了。这个矩阵说明了什么呢?首先,佩青在故事中的行动意义在于她是真正爱情的追求者,相对应的,伯南便是爱情的对立面——占有,梦轩是对占有的否定,而美婵是对真正爱情的否定。于是在‘梦轩——佩青’间形成了以“非占有’包涵的涵盖关系‘美婵——伯南’之间是以叫‘爱情’包涵‘占有’的涵盖关系,(在故事中通过她姐夫的挑唆表现出来),而‘梦轩——美婵”这对夫妻便成为‘非占有’与‘非爱情’二者之间既不否定又不周延的两可关系。”
“佩青与伯南在整个行为关系网络中的地位相当。但结局是佩青自杀而伯南无事,严重失衡了。造成失衡的原因在于行为动机的差异: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讲,对爱情的需要属于“缺乏性动机”,离了它就会造成损害乃至死亡;伯南对占有一个体面妻子的需要属于‘丰富性动机’,是一种精神或文化的奢侈。行为关系的对称掩盖着心理的不对称。要克服这种不平衡必须在另一个程度上造成对称,即矩阵上下行的对称:梦轩如果是一个与相同的爱的追求者就行了。然而不然,梦轩不是佩青,他是个‘非占有者”,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家庭、事业等等,行为外延大于佩青。因此整个矩阵中佩青落到了最不利的地位,毁灭便成为不可避兔的结局。”
“这是女性的一种世界观:女人是为了爱而生存的,这也是所有这类言情故事的总基调。但她们爱谁呢?《紫贝壳》表明,如果没有与她们的‘爱’相匹配的‘被爱’,这种爱就会连同爱者一起凋谢。”
1966年暮秋,琼瑶又创作完成了中篇小说集《月满西楼》。
琼瑶1966年创作并出版了三部小说,两部长篇基本上都是成功的,相比之下,中篇小说集《月满西楼》就显得弱了一些。
1966年,琼瑶的家庭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六十年代以前,台湾经济是落后保守的内向型农业经济,进入六十年代,开始向开放、富裕、外向型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同时,伴随着金钱和商品的流入,青年人都以出国为荣。
琼瑶的弟弟也没能例外,1965年,两个弟弟都通过了留美考试。但一笔为数不小的费用,却使他们为难了。
琼瑶作为姐姐,义不容辞的责任心又迫使她出来为两个弟弟筹钱,1966年送走了大弟弟麒麟,1967年又送走了小弟。
但为了两个弟弟出国,以及自己的住房还贷,琼瑶的经济又拮据起来,这一年的创作,钱显然还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7.大学情结:《剪剪风》
生活已经步入了它命定的轨道,故事在按照应有的逻辑继续发展。
1967年,琼瑶只创作了一部小说《剪剪风》。
《剪剪风》的书名来自于唐代韩(人屋)《寒食夜》一诗中的名句:“恻恻轻寒剪剪风”。
这时的琼瑶,似乎已经不如创作初期那样想证明自己了,她的写作似乎有些松懈。起码是从创作的数量上,可以看出端倪。
《剪剪风》的创作,无疑和《烟雨蒙蒙》的情节极为相似,不同的只是年代和背景。但同样是一个富有的青年被两个女孩所爱的故事。
一群充满了活力的学生,他们在一块儿疯,一块儿笑,一块儿闹,一块儿游山玩水,谈天说地,嬉笑怒骂,也一块儿“捉捉恋爱的迷藏”。
这一群人有爱说笑的何飞飞,紫云和彤云两姐妹,追求彤云的祖望,一对青梅竹马的谷风和怀冰,最漂亮的外号叫“水孩儿”陈琳,外号叫三剑客的小俞、小张和小何,还有无事忙小魏、纫兰、美玲,还有多愁善感的我——蓝采。
一次在谷风家中聚会,祖望带来了一个音乐系的朋友柯梦南,他不太爱讲话,总是微笑地坐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别人笑和闹,仿佛是一个观众,一个与大家无关的人物。他应这帮人的请求,唱了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
有人告诉我,这世界属于我,
在浩瀚的人海中,我却失落了我。
有人告诉我,欢乐属于我,
走遍了天涯海角,所有的笑痕里都没有我。
有人告诉我,阳光普照着我,
我寻找了又寻找,阳光下也没有我。
我在何处?何处有我?
谁能告诉我?我在何处?如何寻觅?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蓝采悄悄地走开了,那歌词和歌声那么令她激动,这月光和夜色又令她感动,蓝采不知怎么竟想流泪,非常想流泪。
可回到家中,蓝采对母亲充满了歉意。母亲和父亲离婚后,就一直带着蓝采很辛苦地过着日子,由于受到父母婚姻的影响,蓝采甚至以为自己都不可能恋爱了,她说:“我梦想得太多,我需要全心全意的关怀。我理想中的男人是个很不可能有的人物,是要有深度的,又要风趣的,要是解人的,又不乏味的,而且,还要他是疯狂的爱我的,还要是很有才气的!”
母亲告诉蓝采:“蓝采,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只要你跟他在一起快乐,只要他是真心爱你,你也真心爱他,这就是一个最好的婚姻对象了。记住我一句话,蓝采,婚姻中最忌讳的,是第三者的影子。你的爱人必须整个是你的,你们才可能有幸福。”
母亲的婚姻,就是因为父亲恋着母亲的亲姐姐而导致破裂的。而母亲的亲姐姐,却死了,父亲娶了母亲,却始终忘不了母亲的姐姐,母亲说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
又是一次聚会,他们开始做游戏,从蓝采“窗外起了一阵秋风”到柯梦南“惊醒了我的南柯一梦”,突然的,蓝采失去了参加聚会的乐趣。
蓝采许久未参加聚会,大家都很关心她,蓝采又一次参加聚会,柯梦南对她唱了一支歌: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你的声音?
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你的笑影?
有多久没有接触到你明亮的眼睛?
说不出我的思念,
说不出我的痴情,
说不出我的魂牵与梦萦。
暮暮、朝朝、深夜、黎明,
为你祝福,为你歌唱,为你低吟……
蓝采的眼睛湿了。
春天里,谷风和怀冰订婚了,这个圈子仿佛被传染了,三剑客追求纫兰,祖望追求彤云,老蔡追求美玲,但何飞飞、蓝采和水孩儿,是大家共同可以追求的。这之前,蓝采就知道,柯梦南的加入,使得一半的女孩为之心动,彤云和蓝采谈过自己爱上了柯梦南,水孩儿又和柯梦南很谈得来,因此,蓝采就放弃了自己所做的梦。
谷风和怀冰的订婚晚会上,举行了一个化妆舞会,蓝采的母亲用一幅窗纱给蓝采做了一件仙女的衣服,而何飞飞则化妆成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来,那是一只兔子和袋鼠的混合物,高矮和人差不多,一身灰灰白白的毛,有两个长长的耳朵和短短的尾巴,还有一个尖尖的,半像老鼠,半像狐狸的嘴巴,嘴巴上还有好长好长的几根胡须。
舞会上,大家尽情欢笑,而柯梦南也乘跳舞的机会,对蓝采大胆表白。舞会结束的早上,柯梦南送蓝采回家,两人相爱了。
柯梦南来到蓝采家,蓝采的母亲问到他的家庭,才知道柯梦南的母亲原是父亲的护士,她爱上了父亲,结了婚,生了柯梦南。可是,没多少年,父亲又爱上了他的一个女病人,并和那个女病人同居,和柯梦南的母亲分开了,每个月他供给柯梦南大量的钱,父亲以为让他们生活得非常豪华,就算尽了他的责任,结果,柯梦南的母亲在柯梦南15岁时自杀了。此后,柯梦南曾经度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当他痛苦极了的时候,他就狂喊,狂歌,狂叫,在各种乐器上乱拨乱敲,用来发泄。通过和蓝采这个圈子伙伴的接触,他好了许多,也开始活跃起来了。
相爱中的人总是快乐的,柯梦南把以前的一首歌也改了词:
有人告诉我,这世界属于我,
因为在浩瀚的人海中,
有个人儿的心里有我。
有人告诉我,欢乐属于我,
我走遍了天涯海角,
在你的笑痕里找到了我。
有人告诉我,阳光普照我,
自从与你相遇,阳光下才真正有个我。
我在何处?何处有我?
你可曾知道?我在何处?听我诉说:
你的笑里有我!你的眼底有我!你的心里有我!
他们的相爱无法瞒人了,水孩儿给了蓝采祝福,而何飞飞显得更古怪了,爱热闹的她,反而不常参加聚会了。
这期间,祖望终于弄清了自己的追求对象,他追上了深爱他的紫云,而柯梦南则去接受军训。就在他们这帮人大学毕业前夕,柯梦南回来了,有三天的假期,因此,他们又聚到了一起,决定去海滨露营。
在海滨,何飞飞想让海水浇灭心中的火,对蓝采坦诚自己对柯梦南的爱意,希望蓝采能帮她,可蓝采认为爱情无法转让,因此,何飞飞要去海水中泡泡。柯梦南听到了何飞飞和蓝采的谈话,他惊呆了,他想去追何飞飞,被蓝采劝阻了,可何飞飞却真的被海水淹死了。
何飞飞死了,柯梦南和蓝采无话可说,何飞飞的父母交给了柯梦南一本何飞飞的日记,他们说是柯梦南杀死了何飞飞,柯梦南对蓝采说:
“蓝采,你知道,从今之后,对于我——”他停顿了一下,眼光茫然凄恻。“——生活里是无梦也无歌了,你懂吗?蓝采?”
蓝采无言以对。
那年冬天,水孩儿出国去结婚了,接着,美玲、小魏、老蔡……也纷纷出国。至于柯梦南,他是第二年初春走的,他到意大利学声乐。走前,他告诉蓝采,如果何飞飞活着,他会爱上何飞飞。
而十年后,一则关于柯梦南的报导又使大家坐在了一起,他们计划柯梦南口来后,他们再像以前一样,一起玩一次,可柯梦南却不见他们,回来只在何飞飞的墓前放了一束花,并给蓝采送了一封信,信中,写着那首歌:
有人告诉我,这世界属于我,
在浩瀚的人海中,我却失落了我。
有人告诉我,欢乐属于我,
走遍了天涯海角,遗失的笑痕里才有我!
有人告诉我,阳光普照着我,
我寻找了又寻找,阳光下也没有我。
我在何处?何处有我?
谁能告诉我?我在何处?如何寻觅?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琼瑶自己没有能考上大学,但上大学,在琼瑶的生活中,显然是一个情结,她开始写大学生的生活。琼瑶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作品中,都在写大学生的恋爱。
8.真实的离奇:《彩云飞》
1968年,琼瑶写作了《彩云飞》。
据说《彩云飞》是取材于真实的故事。
虽然如此,但这部小说的情节实在是太巧合太离奇了,很多人相信,即使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也像是中六合彩那样,概率几乎等于零。
这是琼瑶小说最为特异而看上去有些矛盾的地方:很多人都认为琼瑶的小说是虚构和编织的彩色的梦,而事实上琼瑶的许许多多小说,在现实中都有真实的蓝本。
琼瑶对广义的爱的理解,对人性善良一面的充分的肯定和信任,其实正是基于生活中那些真实发生的,让人感动的更为广义的爱的故事。
《彩云飞》讲述的是一个年轻人孟云楼,因为上学的关系离开了父母,住进了父亲的一个朋友家,这家的主人叫杨子明,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涵妮。因为身体的原因,涵妮整日关在家里,对许多事都不太了解,很难跟她谈话,她只能弹弹钢琴,还不能弹太久,太久会使她疲倦。但是,她又渴望着朋友,她好孤独,好寂寞,因此,涵妮深深地被孟云楼吸引了。
而涵妮的表姐周翠薇则是另一种类型,她美丽,活泼,调皮,她对孟云楼也有好感。
一天,聚在杨家的客厅里,从不为客人表演的涵妮唱了一首歌:
昨夜,那夜莺的歌声,
将我从梦中惊醒,
皓夜当空,夜已深沉,
远山远树有无中。
我轻轻地倚在我的窗边,
看露光点点晶莹。
那夜莺,哦,那可爱的夜莺,
它诉说着你的事情。
白天我时常思念你,夜晚我梦见你,
梦中醒来,却不见你,
泪珠在枕边暗滴
我听到微风在树林里,
轻轻地叹息,叹息。
那微风,哦,那柔和的微风,
它是否在为我悲泣?……
孟云楼深深地望着涵妮,深深深深地,看着那发光的小脸,听着那歌词的最后几句,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潮湿了。
涵妮的母亲雅筠找到孟云楼,她告诉孟云楼要疏远涵妮,因为涵妮身体的原故,涵妮的病是先天性的心脏血管畸形,涵妮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孟云楼听从了雅筠的话,他开始避开涵妮。可夜半的琴声却使孟云楼狠不下心,他又见到了涵妮,涵妮对他倾吐了爱意,孟云楼在激动之下,也对涵妮说爱她,可涵妮却因为激动而昏倒了。
涵妮的母亲对孟云楼说爱情是毒药,会害了涵妮,可已经相爱了,如果硬要分开他们,对涵妮来说,也是不行的,因此,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杨家只好赌一把。
孟云楼的父亲知道了这个消息,暴跳如雷,因为本来他和雅筠是一对,可他把雅筠托付给杨子明照顾,却使他们两人相爱。现在,他们的病女儿,又要抢走他的儿子,因此,他不允许。
孟云楼固执地不肯回头,可母亲病危,却使他无法不回家去,在下楼时,涵妮发现了要走的孟云楼,她激动地昏了过去。孟云楼在杨子明的劝说下回到了香港的家,可母亲根本没有病,但他却被父亲拿走了护照,无法回台湾。
终于,孟云楼在母亲的帮助下拿回了护照,他回到了台湾,可涵妮却在他走的那天晚上死去了。
孟云楼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在梦中,他常常会梦到涵妮在唱歌。
孟云楼在酗酒的生活中,偶然发现了一个很像涵妮的女人,他找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名叫小眉,在舞厅唱歌,是个歌女。孟云楼第一次在舞厅见到她,她正在唱一首格调高雅的歌《在这静静的晚上》:
在这静静的晚上,
让我俩共度一段安闲的时光,
别说,别动,别想!
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
把世界都遗忘!
在这静静的晚上,
树阴里筛落了梦似的月光,
别说,别动,别想,
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
相对着凝望!
唐小眉的歌声充满了一种真挚的感情,可奇怪的是她并不太受欢迎,没有热烈的掌声,没有叫好声。孟云楼觉得唐小眉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风尘味,她不是一个卖唱的歌女,倒像是位演唱的女声乐家。
孟云楼把自己和涵妮的事告诉了唐小眉,唐小眉不信,孟云楼要带唐小眉回杨家证实这件事,唐小眉讲出了自己的经历,盂云楼终于死了心。
唐小眉还在舞厅中唱着歌,为了酗酒的爱音乐的父亲,为了养活自己。小眉知道自己在舞厅中不可能得到太多的掌声,她忧郁地唱道:
我是一片流云,终日飘浮不定,
也曾祈望停驻,何处是我归程?
风来吹我流荡,风去携我飘扬,
也曾祈望停驻,何处是我家乡?
飘过海角天涯,看尽人世浮华;
多少贪欲痴妄,多少虚虚假假!
飘过山海江河,看尽人世坎坷,
多少凄凉寂寞,多少无可奈何!
我是一片流云,终日飘浮不定,
也曾祈望停驻,何处是我归程?
可孟云搂真地不来了,唐小眉却思念起他来了。
孟云楼隔了一个多月,他又忍不住到了舞厅。唐小眉这次没有拒绝孟云楼,她叫盂云楼不要去舞厅了,她在外面唱歌给孟云楼听。
可孟云楼老是把唐小眉当成涵妮,唐小眉和他断了来往。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了,唐小眉在舞厅认识了一个男人——邢经理。
邢经理是个很奇特的人,年轻的时候他的环境很不好,他吃过许多苦,才创下了一番事业,现在,他是好多家公司的实际负责人,家货万贯。他的年龄已近五十,儿女都已成人,在儿女未成长以前,他很少涉猎于声色场所,儿女既经长成,他就开始充分地享受起自己生活来。他不是个庸俗的人,他幽默,他风趣,他也懂得生活,懂得享受,再加上他有充分的金钱,所以,他是个最好的游伴。不过,对于女孩子,他有他的选择和眼光,他去歌厅,他也去舞厅,却专门邀请那些不该属于声色场所的女孩子,他常对她们一掷千金,却决不想换取什么。他带她们玩,逗她们笑,和她们共度一段闲暇的时光,他就觉得很高兴了。他也不会对女孩子纠缠不清,拒绝他的邀请,他也不生气,他的哲学是:
“要玩,就要彼此都觉得快乐,这不是交易,也不该勉强。”
小眉对于和他的出游,不再看成一种堕落边缘的麻醉,反而是一种心灵的休憩。他像个父亲般照顾小眉,也像个挚友般关怀她。小眉把自己爱着孟云楼的事告诉了邢经理。
一次,在外面的舞厅中,孟云楼和翠蔽一起时,看见了小眉和邢经理,孟云楼怒不可遏,他狠狠地骂了小眉一顿。
小眉气哭了,跑走了。
邢经理看见了,他告诉孟云楼,小眉一直爱着他。
孟云楼呆住了,他又去找小眉,小眉终于原谅了他。
孟云楼把小眉带到了杨家,杨家惊呆了,涵妮的母亲揭开了谜底,原来小眉和涵妮是双胞胎,小眉的母亲生下她们两姐妹后就去世了,小眉的父亲无法养活两个孩子,就把涵妮送给了没有孩子的杨家。
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孟云楼又碰到了小眉。
这时,孟云楼的父亲又跑来阻止,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娶一个在舞厅上班的人,他劝说云楼,儿子不听,他又去劝说小眉,小眉更是拒绝。
云楼和小眉结了婚,两年后,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上,云楼的父亲和母亲终于来到了云楼家,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