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日子,他回来了,我郁闷得想哭
*晴朗的日子,他回来了,我郁闷得想哭
今天壁虎回来了。他买回来许多时髦的衣服。其实也不是许多,每种款式最多四套。这些衣服是他坐飞机带回来的。还有一些用火车托运。上次他到福建去也弄回来许多衣服。他总是很有办法的。
壁虎回来了,银花、小梅、甜莓儿、还有我,我们都很高兴。这个店只有壁虎是男人,他是这里的中心人物。他一回来店里就有了生气。
壁虎对每一个人都很热情。
当他目光和我的目光相遇的时候,我的脸顿时变得火烫火烫。我怕她们发觉我的神色不对,赶紧掏出手绢擦鼻子。壁虎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过身和她们谈笑风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我们把那些最时髦的衣服挂了出来。壁虎说秋冬的衣服不能进得太多,季节转换是很快的。只要样式时髦,卖一件赚两件。暴利。
这天气像神经病一样,前两天热得像夏天一样。
壁虎对我、对阿秀和小梅说,你们各人挑一件自己喜欢的穿起来,做个样子。
我听到壁虎对银花说过几天还要到上海去搞羊毛衫。
银花没有吭声。我想她心里一定蛮高兴的。这样强强又可以天天来了。
中午吃过饭以后,我听到银花在楼梯口吩咐甜莓儿用小锅炉烧水,他们要洗澡了。直到下午三点我、阿秀、小梅下班,爱兰、小凤来接班,他们还没有下楼来。今天是我九天来第一次按时下班回家。其实我帮银花忙算什么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店是他们的。阿秀和小梅跨上自行车很潇洒地远去了。阿秀最喜欢上早班。这样她晚上还可以到什么宾馆的酒吧去唱歌。她认识那里的经理。她说唱一个晚上可以挣五六十元钱。
小梅下班以后做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她的男朋友蛮多,有一回她男朋友都找到店里来了。为了这件事壁虎把她训了一顿。
太阳光强烈得刺人眼,我在街上走,心里郁闷得要命。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想哭又哭不出来。
回到家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到妈喊我吃晚饭了才出去。我在壁虎店里上班以后每个月都要交给妈八十元钱。
-*小黑蛇
吃过晚饭我就到小黑蛇家去玩。
小黑蛇比我大五岁。今年二十三岁了。一个人住在棕绳巷的一间朝北的厢房里。她在工厂工作。她爸退休后让她顶职的。过去她和她爸住在一起。现在她爸到苏南乡下去了,那里有一个乡办的工厂聘他做技术顾问,这样他还可以拿一份工资。
小黑蛇一个人呆在家里织毛衣。她见我去很高兴。
我问她,你什么不看电视?
她说,没有意思。
我问,怎么没有出去玩?
她说,想快点把毛衣织好,天冷了要穿的。
我坐在她的床边,想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但是我无法说出口。
你那天到我家去找我有什么事?我问她。
没什么。她说。只是闷地慌,想找你到娱乐场去玩碰碰车。
今天我们去玩碰碰车?我提议。我很想去散心。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不去。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上次买本子干什么?
我被她问哑了,心乱跳,像做了亏心事。我呆头呆脑地撒谎,我说,我想到夜校去上夜高中。
小黑蛇尖锐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不信。
我告诉她,找工作都要高中文凭。
她说,你在壁虎那里混混就蛮好的,要是我没有工作我就到壁虎那里去混混,,总比我在厂里拿的钱多。
我说,这不是长久的事。
她盯了我一眼说,神经病。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连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我现在也会像老人一样叹气了。
小黑蛇注视着我的眼睛问道,你现在有心事了?
我说,没有。只是觉得干什么事都没有意思。
小黑蛇说,你快要有心事了。
我说,不知道。
她说,就是。又说,人有心事了干什么都没有劲。
我躺在小黑蛇的床上望着屋顶上的房梁,那五根粗粗的房梁被漆成红木一样的颜色,椽子也漆成了红木一样的颜色。白色涂料涂过的地方就显得更加的白。小黑蛇的人影映在墙壁上。小黑蛇的样子很美。她就像画册上的女孩。她的线条比画册上的美女还要好看。我们家门口的男孩子女孩子都长得像模像样。家门口的老人讲,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子女站出来个个出挑。小黑蛇就是皮黑了一点,身材脸模绝对美,香港影星都不如她。那些男孩子说她的“波”美。
今天我碰到了一件倒楣的事……小黑蛇慢吞吞地说。
我问她,什么倒楣的事?
她做了一个异怪的表情放下手中的毛线说,下班的时候汽车挤得不得了……有个男人挤在你的背后摸你了?我嘻嘻地笑着替她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因为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有男人在公共汽车上摸她。
她摇了摇手说,不是,比这更不得了。
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不得了的事。
你帮我把手提包拿过来。她对我说。
我把她挂在门后面钉子上的那只白色蛇皮花纹的手提包拿下来给她。她从包里拿出了两只透明的塑料小纸包,放在我的手说,你看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见过吗?
我看见这两只透明的塑料纸包心跳顿时加快了一倍,我不敢拿它们。
小黑蛇看我这副惊惶失措的样子笑骂道,傻样!
我不傻。我心跳得利害。纸包上的三个子已经告诉我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再说没有这三个字我也能隐隐约约地猜到是干什么用的。我想到了壁虎……看你脸红的。小黑蛇兴奋地说。
她在这方面知道得很多。有很多的事都是她告诉我的。
她走到我的面前板起脸来说,你把那三个字读出来,她逼我。
我摇摇头说,不。
你读出来!
她逼我。她总是挟制我。她是我们这一带女孩子的头,我小时侯和她打过架,我打不过她。
避孕套!我小声地说,感到恶心。
她却一脸得意地笑。她用手指在我的脸上刮了一下。又回到床边坐下织毛衣。我把那两个东西放回她的包里,也在她的床边坐下。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让她遇到。
那些男人真流氓。我说。
男人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的,小黑蛇说。她盯着我的脸看。女人有的时候也会有,上次我看过国外的……她意识到说走了嘴,就打住了话头。
我们这条街上的人都说她事多,不好。但是具体的他们说不出来。
你有古怪的想法没有?她问我。
我说,不知道。
她说,你撒谎。
我在她那里又坐了一会儿说,头有点疼要回家睡觉。
她说,你走吧。
我就走了。
*今天,我拒绝了他
壁虎回来了。银花又是老样子了,她全天都在外面玩。今天她带着甜莓儿到美发厅去做头发了。甜莓儿是河南乡下的女孩儿,和我同岁。她的皮肤红红的,鼻梁附近散布了二十五个雀斑。银花数过的,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甜莓儿说是二十六个雀斑,为了二十五还是二十六,甜莓儿认真地找过我,找过阿秀,找过小梅,还找过爱兰和小凤。她找我们帮她数,并且帮她证明是二十六颗。
甜莓儿来的时候很土气,现在银花按照自己的方式打扮她,她又变得土气夹俗气了。甜莓儿很讨银花喜的。银花说,甜莓儿鼻梁上的雀斑是俏点子。我问阿秀什么是俏点子,俏点子是什么意思?阿秀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骚点子。我不觉得甜莓儿骚,阿秀实在犯不着嫉妒一个乡下的女孩子。
甜莓儿跟我也蛮好,她把她的照片夹给我看过,她的照片不多,一共只有十张,九张彩色的,一张黑白的。那九张彩色极淡极模糊的彩色照片是她和一个小孩的合影,她说,那小孩是她在原先那家做的时候带的。那张黑白的两寸的照片是她自己的。
她把自己的照片和日本的电影明星三浦友和的照夹在一起。
中午吃过午饭壁虎叫我上楼抄帐,做假发票。我刚一进门他又把门锁上了。我知道他又要干那件事了。他抱住我像发疯一样地吻我,然后把我抱到床上,解我的衣服扣子,解不开,他干脆把我的衣服掀了上去。这一刻我也很想他抚摸我,很想。我穿的是裙子,只要把裙子掀起来把裤子脱下来就可以干那件事了。他没命地吻我,把脸埋在我的乳房中间,他像一条大灰狼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他的手在往下摸。
但是我心里很酸。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淌着,如泉涌。我思念了他那么多天他连问候的话也没有,走上来讲要干这事。我缩起身子,用力推开他,起先他不在意,后来他知道我不要他,就用惊异冷淡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为什么不要我?他用低沉的声音质问我。
我哽咽住了,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他用劲按住我的双肩恼怒地说。
你昨天才干过,脏。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他的手又气又恨地低声喊道。
他愣了愣,却笑了。我觉得他笑的样子很恬不知耻。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把我从床上抱了起来,帮我把衣服扣子一一扣上。他温和地拍了拍我的背说,小坏蛋,认你狠。
他那阵疯狂过去了现在又是一个人。他拿了一包纸巾给我擦眼泪。刚才他是那么粗野,现在他又变得文雅温和了,文雅温和得和这房子,和这个店,和外面的这条街都不相称。
他穿着黑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西裤上还用着那种细细的皮背带。他站在窗口背对着我。我开掉了脸上的眼泪默默地坐在床边。
他回过头来看我,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银花讲,我不在家你吃了不少苦。
我呆呆地看着他,无话可说。他是一个怪人。
他小时侯是我们这条街上最苦的男孩,现在是我们这条街上最有钱的男人。他爸早死了。他妈又不要他了。
他把帐簿放在桌上,叫我把昨天的帐全都抄上去。这个帐簿是不给外人看的。
我抄帐的时候,壁虎就站在我的身后。我感到一股无形的力在吸引我。有那么一刹那我往他身上靠一靠,可他让开了。
他对我说,你以后要学会做帐。
我对他说,人家店都是钱票分开的,开票的是开票的,收款的是收款的。
你愿意收款?他问我。
我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知道他对先前的事不满,他没有达到目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收款就坐在那里走不开了,还是等明年店面返修了以后再说吧。
我对他说,帐抄好了,没有事我就下楼了。其实我并不想下楼。
他不说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十七八岁怕日,二十七八岁想日,三十七八岁日不够,四十七八岁求着日……他说话的腔调很下流。
我对他说,我要到楼下去了。
他说,尾巴,你才十七八岁是不是?
我说,是的。尾巴是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