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妙玉,弘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妙玉武功虽高,可是还没有杀过人,江湖经验也少得可怜。府里很有几个高手呢,别闹不好,她杀不了贾赦,再被人抓住了。如果被抓住了,按说妙玉是不会出卖自己,可就怕她不留神,说走了嘴,把自己捎带出来。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后悔,不该叫妙玉自己去。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弘历刚有点睡意,就被小书童叫醒了,说雍亲王找他。弘历心里一沉,是不是妙玉把事情搞糟了?没奈何,胡乱洗了把脸,就到小书房来见四阿哥。
四阿哥正在练毛笔字,一见弘历,奇怪地问:"你怎么看着那么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么?"
弘历见四阿哥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地说:"孩儿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您给八旗子弟讲话时提出的亲贵子弟世袭接班的五项基本条件,有几处不明白,一直想到深夜,睡得迟了。"
"哦,"四阿哥感兴趣地说,"什么不明白啊,说来听听。"
弘历对四阿哥的教导是能倒背如流的,顺口答道:"第一条:他们必须具有纯正的满族血统。"刚刚说完,心里一惊,看看四阿哥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地接着往下说:"第二条:他们必须是全心全意地为满洲八旗利益服务的武士;这两条是没有什么说的。可是第三条:他们必须能笼络汉人;这就难了。第四条:他们必须善于打击自己的对手;这就更难了。最后一条:要善于笼络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这不就是要招降纳叛么?"
四阿哥哈哈一笑,说:"孩儿啊,你开始理解权术其中的三昧了。政治斗争无诚实可言,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你看过三国吧?里面谁是英雄呢?"
"要论武功,谁也打不过吕布;要说计谋,谁也算计不过诸葛亮。可是怎么大家都说只有刘备和曹操才算英雄呢?"
四阿哥做了个手势,要弘历坐下:"常言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再有能耐,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呢?要能哄得别人去为自己卖命,才是真正的英雄。"
正说着,乌思道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说:"王爷,刚刚收到李卫的八百里加急,按您的吩咐,他请了尚方宝剑,把程克和胡清都在广州就地正法了。"
"啊?"弘历吓了一跳,问道:"那程克是一品大员呢,皇上还说要亲自审他,怎么一下子就杀了呢?不怕皇上怪罪么?"
"贝勒,您不知道,那程克和胡清可有办法了,朝里的亲贵大臣,几乎没有一个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好处的。"乌思道解释说,"李卫把他们的口供整理了一下,交给皇上的一份,都是十四阿哥手下人员受贿的情况。咱们这边人受贿的,就只交给了王爷,不能让皇上知道。如果留了他二人的活口,怕迟早有露馅的时候。
于是就说他们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地正法了。"
四阿哥捋了捋胡子,笑着说:"嗯,那李卫敢作敢为,是个好苗子。"
弘历恍然大悟道:"父王,那天您说的:反腐败一定要讲究策略,该保的一定要保,该批的一定要批,该杀的一定要杀。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四阿哥点点头说:"孩儿啊,政治这一课,你这也就算是初窥门槛了。你要知道,反腐败这个东西,看来似乎是目的,其实只是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夺取政权,巩固政权。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丧失了政权,就丧失了一切。"
忽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启禀王爷,那贾赦在后面的牢房里上吊自杀了。"
"什么?"四阿哥好奇怪,那贾赦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怎么会忽然自杀了呢?自己刚刚杀了胡清和程克,虽然是贪官,恐怕皇上又得骂自己寡恩好杀了。偏偏贾赦又在这时候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府里。三件事儿搅在一起,如果贾妃再在皇上耳边嘀咕几句自己的坏话,事情岂不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他一皱眉头,向着弘历和乌思道说:"走,我们去牢房看看。"
弘历心中大喜,这妙玉不但武功高,心计也厉害,不但杀了贾赦,还能安排成自杀的样子。人又长得漂亮,以后要是能娶过来,真是自己的好帮手呢。
三人走到后院,狱卒慌忙过来磕头请罪。四阿哥厉声喝道:"你这个看守是怎么当的!又偷着去睡觉了是不是!"
狱卒吓得浑身发抖,忙说:"王爷,冤枉啊!我不是有意要睡,昨天晚上还和小三子借了一套春宫图,准备晚上没事的时候看呢。谁知道到了四更天,忽然见到有个影子在眼前一闪,我就人事不知了。"
"哦?"四阿哥心里寻思,难道是被高手点了穴不成?
走进牢房一看,贾赦的尸体躺在草席上,脖子上有一条红道儿,房梁上搭着一条红裤带。
狱卒跟了进来,哭丧着说:"我醒过来一看他上吊了,就赶紧把他放了下来,谁知道还是救不活了。"
四阿哥蹲下去,仔细打量着贾赦的尸体,发觉他的嘴唇鲜红,像樱桃一样。又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解开衣服,发现后背有个小小的三角口子。
乌思道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说:"咦,好像是中了毒镖啊。"
四阿哥也不答话,心里越想越纳闷:"这来人也奇怪,要杀贾赦,平日去贾府里杀容易得很,为什么跑到我这里来杀,冒这个风险?这个牢房和周围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生人根本找不到的,难道是和家贼串通好了的?"
想到这里,四阿哥脸色一沉,说道:"老乌,你通知全府,封锁贾赦自杀的消息,一点风声也不准走漏!"
紫禁城里,保和殿。
康熙坐在龙椅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满头金发的珍妮。十四阿哥站在他的旁边,贾五、麦克和珍妮站在下首。
珍妮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仰起头来说:"皇上,你们大清国可真大,偶从广州上岸,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北京。"
康熙笑道:"你这才走了一小部分呢,我们大清国东到库页岛,北到贝加尔湖,南到唐努乌梁海,西到巴尔喀什湖,你一年也走不完。"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殊不知百年之后,库页岛、贝加尔湖、唐努乌梁海、巴尔喀什湖,这些地方全被俄国老毛子抢走了。
珍妮拍着手笑着说:"好啊,皇上,那允许偶把中国整个玩一遍,行不行?"
康熙笑着点点头说:"好吧,你这丫头心直口快,倒像我们满洲的姑娘。"
"满洲女孩和偶们也差不多,"珍妮随口答道,"就是汉人的女孩好奇怪,她们的脚怎么会那么小呢?"
"唉,"康熙叹了一口气说,"他们的陋习,女孩子五六岁就要把脚裹起来,疼得不得了,摧残人啊。"
"听说当年顺治爷爷不是禁止过裹小脚么?"十四阿哥插嘴说。
"是啊,可是屡禁不止,咱们又不能挨家去查看人家姑娘的脚不是。"康熙摇摇头说,"还有几个汉人的老夫子上书说:我们汉家男人已经投降了你们满人,剃头留辫子了。干吗还要禁止我们的女人裹脚?给我们留一点面子吧,女人裹小脚是我们的特色,我们男降女不降。顺治皇爷听了哭笑不得,女人裹脚也变成他们爱国的象征了。后来鳌拜说:女人裹脚也好,路都走不利落,就更不容易造反了。这事就搁了下来。"
"父皇,咱们这次变法改革,一定要把这裹小脚革掉。"十四阿哥说。
"变法要抓的事情太多了,这裹脚的事情最后再提吧。"康熙转向麦克,"听说你对英国君主立宪的事情很熟,我们的改革和他们相比怎么样?"
"陛下,"麦克向康熙一鞠躬,"夫子曰: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陛下忧国爱民,虽古圣贤亦不及也。当年英国之立宪,赖有一强大之商人阶级,彼为既得利益者,故而迫使国君实施立宪。盖商人阶级乃是君主立宪之主要受益者也。农夫者,受益不深,贵族豪强者,更是改革之牺牲品。今日之中国以农立国,商人之数量既少,影响更微。改革恐成为无水之鱼,无本之木,在下深以为忧。"
十四阿哥一笑,说:"麦克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是我们也有比英国有利的条件。
当年英国国王是反对立宪的,而我们大清的皇帝是拥护立宪的,这点足以抵消商人阶层过弱的缺点。如果再等几十年,一百年,两百年,等商人阶级形成以后,那时的皇帝未必有胆略改革。而且,如果中国的改革落在其它国家之后,会饱受他人欺负也未可知。"
康熙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好!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时势。趁着我还硬朗,咱们父子联手,给中国打下万世基业。"
十四阿哥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孩儿已经召八旗王公开了一个会,把您的变法决心讲给他们听了。"
"哦?反应如何?"
"支持的不多,反对的不少。听说有人在幕后点火串联,可能会有什么阴谋正在策划之中。"十四阿哥严肃地说。
"父皇,父皇,"四阿哥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青海紧急战报,大事不好了,五万人全军覆没,王子腾阵亡。"
康熙面色一凛道:"有这事?拿来我看。"
四阿哥忙把一沓战报和前线奏折交给康熙。康熙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看完后,一言不发,交给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仔细看着,忽然说:"父皇,这里面好像有蹊跷。"
康熙露出一丝苦笑说:"说来听听。"
"傅尔丹、年羹尧和岳钟琪三人的奏折互相指责,而且互相矛盾。年尧羹指责傅尔丹和岳钟琪按兵不动,致使王子腾全军覆没;傅尔丹和岳钟琪指责年羹尧玩忽职守,放阿布坦骑兵过境攻击王子腾。那年羹尧一贯以治军严谨著称,怎么会失职至此?"
"嘿嘿,"康熙冷笑一声,"或许是有意放水也未可知。"
四阿哥一愣,赔着笑说:"那年羹尧是自负一点,而且和王子腾一直面和心不和,不过也不会这么糊涂吧?"
"非也,非也,"康熙摇摇头说,"年羹尧这个人志大才高,而且脑后有反骨,这件事怕不简单。"
十四阿哥抢上一步说道:"父皇,还是我再往青海去一趟吧,否则傅尔丹不是年羹尧的对手,岳钟琪又资历不够。"
"对对对,"四阿哥跟着说,"前方兵将,除了十四弟谁也弹压不住,十四弟真是我们大清的栋梁了。"
康熙想了想,看着十四阿哥说:"你走了,改革的事情怎么办呢?"
"还有我呢,"四阿哥忙接着说,"您出主意,我去办,保证平平稳稳地过渡到十四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