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中秋节!
金色的秋天,运河平原的田野是望不到边的,原野伸展着,伸展着,一直跟碧蓝碧蓝的天空连在一起了,平原上的村落。一个个像是奔跑着似的,远了,小了。
运河静静地流着,河水是透明的、清凉的,无数只运粮的帆船和小渔船行驶着,像是飘浮在河面上的白云。
瓦蓝瓦蓝的天空,高高的,高高的,一群群发肥的季候鸟,向运河告别,划过运河的河面,像一道紫色的闪电,飞向南方去了。
中午,区委会突然把刘景桂叫去了,春枝感到非常突然,她在办公室一直等到深夜,但刘景桂仍然没有口来,她只得回家了。
春枝刚刚躺下,就听见院外有脚步声跟说话声。
“你就住在春枝家吧!明天清早咱们三人就赶紧开会。”
“恐怕春枝难免要闹情绪哩!”
春枝听出说话的像是俞山松跟刘景桂,便赶紧穿上衣裳走出来,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知道刘景桂已经走了,她拔开门闩,俞山松正要敲门,一见春枝,他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没睡!”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俞山松扑哧笑了:“好伶俐的耳朵!”
春枝插上门,转过身,问道:“区委会找景桂哥有什么事呀?”
“一件重大的事。”
“啊!”春枝吸了口冷气,“快告诉我。”
“你思想上要做战斗准备。”
春枝想到一定是跟破坏分子做斗争的问题了,她立刻沉静下来,点点头。
俞山松沉了沉,说道:“我们决定让景桂同志到地委党校去学习。”
“什么?”春枝完全出乎意料,她惊讶地望着俞山松。
“造景桂去学习!”俞山松又重复了一次。
春枝不平地喊道:“为什么让他去,我更需要学习呢!”
“最需要的不是你,是景桂。”
“不!不是这样。”春枝急赤白脸地说,“景桂哥党龄长,斗争经验多,比我胜过十倍呢!”
俞山松摇摇头,“往后斗争一天比一天更尖锐更复杂,他是领导人,不赶快学习,怎么能摆布得开?所以必须让他到地委党校去学习一年。”
春枝焦急地问道:“他走了,社里怎么办?”
俞山松紧紧攥住她的手,“沉重的担子,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春枝几乎惊叫起来,“我怎么行啊!”但她刚要出声,就意识到不能这么说,便赶紧捂住了嘴。
俞山松爱抚地、责备地说道:“害怕了吗?”
春枝望着他,那眼光是严厉的,她轻轻摇摇头,低低地说:“我知道自己比景桂哥差得多,可是我知道,有党……”
俞山松贴近她身边,抚摸着她,轻声说:“别害怕,不锻炼不行啊!明天景桂交代工作的时候,咱们要好好研究研究社内外跟党内外的问题。你们社里中农成份增多了,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就会更隐蔽更阴险,这就是说今后的斗争一天天更尖锐更复杂了。”
春枝低声哺哺地说:“我知道,我不怕!”但是她哭了。
俞山松激情地捧起她的脸,那美丽的面孔混合着痛苦和期待,她闭上眼,俞山松低下头,吻着她,他感到,春枝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栗。
第二天晚上,刘景桂就要启程了,因为山楂村的十几只大船要连夜顺流而下,把粮食运到县城,刘景桂随同坐船走。
临行之前,刘景桂留恋不舍地到办公室去了,办公室里,点着一盏小煤油灯,春枝正静静地研究刚刚送到的一份通知,是县委会发下的工作总结提纲。
刘景桂无声地站在她的背后,默默地望着她,许久,春技才发觉背后有一个影子,忙回过头,看见是刘景桂,她凄苦地笑了笑。
“安下心去了吗?”刘景桂笑着问道。
“心是安下去了。”春枝忧愁地说,“只是害怕自己太年轻,没经验,担不起这份沉重的责任。”
“不!要有信心,党把责任放在你的肩膀上,就是信任你。”刘景桂激动地说,“春枝!你是我介绍人党的,几年来,你在党性上跟工作上进步得很快啊!只要按照县委区委的指示,按照党支部委员会的决定,依靠群众去做,就不会出错。”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跟春枝亲切地谈起来。
突然,远远地许多人呼唤:“景桂哥,快走吧!要开船啦!”
在渡口,月光下站满送行的人,俞山松跟刘景桂同大家-一握手,走上了船。春枝鼻头酸了,但是她强力压抑住胸膛内的激动,轻轻地对景桂说:“景桂哥,你要常来信啊!”
“我一定不会忘!你也别忘了,把通过的明年生产计划寄给我一份。”
他们默默地、坚定地握了手。
春宝跳上船,景桂拉住他的手,嘱咐道:“你的责任重了,要好好帮助春技工作。”
春宝低下头,小声说:“我怕不行……”
“怕困难?”
春宝一抬头,望着他那严厉的但很慈爱的眼光,低低地,却是非常坚定地回答:“景桂哥,我知道自己工作能力差得多,但是我不怕,有党,有春枝做出的榜样让我学习,我不怕!你放心。”
刘景桂握住他的手,小弟弟的幼嫩的一双手,紧紧地,紧紧地。
起锚了,船动了,春枝跟春宝跳下船。
十几只大船的桅灯一齐亮了,俞山松跟刘景桂站在桅杆下,雪白的桅灯照亮了运河滩,照见了运河的远方。运河里,响起一片行船的桨声。
这是运河平原前进的脚步声!
这是运河平原向社会主义前进的脚步声!
1954年6月夏夜到1955年5月初夏清晨
潞河中学--儒林村--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