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会去猫王奥维斯的家。
曼菲斯的早晨阳光灿烂。美国南部田纳西州这个有名的城市让你觉得一切都扑朔迷离。这里的女人浓妆艳抹,她们在周末穿袒胸露臂的夜礼服,并散发出浓烈的香气。曼菲斯让你觉得是喝了一杯酒,于是一切变得梦幻、古怪和摇滚起来,布鲁斯的旋律和节奏彻夜鸣响,而且刺激着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仪方问我,要不要去猫王的家?
当然。我回答着。但我其实对猫王知之甚少,更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美国人至今狂热地迷恋他。
仪方兴奋起来。她是我此次美国之行的全程翻译,一个极出色的台湾女孩儿,她和我共同的特点是,热衷到一切能给我们感觉和刺激的地方去,无论那地方有多远。
于是我们开始向希尔顿酒店的前台咨询猫王的家。一个黑女人自豪而且详细地为仪方画了汽车应走的路线。我们毫不留恋希尔顿蓝色的室内游泳池,在用过了一份很典雅的南方早餐之后,便开着租来的雪佛莱上了51号公路。
Graceland,我已经听到过无数次,猫王山庄的名字。仪方说,直译是恩赐的或是优雅的土地的意思,总之很美好,这里是上帝恩赐给猫王的家。Graceland读起来也非常好听,那种令人迷恋或者向往的感觉,而且这几个英文字母已经用红色标志在了美国的地图上。
凭吊猫王的家收费17美元。来此消费的人竟络绎不绝,停车场的浩浩荡荡首先就向你说明了这一点。在这里你不必怕迷路,因为一进入Graceland,远远地,就会看到猫王的那架波音飞机。它像一个路牌,记录了奥维斯的富有,也记录了这富有所带给他生命的沉重的负担。
热爱奥维斯的人把他的家改作了他的博物馆,供更多迷恋他的人们在此与他的灵魂亲近。主办人之一是奥维斯惟一的女儿,她在弘扬她父亲的同时,也在父亲的家园中获得利益。因为身为奥维斯的女儿,她的出生就天然地含义了权利和财富。
我们拉开奥维斯家的大铁门。那铁门与众不同是因为你推开铁门就像是掀开一本乐谱。猫王喜欢这扇大门,这是他为Graceland精心设计的,他曾在这扇铁门前拍摄了极其英俊潇洒的照片。他在那照片中帅极了,他由衷地笑。
接下来我们随着旅人们悄无声息地走进奥维斯的房子,听讲解员轻声为我们介绍这里任何一件物品的来龙去脉。仪方在我耳边小声翻译着。奥维斯的家保持的是他早年喜欢的那种典雅的风格,白色的地毯,十几米长的白色的皮沙发,就像他在那个阶段,喜欢穿白色的演出服。但是后来,他又开始疯狂地热衷于红色。他把他的房子全部改装成红色,连同地毯、沙发和用成匹的红布制作成的有无数皱褶的窗帘,然后奥维斯在红色中疯狂,事实上这时候他已经开始慢慢接近了他的死亡。他很悲哀,悲哀地燃烧着。他死时只有四十二岁,猝死,骤然留给爱他的人们流不尽的血一样的眼泪。
奥维斯的录音室宁静辉煌。他用他录制的金唱片装饰了整整一面墙。在那面墙的前边,是一块全美音乐会赠送给他的巨大的水晶玻璃纪念碑,以奖励他这个获得金唱片最多的歌手。奥维斯的头像被雕刻在水晶玻璃上,他在此获得了真正的永恒。房间的另一端像一个小小的舞台,有奥维斯录制歌曲时所用的话筒。奥维斯在死前的那一天,还在这里唱过歌。
我们没有能到奥维斯楼上的卧室去。铺着白色簇绒地毯的楼梯一直通向猫王的另一个生活空间。我们被楼梯转弯处那一片暗蓝色满是皱褶的帷帘挡住了,那幕一样的阻挡就遮掩了奥维斯那真实的隐秘,那是纯属他个人的领地。导游小姐说,为了尊重奥维斯的私生活,我们止步。
也许因为奥维斯的妻子还活着,她此时正生活在加州她自己的房子里。于是游者们只好满怀着希望、遗憾和难以消除的好奇姗姗而去,于是,我才因此而固执地选择了那张带给我们失望的楼梯的明信片。画面上的楼梯上摆设了奥维斯曾用过的各式各样的吉他,而最底层,却是一把躺在那里的忧伤的小提琴,它使我们仿佛听了那种孤独的鸣响。没有旋律,只有奥维斯最后的悲哀和疼痛。那楼梯上也许曾铺满鲜花,为奥维斯的成功,和他等待多年的新娘。但最终那鲜花还是枯萎了,装饰着以往,不再有激情,所剩的只是混乱不堪的生活和企图新生的挣扎。墙壁上挂满了奥维斯和普瑞斯利雅结婚时的照片,电视机录放的也是他们结婚典礼时幸福的场面,他们灿烂地微笑,洋溢着青春和富足,没有阴云。奥维斯的博物馆不说他们的离异,也不说奥维斯离婚后那五年抑郁不欢的日子。
我们走进奥维斯的花园,赫然一片绿色的草坪上,有几匹埋头散步的马。那是奥维斯的马场,马场前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奥维斯和他的伙伴跃马扬鞭,而扭转头就是奥维斯露天的蓝色游泳池,池边的电视让你看到了奥维斯正和他年轻的妻子在跳水。你可以听到他们的笑和他们溅起的水声,他们就在眼前,于是,你一度曾怀疑是不是奥维斯依然活着。然而,真实的游泳池清澈平静,没有人也没有笑声和嬉戏,奥维斯在哪里?我们抬起头,透过那片蓝色的水,终于看见了那一片小小的令人哀伤的墓地。
一块白色的镌刻着天使和圣母玛利亚的墓碑,墓碑上刻着PRESCEY,这是奥维斯家族的姓。
那本关于猫王的书中说,奥维斯终于又可以重新睡在他母亲的身边了。他死了。他被安放在了母亲的坟墓旁。他们原本是被埋葬在公墓。那时候,很多人不相信猫王真的已经死了,他们认为是奥维斯故意制造了他自己的死,所以他们要掘开坟墓,看一看猫王是否真的已经长眠地下。这样,奥维斯的父亲才决定在游泳池边辟出一块土地,把奥维斯和他的母亲迁回了家。后来奥维斯的父亲也葬在了这里。一块块黑色的大理石铭刻着奥维斯家族亲人们的生活、经历和追求,铭刻着他们的永远的爱。
墓地上到处是鲜花,但人们依然不愿相信奥维斯确实与世长辞。几十部电视机都在播放着奥维斯年轻英俊时的生活情景,把他的青春牢牢地印在人们的记忆中。没有人会想到生于1935年的奥维斯如果不死,到今天也已是六十老翁了。六十老翁还会有如此众多的崇拜者吗?于是奥维斯匆匆谢世,他早已参透了被世人遗忘的惨淡前景。
在奥维斯家族的墓群中,一个小小的墓碑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墓的主人是一个一生下来就死去了的男孩儿。他是奥维斯的哥哥,他们是双胞胎,他们的母亲从怀孕时就知道她是在同时孕育着两个生命。
他们还在她的腹中时,她就非常非常爱他们,为他们各自起了名字,她等待他们。她要把一个母亲的全部的爱都给予他们,她做好了准备,但是她没想到,奥维斯的那个小哥哥一来到人世就停止了生命,而奥维斯活了下来,活着两个生命,两个人的智慧、才华和英俊。因而,母亲也把她原来准备给两个孩子的爱全都给予了奥维斯。她一生只有奥维斯一个孩子,她爱他至极,以至于都不能忍受奥维斯离开她的视线。而奥维斯也把他连同那墓中小哥哥的爱,一同回报了他们的母亲。
然后是猫王的汽车馆和猫王的飞机场。你只有走进这里,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富有。慢慢地,猫王被财富所累,他一辆接着一辆地购买卡迪拉克,并把它们送给他的母亲、妻子、他的小女儿和他的经纪人。奥维斯出生在一个宗教家庭,他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在奥维斯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要把你的东西分给你身边的兄弟姊妹。于是,奥维斯从小就养成了把他的玩具送给别人的习惯。他从不心疼,他将这习惯始终保持着。长大以后,他送卡迪拉克就如同送他枕边的布娃娃。他喜欢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喜欢在演出之后,把他精心订做的镶着珠宝的演出服扔给台下他狂热的歌迷们,喜欢把他的项链、戒指送给他的朋友们。他从不啬惜金钱。所以,那些曾获得过猫王馈赠的人们,也愿意像猫王那样,把他们珍藏的猫王的礼物捐献出来,捐献给Graceland,让更多的人领略到奥维斯给予他人的爱。
奥维斯的歌变成了源源不断的金钱。于是他用他的金钱买下了Graceland,买下了他豪华奢侈放纵的生活。他的波音737可能是他所购物品中花钱最多的。那时候,他已嫌他每次演出时乘坐的那架自己的飞机太小,太不舒服。于是他对他的朋友说,我要买一架大飞机。于是他的朋友便四处为他寻找。很快,好几个朋友从远离曼菲斯的地方打来长途电话。他对奥维斯说,我找到了,你来看一看吧。奥维斯在电话中问,你觉得怎么样?那朋友说,很适合你。那为什么不买下来?奥维斯眼睛都不眨地这样说。他可以看都不看,就耗资千万,挥金如土,买下那架波音飞机,然后又耗费更多的钱改装了它。飞机上工作室、酒吧、豪华卧室、卫生间的所有旋钮都是24K纯金,所有的沙发和椅子都是真皮。这时候的奥维斯已无所不能。他雇用了美国最优秀的也是最富经验的飞机驾驶员,并用他女儿丽萨的名字为这架飞机命名。飞机旁的电视中正在播放的是猫王最后一次乘坐这架飞机时的情景。那是个夜晚,他正准备登上舷梯。他要去唱歌。他的身体已经发胖,青春也没有了,脸上的肌肉正无情地坠落下来。但他说他不甘心,他要永做歌王。他不想承认他确实老了,已经过时,所以他才拖着疲惫,拼命去唱,用他残存的激情和残存的热血。
差不多所有的美国人都知道奥维斯在夏威夷的那一次盛况空前大获成功的演出。猫王戴着美丽的花环和成千上万的他的歌迷们告别。电影馆中奥维斯生平的电影记录了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人们狂热的迷恋使一度潦倒的奥维斯重新认识到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和价值:他不可能永远站在歌坛的巅峰上,但他也永远不会失去崇敬。奥维斯在经历生命的失败和苦痛之后变得更加成熟,而他的歌在他的磨难中也变得越加深邃。影片结束时,奥维斯正在唱他那首最真实也最忧伤的歌——《我亲爱的小女孩你不要哭》。奥维斯是哭着唱这首歌的。他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着,那歌词说:“我亲爱的小女孩你不要哭,你的父亲迟早要死的,他已经做完了这一生所要做的事……”
仪方把歌词翻译给我。电影在这里终止时,我和仪方都哭了。不知道那一刻奥维斯自己是不是已经预感到了死亡,他忧伤至极。他想念已弃他而去的妻子和女儿,他孤独极了,他觉得生活对他不公平。
离开Graceland时心情忧郁,觉得这时候才真正懂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至今怀恋奥维斯。据说当初迷恋猫王的多是女性,她们会疯狂到不远万里、不惜金钱,乘着飞机到处追随着奥维斯。她们一场又一场地去听奥维斯的歌。她们认为奥维斯是世间最英俊最性感的男人,奥维斯是她们心中的偶像,梦中的情人。她们为他发狂,为他苦痛,甚至把自己的胸罩、短裤扔在猫王演唱的舞台上。她们在台下高声喊叫着,期望奥维斯能听到她们内心深情的呼唤。
奥维斯就是这样的一股旋风。在这风的卷携下,参观完Graceland的人们便会在林立的礼品店中疯狂购买关于猫王的纪念品。到处是奥维斯的形象和他迷人的微笑,让你依然置身在他的世界中。T恤、茶杯、瓷盘、礼品袋以及明信片,你到处看见他。于是这些礼品无论收费多高,人们都在所不惜,因为大家都想由此和那个已经逝去的歌王亲近,因为那个歌王已经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我和仪方也在这样的礼品店里流连忘返。我为我的女儿买下了一本巴掌大的关于奥维斯的小书。那本书是精装的,加税之后五块半美金。书的封面是奥维斯的头像和那纯属奥维斯的有点不屑的神态。我买那本小书时只剩下了两本,其中的一本已被撕裂,我便赶紧把另一本抓在手上。我想在所有的礼品中也许惟有这本袖珍小书对我是最最重要的,只有它能把奥维斯的故事讲给女儿听。而且我相信几年后女儿一定就能读懂书中的全部英文。我还特意选择了奥维斯家大门的那张明信片,在Graceland邮局给女儿贴上邮票寄回了中国,很多游者也都这样做。我在给女儿的明信片中写道:亲爱的若若,你看这就是猫王的家,用一本打开的乐谱做大门。我在这里给你买了一本小小的介绍奥维斯的书,它会告诉你一个感人的故事。
整整一天,脑子里都是猫王,都是他最后的歌“我亲爱的小女孩你不要哭……”原以为猫王的专题已经结束,傍晚,我和仪方在曼菲斯那家有名的听歌的餐馆吃过晚饭后,便坐在那里等待9点钟开始的布鲁斯演唱会。那时距离演出还有两个多小时,餐馆里灯光昏暗,至少有两百只吉他装饰着这里的屋顶和墙壁,告诉你这就是南方的情调。
仪方说,把那本小书拿出来,让我们读一读猫王的故事。
我说好吧,也许当年他也在这里唱过歌。
于是就在昏暗的灯光下,仪方一边看一边用她娓娓的声音为我翻译了书中的内容。
窗外的黑夜,房间里有点冷。
奥维斯小时候家里很穷。他两岁时,父亲为了家中的生活不得下离家到很远的地方去做工。所以奥维斯从小同母亲在一起,这就是为什么他毕生那么依恋母亲,和母亲之间有那么深刻的爱。奥维斯从十一岁时就开始在学校的唱歌比赛中得奖,那时候他是个很羞涩的男孩儿。因为家中贫穷,奥维斯中学毕业就开始工作,职业是卡车司机。奥维斯一直很努力地工作。有一天,他走迸曼菲斯的太阳录音室为自己制了两首歌,他把那磁带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了他深爱的母亲。那时候,只要付钱,人们可以随意录制自己的歌带。而猫王独特的演唱风格,就这样被太阳录音室的老板发现了。从此他不断地被邀请去录制唱片。慢慢地,奥维斯发现,他竟然可以靠唱歌来生活了。后来,更大的唱片商克娄耐尔·帕克慧眼识珠,付巨资将奥维斯这个未来的歌王从太阳录音室买了下来。从此他成为了奥维斯的经纪人并伴随奥维斯终生。在帕克的包装下,奥维斯开始走红并渐渐风靡全美国。他的歌被认为是性感的,诱惑的;他疯狂地扭动下肢被认为是具有挑逗性的,是不文明的。于是,尽管奥维斯拥有成千上万的歌迷,却不被正统的演艺界所接受,甚至遭到社会的非议。很多音乐评论家撰文批评猫王的歌,甚至当众砸碎他的唱片,不准他在电视中表演。即使后来猫王被允许在电视中唱歌,镜头也只许对准他的上体。
奥维斯为此而非常伤心。他说,他不懂为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被认为是错的,而且他要为所有不好的事情负责。奥维斯说他怎么会影响小孩子们做坏事呢?不会的,因为他爸爸妈妈没有教给他那些。
奥维斯是一步一步最终被社会所接受的。他不断地举行音乐会,在好莱坞拍摄电影,他的名声越来越大。这时候,按照国家要求,奥维斯该去服兵役了。有种种的办法可以使奥维斯逃避当兵,但奥维斯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从军。作为公民,奥维斯说,我愿意为国效劳。他穿上了军装。他剪去了被许多美国青年所效仿的发型。他随部队开往了德国。
奥维斯从军队回来之后成熟了许多,变得深沉、内向,与原先那个热情躁动的歌星判若两人。人们说变化来自于他服役期间所发生的两件事带给他的震动。一件是他在世界上最爱的那个人——他的母亲,死了。奥维斯的当兵加重了母亲的忧郁,她太爱奥维斯了,白天黑夜每分每秒地惦念他,最终一病不起。奥维斯请假回来看望母亲。他在母亲的床边守护了三十六个小时,而恰恰就在母亲请求他去休息的那一刻,母亲与世长辞。奥维斯难过极了,他的心都要碎了。他为母亲送葬,他哭,他觉出他心里的什么东西倒塌了。他几乎一生都没有走出母亲的死所带给他的痛苦的阴影。
使奥维斯变得成熟的另一件事是,他在德国爱上了一个美军驻德国军官的女儿普瑞斯利雅。他们在一次晚会上相遇,他们目不转睛地相互凝视着。奥维斯被深深地震动了,从那个时刻起,他知道了他将来一定要娶普瑞斯利雅为妻。可是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儿当时只有十四岁。奥维斯1960年返回Graceland时,说服普瑞斯利雅的双亲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并把她送到了曼菲斯最好的教会学校去读书。直到1967年,普瑞斯利雅二十一岁时,他们才终于结婚,九个月后,他们的女儿丽萨来到了人间。
奥维斯重返歌坛。他似乎想追回逝去的时光,加上他的经纪人为了赚钱,为奥维斯安排了大量的商业性演出并拍摄了一些格调不高的影片,使猫王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那时比奥维斯更年轻的滚石乐队,甲壳虫乐队冒了出来,抢走了奥维斯年轻的崇拜者们,这时奥维斯才意识到,他已经老了,他过时了。
但是他有钱。
他一生奋斗所剩的就只有钱了,于是他开始挥霍他的钱。他挥金如士,花钱如流水,他买房子买飞机买汽车买马,他请客他骑马他喝酒他打猎。Graceland日夜宾朋满座、灯火通明。他在自己的家里举行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舞会,他把自己的生活弄得混乱不堪,他任凭自己懈怠沉沦,他已失去唱歌的欲望,他的身体也开始发胖。
直到这时,奥维斯的经纪人克娄耐尔·帕克才发现他的这个朋友需要帮助了。他不能眼看着奥维斯这样一天天地滑落下去,他要拯救奥维斯的事业。为此,他为奥维斯精心安排了一系列非常重要的演出,其中包括夏威夷的那次震动全美的演出。他要求奥维斯重新练嗓,并要求奥维斯减肥。
连奥维斯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能够如此再度辉煌,他年轻时代的歌迷们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们是和奥维斯一道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也同奥维斯一样对生活有了他们新的认识和理解。于是他们重新接受奥维斯,并从奥维斯的歌声中获得了更深的理解和共鸣。
他竟然能够东山再起重振声威。
他才堪称真正的“King(王)”!
当奥维斯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以后,便又如轮子般疯狂地旋转了起来。他的演出很多,全国各地跑。他有时唱歌唱到天明。他太珍惜他的再度崛起了,他可能因此便冷落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在度过了五年幸与不幸的婚姻生活之后,普瑞斯利雅终于因为她无法适应奥维斯整夜演出这样的生活而提出了与奥维斯分手。
那是1972年。
这个打击太大了。
普瑞斯利雅从十四岁开始就同奥维斯在一起,几乎是奥维斯看着长大的。他们共同生活的时间整整十二年,十二年不可能不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刻下印迹。离婚使奥维斯非常痛苦,但他始终同普瑞斯利雅保持着极好的朋友关系,他们对女儿丽萨各有一半监护权。
从此猫王独自前行。他的生活中不再有女人做伴,有人说奥维斯的生命离不开女人,开始是母亲,母亲去世后,普瑞斯利雅又走进他的生活,接替了他母亲的女人角色。当普瑞斯利雅也离开了他,奥维斯便从生命的深处彻底失去了支撑。但他依然坚强地走着,他为他的歌迷们发疯地唱着、舞着、奋斗着、挣扎着,他流着眼泪预见着自己的死亡,他对他的女儿痛苦地说,我亲爱的小女孩你不要哭,你的父亲迟早会死的……
1977年奥维斯四十二岁。一个晚上,他在他Graceland的家中,突然心脏病发作,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去,没有人想到他会死。白天他还用过他的录音室,他太累了。他四十二年便走完了他所有生命的路程。他死在他再度辉煌的巅峰上。两万名他的亲人朋友和他的崇拜者参加了他的葬礼。
奥维斯终于又重新躺在母亲的身边了。
深夜,仪方和我开着车返回我们住的希尔顿饭店。
曼菲斯扑朔迷离的灯光晃动着:摇滚和布鲁斯,疯狂与忧伤。
当晚,我就为我将来要写的这篇文章想好了题目《怀恋猫王》。记得那本小书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拥有了艺术的不朽和永恒,他是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