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西江本来想说很好,很有意思,你是想尝试某种游戏……但是西江的瞌睡太强烈了,以至他终于无法坚持说出他对青冈小说的判断。后来这个疲惫的男人就彻底进入了那个完全混沌的世界。他不仅丧失了判断力,甚至连知觉也丧失了。那么还何谈青冈的小说?高蹈的理想?就是美妙无比的性他也无从顾及了。一个那么深远的温柔之乡。那个,死亡的演习。
�青冈轻轻关上了西江的房门。
�这样在晚间的生活中就没有了可以相互陪伴的伙伴。
�青冈在接下来的寂寞中仿佛又回到了西江不在家的日子里。青冈想既然西江回来和不回来是一样的,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回来?而她又为什么还要日日夜夜地等待和期盼他呢?
�青冈在走廊上发现了西江堆在那里的十几天换下来的脏衣服。
�于是青冈抱起那些脏衣服,把它们带到了楼下的卫生间。
�青冈总是喜欢把卫生间弄得异常明亮。她一直以为对她来说卫生间是个极为重要的处所。她经常会在这里独自一人呆上很久。这里有马桶澡盆洗手盆和镜子,还有她的无数化妆品。青冈离开镜子后就把西江的脏衣服塞进了洗衣机。她从来不会让那些外面的肮脏在自己清洁的家中过夜,这是她多年以来的习惯。
�青冈分捡衣物。将深浅分开。然后打开水管。按动电钮。然而就在青冈做着这些的时候,突然地,一道红色掠过。
�青冈立刻从急速旋转的水流中捞起了西江的那件衬衣。一个嘴唇形状的红色印痕!青冈突然觉得这简直太落俗套了。她立刻又把那件衬衣扔回到水中旋转。就没有一点新鲜的吗?没有一点创意吗?难道就只有口红这一种泄密的方式吗?或者像克林顿总统那样靠裙子上的精液识别真伪?但是西江在外遇上就是这么毫无新意。
�青冈想或者应该重新从水中捞起那件衬衣用双手搓掉那浓浓淡淡的红色?但是她一个如此优雅的女人,怎么能像洗衣妇那样只为了一个唇印就劳心费力呢?
�后来青冈就托着那件湿淋淋的衬衣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有一刻她真想把这件湿漉漉的衬衣就扔在西江的脸上。让他的睡梦惊醒,那也是他应该为此而付出代价。
�青冈没有这样做。但是整整一个晚上她夜不能寐。她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全都是西江和虹。她甚至能够看到他们做爱时的情景,她于是更加悲哀。
�怨愤中有时候也会有偶尔的自责。她会想如此的斤斤计较是不是太狭隘了?尤其不像自己这种有着神圣使命感和责任感的有着丰富文化底蕴和深刻历史意识的人物。后来她才意识到,其实她就是一个庸常的女人。和天下所有遇到花心丈夫的女人一样也会妒火中烧,也会疯狂绝望。于是,她便不再沉重也不再耿耿于怀。
�青冈托着那件水流滴答的衬衣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她一转身就把那件衬衣扔进了垃圾桶。她觉得这是她整个晚上做过的最完美潇洒的一件事。然后才恍惚意识到,它原来就是青冈从德国带回的那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西江的衬衫。青冈想到这些就更是痛快。她为那个虚伪的馈赠和红色的唇印终于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去处。她想这下它们终于适得其所了。她觉得人生所有的所谓梦想说到底都是自欺欺人。
�青冈在那个明亮的卫生间里呆了很久。
�这个夜晚,她洗干净了西江所有带回的脏衣服。
�在这个充满了成就感的劳动过程中,青冈很多次想到了戈达尔的那些话。
�为什么梦想与现实不能一致?
�为了获得自由�
梦想变得低沉�
甚至受到屈辱��
而否定梦想这也就意味着,青冈知道,意味着否定了自己。
�就这样青冈结束了西江从外省回家后的第一个夜晚。
�她觉得很累。也很沮丧。那么究竟是谁让梦想变得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