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无暇在意虹的身体的变化。甚至对虹的乳房的肿胀也毫无察觉。他只是紧抱着那个年轻的女人。他只是在潮湿中演绎着他的高潮。西江一生所迷恋的就是这种生命的高潮!当然他也要事业的高峰,人生的灿烂,但是却更不能离开这种身体的巅峰。他总是要飞。永远永远地飞!他要让虹成为他的翅膀。他知道那种“身无彩凤双飞翼”的悲哀。所以他离不开女人。女人将永远是他生命中的部分。那个翅膀一样的部分。那个,飞的工具。
�西江也不知道虹为什么要捂着嘴跑出去。然后他就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的呕吐声。他追过去抱住了赤身裸体的虹。他以为她病了。他在镜子里才看到了虹的鼓胀的乳房。那么沉甸甸地。垂着。冰凉的。但是他却始终不知道那是虹在孕育着自己的后代。
�虹说,你不走了?为什么还不走?
�你病了?
�然后虹便转身趴在西江的胸前,问他,你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我难道不是你的吗?
�可是你却还要和她做爱?不。不要。答应我。说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当一个女人把她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那么这个男人将会是怎样的沉重,而那个女人又将是怎样的危险?
�这是西江在那一时刻突然冒出的念头。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意识到,他或许应当考虑该怎样摆脱这个痴情的女人了。
�后来虹慢慢恢复了宁静。
�他们开始在床上缱绻柔情。
�他们轻轻地相互抚摸。那残留的激情。
�然后虹说,后天。
�西江已经昏昏欲睡。
�是的,我后天就要结婚了。
�西江被惊醒。他的惊慌的神情。那种目瞪口呆。张开的嘴。他以为虹是在开玩笑。
�结婚?你在说什么?
�虹立刻觉得无限快慰。她觉得她生下来可能就是为了伤害西江这样的男人的。
�不是玩笑。
��……虹终于从彼尔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她看着彼尔酣睡着的红脸膛。她觉得她可能已经爱上这个高大的男人,愿意和他平静生活、终生相守了。彼尔尽管不懂得昆德拉,但他至少懂得该怎样去疼爱一个他爱的女人。大概虹准备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彼尔,彼尔便从身后抱住了虹,抚摸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说,再睡一会儿。你需要休息。
�虹还是坚持坐到了书桌前。说,就要论文答辩了,我真的睡不着。
�但是论文就那么重要吗?比生活和生命还重要吗?
�彼尔这样说过便转身又睡了过去。但是虹却对他的这种很实际的疑问思忖了很久。是啊论文答辩究竟有什么意义?既然她有了房子有了汽车有了富有的生活还有了到美国去的可能,她还需要为一篇论文的通过而如此辛苦吗?
�虹所以突然醒来是因为她在睡梦里突然被答辩现场的一个论文中的疑点难住了。
�虹近来确实太紧张了,甚至寝食不安,那是因为她的预产期和她的论文答辩几乎同时。她所以惶惶还因为,她一直那么看重的博士论文竟突然变得毫无分量甚至毫无意义了。
�在《关于昆德拉小说中的性》的论题上,虹知道她的阐述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她所做的,无非是将昆德拉所有关于性的描写分门别类,归于她主观臆想的那个主题之下而已。她知道这篇论文的致命伤就是犯了评论界所谓“六经注我”的大忌,所以很难被看好。而且自从结婚以后,她和教授的联系也就越来越少。特别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那种特殊的关系,教授就更是不便主动过问虹的论文。于是虹的感觉就仿佛被抛弃了一样,对自己她也就只能是更加的自暴自弃。
�但是,虹是想要那个博士的学位的,也是希望教授能帮助她的。
�彼尔说,既然你一天中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就去给你定早餐,在“日落咖啡”。
�彼尔说过之后就离开了家。
�虹看着彼尔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已经非常欣赏彼尔了。特别是他的为人处事的原则。彼尔尽管有他自己对世界的看法,但是却从来不会把他的想法强加给虹。这和西江迥然不同。西江毕生要做的是什么?就是拼命把他的思想强加于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学生。就是余辛和虹还有此前此后的那些莘莘学子。他的学术观点不容置疑。
�但是一个人的思想为什么一定要强加于人呢?就如同“文革”时代?或者苏联入侵布拉格的时代?整个社会只能被整齐划一地发出一种声音。那是来自一个人的声音。
�虹知道此时彼尔一定已经为她点好了早餐。在她喜欢的“日落咖啡”。
�很久以来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坐在那里。享受高雅的感觉。这也是虹一直向往的生活,如今彼尔用他的金钱给予了她。当然虹不是没钱和教授来“日落咖啡”,而是他们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在一起。她又何尝不愿和西江一道分享这一份真正的优雅?而且是有思想有品位的,那一份优雅。但是他们却永远做不到了。他们永远不可能越过青冈,这也是西江的原则,青冈是永远不可逾越的。于是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彼尔。后来在实际生活中虹才慢慢发现,其实享受优雅的生活有时候并不需要知识,有钱就足够了,就足以让一个人变得优雅了,彼尔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钱已经足以让彼尔感到优越感到居高临下不可一世了。对于很多的人也是如此,金钱就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那个万能之主。
�虹把书桌上的论文一页一页整理好,然后到卫生间去梳洗自己。她无意间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黄脸婆的脸。她不知道是自己久已如此,还是今天格外憔悴。她想彼尔怎么能忍受一个女人的这样的一张脸呢?她不仅已经没有了青春,甚至连美丽也悄然逃遁。于是虹有点怨怪腹中的那个孩子。因为在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美丽的那一刻,孩子刚好懒洋洋地动了一下!这样提醒了她,今天的这一切其实都是这个孩子造成的。很久以来虹对孩子的出生一直心存恐惧,这是伴随着她和彼尔的越来越紧密融洽而产生的。她曾经无数次地问着自己,她有必要因为是西江的孩子就一定要把他生下来吗?那今后她又怎么向彼尔解释呢?�为了补救,虹在嘴唇上涂了口红。
她涂上一种,又抹掉一种,觉得无论怎样的红色对她来说都好像不合适。不是太暗了就是太艳了;暗了就更像黄脸婆,但是艳了则更可怕。她的那张扭曲的脸她的明显的黑眼圈,再加上夸张艳丽的口红,虹知道那简直就像妓女了。
�于是虹沮丧地放弃了用口红修饰自己。她甚至愤怒地把口红扔进了垃圾桶。她想她可能永远做不到青冈那样的优雅了。她知道那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境界,对她来说是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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