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冈想不到她那么轻易就打败了虹。青冈问着自己,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击败了青春?
�彼尔没有给西江任何与虹独处的机会,那是因为他不想在虹死后还要留下那些飞短流长的责难。但是彼尔实在困乏至极难以支撑,青冈才决定代替彼尔无所畏惧地守候在虹的遗体旁。
�青冈说不出她对虹的感觉是怎样的。她觉得自己所以到今天还能对西江满怀激情,也许就是因为他们的生活中有了虹。尽管她从未和西江正面交流过,但是她相信西江也一定能谙知其中的微妙。
�暗夜到来的时候,青冈让西江进来。此时的房间里除了清冷,还能听到厨房里彼尔发出的沉重鼾声。青冈让西江握住了虹的手并贴在他的嘴唇上。青冈看着西江在无声抽动,她当然知道此时此刻的西江是怎样的悲伤。其实她很想让西江哭出来,她知道只要她在这里,西江无论做什么都在情理之中。她还怂恿西江拥抱虹并且亲吻虹。她知道那是西江一直想做的,如果不做他将终生遗憾。而青冈今后不愿生活在西江遗憾终生的阴影下。她拉着西江的手,就像拉着一个孩子,让他在虹的美丽的死亡前如愿以偿。她看着西江怎样把那个僵硬的尸体抱在怀中,又是怎样地在虹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嘴唇上疯狂亲吻。在西江的意识中,只要能把他爱的这个女人抱在怀中,只要能亲吻到她的那么熟悉的脸颊。
�相爱的生离死别的人能有多伤心西江就有多伤心。
�西江的痛不欲生让青冈看到也不能不泪流满面。
�一切都是在无声中完成的。西江几乎吻遍了虹的每一寸肌肤。就在他亲吻到虹的小腹时,厨房里突然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西江立刻停止了他的动作。但是他却坚定的没有离开虹的身体。他在等待着彼尔出来和他决斗。他觉得虹都死了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的名声?抑或地位?他的成果?家庭?乃至于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
�那一刻青冈也没有走过来阻止西江。她只是用眼睛盯住了厨房的门。她也在等待着可能会爆发的一场男人的争斗,她甚至知道那是西江盼望已久的。但是厨房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自来水龙头被打开了。哗哗的流水声。彼尔在牛饮之后便“扑通”一声,又重新沉重地栽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一切都会过去。像青冈预测的那样。西江没有继续亲吻下去,而是轻轻将虹的衣服盖住了她的身体,那个属于西江的身体。然后西江站起来走向青冈,站在她对面。然后他突然紧紧地抱住青冈哭了起来。那么悲伤绝望的,仿佛天塌地陷……
�青冈轻轻拍着西江的后背。她的潜台词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往事终究迷茫。
�与其说青冈和虹是一种竞争的关系,不如说她们是伙伴。青冈一直是欣赏虹的,甚至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宠爱,以弥补她和西江没有子女的缺憾。这就是青冈在接到海德堡大学查理博士的邀请后,为什么会提出来要带着虹和她一道出访德国。
�青冈在提出这个动议时西江和虹都在场。他们都很惊愕,不知道是青冈真实的想法,还是她又在耍什么花招。尤其西江对青冈的这个举动充满疑虑,查理博士邀请的明明是青冈和西江,青冈为什么突然不想和他一道去了呢?�不,我不去。虹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惊恐。
�我们是去海德堡,又不是下地狱。青冈生气地说。
�你不要戏弄人。查理是邀请我们夫妇的。
�我们一道出去的机会还少吗?而虹却从来没有踏出过国门。再说她又是你最器重的学生。
�我们能否过一种正常的生活?西江已经很愤怒。你不要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这样的生活我厌倦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我现在就可以请查理给虹发一份邀请函过来,这并不困难,你知道的。
�那么你的意思呢?西江第一次把目光转向虹。
�那么教授的意思呢?虹有些彷徨的目光。
�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主张吗?总是教授教授的。青冈显得很恼怒。
�是的,我愿意跟师母去。如果师母真想带我去的话。
�你怎能够跟她去?西江已经忍无可忍。
�我们这种人没有选择。只能听天由命,如果命运好的话……
�是的,我需要一位翻译。青冈变得冷静。
�我不就是翻译吗?而且是最好的。西江说。
�可是我想自由地行走和思考。
�那就请便吧!西江想转身离去,但为了虹,他还是忍气吞声地留下来。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对峙和沉默。
��其实我们现在回忆的这些都不是为了缅怀因难产而死去的虹。
�虹的死只是一个引子,就像虹的婚礼只是一个引子一样。
�我们只是想由此而探讨西江或者青冈或者余辛或者彼尔的心态,以及他们和虹的那千丝万缕的联系。
�青冈说她只是突发奇想。而这个想法一点也不邪恶完全是真诚的。她只是需要一位翻译,为了更深入地和查理交流。那么西江说我不就是最好的翻译吗?青冈于是反问,那么我的自由呢?什么自由?你说什么自由?人身的?当然是生命的和思想的。自由?是的,歌德与席勒发动的那场狂飙运动所提倡的自由,你应该知道吧?
�西江终究不解。是我限制了你?
�青冈还击说,你不是一直器重虹吗?为什么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却限制她?
�西江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