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宏从戒毒所出来以后就搬进宠物乐园。这里曾是劳伦斯创业的起点,两排英式尖顶带回廊简易平房,前面是开阔的草坪,公司发达后这里就空下来。院子靠近海边空气新鲜,绕过椰林是马萍寓所后门。
施小茹返回后,不久劳伦斯也处理完事务重返英格兰,使得马萍有更多的机会和段思宏相处。段思宏重获自由变得少言寡语,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抽烟,或看看书,有时也会
单独去海边,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
段思宏准备离开戒毒所的日子里,马萍开车到娱乐城解除了那份合同,补缴了毁约金,老板哭丧一张脸狠狠敲了她一笔。接着她又去宾馆取回了段思宏的大包小包,再去那个孩子家辞掉家教,干这一切都是蔽人耳目,贴上私房钱,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斩断他的过去。施小茹的匆匆来去使得他们关系起了微妙变化,更像是兄妹,这点他们俩时时都能感受到。
她在为段思宏准备住房时与施小茹通了电话,征求了她意见。然后一应装饰用品都是亲自到市场采购,加强了室内的男性化主题,简约明快,颜色淡雅,还在走廊尽头修筑了新鸟巢,相信这应该是段思宏最关心的。段思宏在戒毒所期间,露西一直由她照顾。
那天段思宏被带到这里,停在门口,她看出他虽然不适应,还是接受了这个窝。她推开窗户,让蓝天和阳光进入房间,夹带飘进三角梅淡淡的清香。
“真的很好,谢谢。”
“你应该谢另一个人。”
“我知道。”
“但动手的是我,你打算怎么谢我?”她说,调皮地作出闭上眼睛翘起嘴唇的等待动作。他笑了,一只手在她脸蛋上拍拍,答应回头用俄语献给她一首普希金的爱情诗。她帮他打开行李,说:“晚上可能有蚊子,电蚊香在床头柜抽屉里。”
“谢谢,这是我最担心的,有一只蚊子我都睡不着。”
“真的?咱俩又一样!哪怕有一只蚊子在很远的地方飞,我都睡不着。”
“好好,看来你又该说我们俩是天生一对了。”
“去你的!”她假装踢过来一脚,被太阳晒成棕色的小腿和精致的鞋扫过,段思宏模仿被踢到“哎哟”一声。阿志搬进来一筐新采的芒果,个儿都不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捡了红透的,一边洗一边向段思宏介绍煤气总闸在哪,冰箱里有哪些食品,公司每天三顿饭开饭的时间,然后把洗好的芒果切成块端到段思宏面前,说:“从此以后你就归我管啦。”段思宏打了个立正,响亮地说:“是,管教,326号向您报到。”326号是段思宏在戒毒所的编码,马萍不许他以后再提起这个号码。
“为什么?”
“往事就让它过去,我不愿意让员工知道你那些事,这就是为什么。”
“遵命。”段思宏感激地看过来。
“这是你的名片,从此以后你就是这里主管广告宣传的经理,具体事宜上班以后我再跟你谈。”她从包里取出一盒名片放到桌上。段思宏刚要伸手,她取出餐巾纸,让他擦干净手上果汁。“记住,你现在是领导,必须学会商务礼仪。还有你的那些衣服,我看十之八九都不能穿了,替你买了套西服,也不知合适不合适,你待会儿试试。”段思宏瞥了一眼他的手提箱。手提箱开着,露出那些花花绿绿的服饰。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有些为难。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不是很讲究关爱吗?”
段思宏知道再往下说有什么在等着,索性不说。名片是素色烫金的,印着他的头衔,猛一看像是开玩笑,然而一切都提示他这是真的,从此浪漫放纵的生活结束,新的一页将掀开。
午后,马萍带他参观了宠物繁殖基地各部门。一当投入工作,她就真像外面传的强女人。他想想湖边那个马萍,心里不觉好笑。
月亮升起来,风变得潮湿,远方海面上时而闪过雷电。马萍关好门窗,点上蚊香,起身告辞。段思宏送到院子里,“就这么让我走了?”她用热辣辣的目光看着他。他装傻说:“那还怎么走,我背你回去吗?”
她立刻扑过来:“好,这是你说的!”
段思宏忙躲闪改口:“我可没说,我是说‘车推你回去’!”
“真赖,不行,背!”
段思宏躲到露西身后,露西适时问候一声:“早晨好。”马萍笑得直不起腰来,问谁训练的这只鹦鹉,如此幽默。段思宏只好告诉她,露西与自己相依为命,随着他的作息时间而养成了日夜颠倒的习惯。马萍脸上露出忧伤,说世间可真残酷,连一只小动物也不放过。
他送马萍穿越椰林,路灯照亮她孑然而去的身影,不由让他想起她的那些诗——
一只鸟在天上飞
你觉得它孤独
还是自由?
一群鸟在天上飞
你觉得它孤独
还是自由?
夜晚,他靠在藤沙发里看电视,空气中仍飘荡马萍身上熏衣草香味,这味道使他想起她的笑靥,尽管她不再言爱,但他能感到背后的千言万语。他穿上她买的西服,肥瘦正好,只是略长,就明白了这中间的苦心,是在塑造一个新的男人形象。如此看来,过去那些衣裳是没一件能穿了,他决定明天上街去买一些日常穿带,要不然只好穿着背心裤衩套西服了。
半夜,他睡在松软的英国大床,被单散发出淡淡的洗涤剂味,窗外草虫浅吟,蝉在更远的地方彻夜长鸣,往事历历在目,不禁问自己,真的重新开始过去的日子吗?这样想,手轻轻抚摸过身体。这身子结实光滑,明暗交错,凭生出彷徨和荒废……
海南的夏秋季节,早晨七八点钟已经坐进蒸笼,只有风是凉的。段思宏早餐后骑上自行车去公司。公司就在山坡后洼地。他首先要穿过宠物乐园,里面除了大型猛兽,还训养了一
群杂七拉八的飞禽走兽,鹳鹤鹦鹉,穿山甲娃娃鱼,许多属于马萍发善心义养,瘸狗瞎猫几十只。在她培训下,有一只叫欢欢的瞎猫能准确地捕住眼前飞过的苍蝇。与宠物乐园相邻的是宠物医院,他每次骑车穿过总要停下来,大部分时间马萍都会呆在这里照看生病的动物。小家伙们会像人一样听她的话,老老实实伸出一条腿输液。
宠物繁殖基地则在稍远一些的院子里,大部分是种犬,平常段思宏忙完了业务就到这里,猫三狗四,总有一些母犬临产需要人值班。“喂。”围了塑料围裙的阿志打出招呼。“今天讲个什么笑话呀?”
段思宏拿起扫把,一边干活一边说:“今天没准备好,随便讲一个吧,说有一个人问出租车司机:‘从这到广场要多少钱?’,司机说十块。这人说谢谢了。司机拉住他问:‘咦,你不坐我的车?’。这人说,我只想知道我走过去可以省多少钱。”几个员工说不够荤,非缠着他再讲。他只好又讲了一个“傻×”的故事。相处的日子里,他又变成那个健康幽默的节目主持人。
自从他正式接手部门管理,就为这里每一条种犬建立了档案,刻成DVD光盘,分门别类拍摄成影视广告。不久又策划了“金秋特别隆重推出世界冠军公种博美系列对外配种”活动,把公司里十几条不同品种的博美犬制成网上册页,标明在世界各大赛荣获头衔的证书,让默默无闻奉献的“奔头”、“帅克”、“小白龙”名扬海内外。这样做的结果使询问电话和订单纷踏而至,一对日本老夫妇竟带着爱犬乘船寻来。随着业务开拓,种犬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上班头一个月,马萍就给他发了一个五位数大红包。
同时他能感觉到不论走到哪里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追随,传递着不安的信息。
“喂,段老师。”现在,马萍当着人的面这样称呼他。
“千万别这样叫我。”
“怎么了?”
“把‘师’去了,叫我老段。”
“可你一点儿也不老呀?”
“别忘了你以前还叫我叔叔呢。”
他这么一说马萍脸红了,叫了一声“老段”,自己倒先笑起来。
马萍每星期不忘的一件事,就是敦促段思宏按时到精神卫生中心去做心理治疗。段思宏也很听话,到了地方他进去,她在外面等着。结束后他出来,她再开车把他拉回来,至于咨询的内容她从不过问,原因是她相信施小茹。这让段思宏很快活,咨询师从前是广州一家精神病院的麻醉师,总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想开点儿,一切都会好的……”此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什么都爱打听,山南地北,带着他漫无边际的神游。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来这里不过是不使施小茹失望,而内心那个念头始终也没放弃。一颗种子被深深埋下,等待着发芽。
他心里明白自己必须离开这儿。一想到离开他又犹豫,这将使马萍非常伤心,而他还曾向施小茹发过誓……一段时间里他的胃口出现问题,总是厌食恶心。徘徊再三,他最终还是认定不能再留,暗暗准备,选择的方式仍是不辞而别。
他把偷偷离去的时间定在一天上午,因为这时马萍最忙,通常都是呆在宠物繁殖基地。这天上午,阳光依然热烈明媚,蝉鸣在树荫下此起彼伏,他整理好房间,西服挂回衣帽间,在关上百叶门的一瞬间停下来,伸手轻轻地抚摸西服表面,一当真正离去,又心生不舍,想到马萍对他的情意,叹了一口气,克制住儿女情长。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走廊带上露西。出门,他停住,马萍的声音从走廊顶端传来吓了他一跳,以为是幻觉。说话声很低,却很有力,他紧贴墙壁,不知她是否发现自己。他贴着墙一点点退回房间,关上门。想到马萍很可能是来找他,又把西服取出来换上,拿了张报纸在手里。这样过去一段时间,马萍还没出现,他又怀疑刚才紧张,生出幻觉。他近来心事重重,已经有点儿神经错乱了。他祥装出随便,小声哼着歌出门,在拐弯儿停下,那就是马萍,还在,背对着他打电话,情绪激动。他听了一会儿,明白是在跟劳伦斯通话,因为“勇士”产期临近,希望他赶快过来,而劳伦斯那边妻子也将临产,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马萍三番五次说不通,开始用英语骂,一回头看见他,立刻停下。
“你都听见了?”马萍草草收线,还没从情绪中解脱。
“‘勇士’哪天生?”
“就这两天。”
“他肯定回不来了?”
“爱回不回,反正也不是我的家当!”
“你大可不必这样,回不来有我呢。”他也不知怎么说出这句话,大概被她孤立无援的外表感动。
“你?”马萍皱起眉头。“要是别的我肯定找你,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英国佬是这方面行家,有他在我心里踏实。”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了。”他见马萍还在怄气,讲了自己小时候故事。那时他家养的土狗遇到难产,母亲一着急,动手破开狗肚子取出小崽,然后用缝衣针缝上,整个手术只用了一瓶白酒和一把剪刀。
“完了?”“完了。”
“我以为什么奇迹呢。你是不是这次也想用剪刀缝衣针?”马萍见他蔫了,挽起他胳膊,换了语气说:“别这样,到时候有兽医呢,你只要陪陪我就行,你在旁边我心里就笃定……”她眼含着泪,目光温柔。
转眼“勇士”临产,被转移到空调单间,床头架起衡温箱,准备下应急接生器械,轮到马萍值班段思宏便带来水果和饮料,像开一个小型冷餐会。他已经想好,帮马萍度过这一关再离开。
“勇士”拖着沉甸甸的大肚子烦躁不安,不停地这儿屙一点儿,那儿撒一点儿,给肚子腾地方。马萍抚摸着它硕大无比的头颅安慰:“宝贝,听话,躺好……”“勇士”乖乖回到产床上,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真雄壮,既使这时候,依然雄壮!”段思宏赞叹,知道越是柴狗产仔越不会有问题,越是名种犬则常出现母仔双亡的意外,这是因为良种犬交配困难,生物链单薄,造成生衍现象越来越珍稀。
“我已经去过月光泉了,菩萨会保佑它。”
“什么优股权?”
马萍一笑,说这是她的秘密,现在不能让他知道,不然魔法就不灵了。接着她讲述了“勇士”的故事——
藏獒是世界上最为名贵的犬类,生活在中国西藏和青海的雪域高原,目前真正的纯种藏獒已十分珍稀,权威人士统计全世界不会超过百条。由于它体格硕大,性格凶猛,所以广为世界上喜欢大型犬人士所追求,目前既使一条杂交藏獒也要卖到几十万元人民币。劳伦斯家族是英国训犬世家,他从小就听说这种世界第一犬,随年龄长大,对藏獒更是心仪已久。两年前他来到中国,只身前往西藏无人区,立志寻找到一条真正的纯种藏獒。
但他几次进出藏地都没如愿以偿。这些祖祖辈辈生息在雪山上的藏人把藏獒奉若神灵,只要听说对方有这种意图,立刻拔刀相见。就在他几欲放弃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这样去寻求藏獒永远不会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欲得到藏獒,必先得到藏人,由藏人作向导,继尔逐步成交。
于是他专门去西南民族大学进修,在那里结识了攻读欧洲古典文学的藏族朋友扎西,两个人融合后,他才透露心愿,他的借口是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抢救,这一种群将销声匿迹。扎西心情沉重。直到过了几天,在他一再催促下才勉强同意,说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因为在养藏獒的人家里,藏獒就是家中一员,从他们手中买走藏獒不外乎夺走亲人。
他们带着沉重的顾虑出发。这一次,他们直插那曲无人区。在那里劳伦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真正的藏獒,离帐篷还很远就听见一阵沉闷的犬吠,像巨锤砸在雪峰,积雪朴簌簌震落,他预感到命运中的那个时刻来临。跟着他发现被铁链拴住的——这哪里是一条犬呀,分明是一头雄狮!比雄狮还威武百倍的山神!他俩尽管事先有准备,还是怯步不前,不是主人出来这家伙一定会挣脱锁链。他们从主人嘴里得知这条雄性藏獒名叫“金刚”,取意保护神的意思。主人听说来意一口拒绝。他们连住了三天,好话说尽,既使面对整捆的英镑,主人仍执意不改。最后没办法,只好离开。一直到走出山口,劳伦斯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
他们寻找到的第二条纯种藏獒是在喜马拉雅山脚下的红旗村,这个村只有三户人家,说起来其中一户还与扎西贴点远亲,这就使得最后买卖成交出现了一线转机。这是一条雌性藏獒,虽然没有“金刚”粗犷,却也不失一条令人生畏的猛兽,天生了一颗山岩般的大头,两眼如炬,放射出阴森光芒,浑身硬毛钢针般竖起。他们最初发现它是从雪地上的爪印,劳伦斯认为遇上雪豹,扎西蹲下来仔细观察,确定是一只藏獒。
它就是眼前的“勇士”。
劳伦斯花五十万英镑买下“勇士”后,为了不给主人反悔的机会,连夜将“勇士”装入铁笼运往山外。可悲的是一切都被“勇士”的主人所言中,在“勇士”落户海南的日子里,开始不吃不喝,每天都对着天空长啸,令周围的狗听了都趴在地下不敢动弹,而它身上散发的特有气味又让所有的狗闻到后都惊恐不安,大小便失禁。没有人敢靠近它,包括扎西。看着“勇士”一天天瘦弱,最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失去,劳伦斯急得抓耳挠腮,准备将它送回雪域。
奇迹发生在决定的当晚,马萍从月光泉祈祷归来,把一碗圣水放进笼子里,“勇士”没吼叫,而是乖乖地伸出舌头,很快把水饮干。马萍伸出手去摸它,它则用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手,闭起眼享受,仿佛她们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接下来,马萍剪掉了它身上擀了毡的厚毛,用药水泡浴,除蚤治癣。又每天去月光泉打来圣水,就着酥油熬成肉粥,在她的精心护理下,“勇士”渐渐康复,显出高原霸气,马萍也成为不可替缺的训养师。转年春天,正是犬类发情期,他们开着车翻越千山万水带“勇士”去会“金刚”,于是也就有了今天的故事。
“真不容易啊!”段思宏为情节所感动。
“这样你也就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珍惜它了。”
后半夜,“勇士”出现临盆征兆,段思宏推醒马萍。马萍揉着睡眼尖叫一声,抓起电话,兽医跑步赶来,可怕的事终于兑现—一“勇士”难产。
马萍一听就哭了,搂住段思宏脖子央求:“怎么办呀,快想想办法呀!”“勇士”经过一番抽搐,血红的眼珠瞪出眼眶。“别怕……”段思宏像对人又像是对狗说。“我查过资料,它们跟其它狗生产是不一样的……”其实他到哪儿去找所谓的资料呢,无非想让马萍静下来。
“真的吗?”马萍靠在他怀里。
“待会儿你会看到,没有问题,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家伙会来到你面前。”段思宏冲兽医挤挤眼。
“对,可是……”兽医的脸已经变形。
段思宏心悬在嗓子眼,“勇士”用力震搐,大嘴喘息,呕出粘涎,仿佛某一刻会支持不住而猝死。突然马萍惊叫,一股鲜血涌出“勇士”屁股,她赶紧端盆,身子一软,跪倒在地。段思宏接过盆让她去休息,她托住盆不肯,兽医在“勇士”身下垫了消毒棉。“还有什么办法吗?”段思宏问。兽医准备好麻醉剂,告诉马萍还可以再观察一下。“我不行了,我见不得血……”马萍软在段思宏怀里。他只好一手端盆一手揽人。接下来一段时间,一团透明的胞衣顶出“勇士”体外瑟瑟颤动。
“还记得你写过的诗吗?”
“你说什么?”马萍盯住“勇士”肚子,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你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
“等等你看!”马萍打断他指着“勇士”。“它要死了……”
“放心吧,它不会死,它是神犬。”
段思宏搂住马萍安慰。兽医注射了一针,“勇士”渐渐安静。
时间在焦虑中度过,突然“勇士”像中了一枪弹起,尾巴上翘,跟着马萍一声惊叫:“呀,我看见它了!”果然,半只光溜溜的小狗仔顶出母体。
兽医神色一下子化开,命令段思宏准备好器械,段思宏顾不上戴橡胶手套,上前又掰腿,又推腰,一番折腾,小狗终于挤出来,咔嚓,脐带被剪断。马萍捧在手里,用棉花轻轻擦去血迹:“小乖乖,多可爱的小乖乖呀……”
“勇士”浸泡在汗里,呼吸微弱。兽医让段思宏掰开它后腿,一只手插进子宫,另一只手按在肚子上,缓缓地往外排挤。这要求段思宏始终要保持同一姿势,一旦后腿合并就可能夹死小狗。随着一只又一只小狗诞生,他渐渐支撑不住,汗流如注,马萍要换他,“别管我快去帮他!”段思宏说。
马萍刚伸手,兽医又说:“轻点轻点,你还是去帮他吧!”
马萍又回到段思宏这边,手忙脚乱帮他擦汗,血沾他到处都是。“我爱你。”她贴着他耳边小声说。
他点点头。
“我真的非常非常地爱你。”
他抬眼看了看正忙碌的兽医,马萍不再说话,偎在身边。“勇士”死去一样,屋里弥漫了浓重的血腥味。“呵,又一只!”寂静中,马萍小声惊喜。
不知不觉中,衡温箱里已经蠕动了四条小生命。等他们忙完,天已大亮,一缕朝阳透过窗户照进来,三个人都血里捞出来一般。马萍顾不上兽医在场,抱住段思宏亲了一口。“嘘!”段思宏做出暂停手势。
兽医一边收拾器械一边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行,就是要让你看见!”
说完,不顾愿意不愿意,一阵狂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