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带来了赵瑞芝已得到彻底自由的特大喜讯。同学们都向赵瑞芝热烈祝贺。李大钊讲述了苏俄十月革命胜利后女性当家做主的情况,使得几位新时代女士激动不已……
一
毛泽东这次来北京,还带来一个令人欢欣的大好消息:孔府孔德仁同意解除赵瑞芝同他儿子——孔府大少爷孔文义的婚姻关系。
这位孔丘孔大圣人第四十六代侄孙,是被迫发表声明,同意解除他儿子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的。
在杨昌济教授写去信之前,毛泽东就已经听说湘水县孔府孔德仁用结婚来给病得奄奄一息的儿子冲喜的事儿了,因为那场办砸了喜事、新娘子新婚之夜从新房出逃,不仅仅在湘水县、湘阳和临近的几个县里,掀起了一阵风波,以至在省城长沙都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毛泽东听说以后,对赵家二小姐这样勇敢的抗争精神深为钦佩,极为赞赏。当天晚上,在给工农夜校讲课的时候,他还给听课的劳工劳农学员们专门讲了讲。第二天,在岳麓山下,潆湾寺旁的刘家台子,新民学会会员林彬也就是蔡和森的家里,新民学会例行的学习讨论会上,毛泽东又把赵瑞芝逃婚事件作为中心议题,和其他会员们一起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并一致赞同通过在社会上宣传和给报纸写文章,给予赞扬和声援。毛泽东和蔡和森、何叔衡几个同学,还专门去湘水县作了实地调查,在湘水县街头还作了一次题为《男子女子都是一样的人》的演说。
杨昌济教授去信之后,毛泽东和新民学会的会员们商议,决定在继续扩大宣传的同时,再适当地采取一些对那位孔大圣人第四十六代任孙能有一点压力的行动,软硬并举,迫使他同意解除婚约,还赵家二小姐以完全的人身自由。
经过各方面的充分准备,新民学会会员分成两批,毛泽东、何叔衡带上十几个会员,蔡和森、肖三带上十几个会员,分头前往湘水县和湘阳县,在那两个县的街头上分别组织比上次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三人在湘水县街头的演说更大规模的、为时三天的宣传讲演活动。他们在满街张贴标语、揭帖,在街头、巷口发表演说,痛斥儒家的“三纲”和“忠、孝、节”的封建奴隶道德,痛斥吃人的封建礼教。尤其是,毛泽东带人还专门在孔府孔德仁的大门口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说。蔡和森带人也特地在赵府赵钦恩的大门口进行宣传。两家人被紧关在冰寒沉重的黑色大铁门里,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那里团团打转,都又急又气,但又都无可奈何。宣传和讲演分别在湘水县和湘阳县搞了三天,孔府的人和赵府的人也都是三天几乎不敢出门。
尤其是孔德仁,不止是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更像是一只被困在铁笼子里的老狼,两眼闪着森然的凶残骇人的绿光,发辫和胡须都乱蓬蓬的,像发怒的狼的身上的杂毛一样,乱奓着竖着,恶狠狠地龇着牙,咧着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着,时本时还把手里拿着的一张报纸恶狠狠地甩上几下,嘴里呜呜呜地像狼那样低吼上几声,是在发怒,在示威,也是在凄惨地低声嗥叫,在绝望地呻吟。
他确实是惨了。大儿子孔文义去日本东京治病,病是治好了,但也“治”出了歪道,在那里不知中了什么邪,连着来信要同那位赵家二小姐赵瑞芝彻底解除这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婚姻,而且一封比一封说得厉害,口气也一封信比一封信显得硬,显得坚决,特别让孔德仁气得七窍生烟的是,那孔文义,那不肖逆子,还在这张报纸上正式登报声明,坚决解除与赵家二小姐的婚姻。还让孔德仁怒不可遏的是,那不肖逆子为了表示他要与赵家二小姐彻底解除婚姻的决然,他竟在最后来的一封信和这张报纸上登的声明,都明确地宣布他已与一东洋女子同居了。信里还随同着寄来一张照片。报纸上刊登的声明旁边,也随同登着这张照片。
逃婚出去,在北京大学上学的赵瑞芝那边呢,不用说了,那赵家二小姐从来就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孔府的大少奶奶。她能在新婚之夜逃走,她就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一直都那么硬。她绝对地是要以硬对硬地抗到底的!这是毫无疑义的!
现在,这长沙又来了这么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学生,很明显的,是冲着他孔德仁来的。那个高个子、留着分头的青年学生,上一次就带着两个同学来过一次,闹腾了一下,走了,这一次又来了,带着更多的同学来了,看样子还要大闹腾一下。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这三面夹击,把个孔德仁打击得蒙头转向,他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最后,他打发管家去长沙报馆,登报声明同意儿子与赵家二小姐彻底解除婚姻关系。
多少年来,他就干了这么一件聪明事。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这是社会潮流所向,这是大势所趋,想阻挡是阻挡不住的!
孔德仁同意儿子与赵瑞芝彻底解除婚姻关系,这就意味着赵瑞芝彻底地从所有的枷锁和铁链中解脱出来了。
她完全自由了。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个消息让人欣喜欲狂的呢?!
这是天大的喜讯!
赵瑞芝高兴,同寝室其他那几个姐妹们,比她赵瑞芝还更高兴。
由陶美玲牵头,漆小玉、林丽萍她们一起吵吵嚷嚷地非得要赵瑞芝破费,办一桌筵席,请她们吃一顿,美美高兴一下,以示庆贺。
赵瑞芝看着实在是拗不过,就笑着答应了。
正这时,张国焘突然跑来,说是有紧急事情,让她们赶快都到教室去一下。
二
赵瑞芝、漆小玉、陶美玲、林丽萍她们刚一走进教室,一阵热烈的掌声爆然而起,把她吓了一大跳。
教室里已有许多同学。课桌都被拼合成了几个大方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色鲜味香的菜肴和美酒。黑板上画着一只快乐的小鸟正在辽阔的长空中展翅飞翔,画的上方醒目地横写着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
“热烈庆祝可爱的小鸟又回到了广阔的自由的天地!”
一切都很清楚:赵瑞芝从那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婚姻的枷锁中解脱出来,获得了自由,她本人高兴,那些女同学们高兴,男同学们也是特别地高兴,他们悄悄地精心安排了眼前这欢庆喜宴。
宋维新忙前忙后地正忙着摆凳子。
孔文才也被特地邀请来了,也在忙着帮着搬凳子,拿东西。
他们两人看见赵瑞芝,都高兴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两位老兄,今天是显得特别的高兴,特别地充满活力,特地都穿上了平整的新衣服,两人的眼睛都迸发着灼亮炙人的目光,脸上也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发自内心的、狂喜的光彩——忙这忙那着,笑呵呵的,好像还情不自禁地低低地哼唱着什么歌。那架势,就像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尽情地大力释放着欣喜欢乐的能量。
除孔文才而外,傅斯年、罗家伦等一些外班的同学,也都被邀请了来。
“快,里边请!里边请!”张国焘在前面热情地把几位女同学往里边让着。
高尚德也过来招呼说:“你们先请到里边坐一坐!仲澥同学他们去请陈学长和李主任去了。另外,德珩同学、还有从湖南来的那位毛泽东毛润之同学,等一会儿也跟他们一起来。”
正说着,邓仲澥陪着陈独秀学长、李大钊主任、杨昌济教授、胡适教授以及许德珩、毛泽东等人也都来了。
热烈欢迎的掌声如轰雷响起,经久不息。
邓仲澥过来轻声地问张国焘:“国焘同学,怎么样,人都来了吧?”
张国焘把教室里的人都扫视了一下:“嗯,我看是差不多了,基本上都来了。”
“那就开始吧?”
张国焘点点头:“好吧,开始吧!”
张国焘扬起头,提高声调,大声地向大家招呼道:“大家都请入座!大家都请入座!”
张国焘作为这次欢庆喜宴活动的发起人和积极组织者,俨然是位指挥千军万马的三军大统帅,在威令四方,调兵遣将,安排人们分头入座。
邓仲澥招呼陈独秀学长、李大钊主任、胡适教授、杨昌济教授以及许德珩同学、毛泽东同学入座。
其他人也都陆续依次落座。
赵瑞芝、漆小玉和宋维新、孔文才、高尚德等同学在一桌。陶美玲、林丽萍被傅斯年、罗家伦硬拉到他们桌子上去了。邓仲澥、许德珩、毛泽东就和陈独秀、李大钊他们坐在一桌上。
张国焘来回走了走,朝四处审视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大家基本上都坐好了,便咳了几声,清了清嗓门,可着嗓子大声宣布道:
“诸位,注意啦,请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现在,我宣布欢庆喜宴正式开始!”
人们立时都安静了下来。
张国焘接着说道:“今天,在这里,是我们班上男同学一起凑钱办的这一场欢宴,主要是热烈庆祝我们的赵瑞芝同学彻底地从封建婚姻的枷锁中解脱了出来,成了一只可以自由翱翔的小鸟,就像那黑板上写的那样,又回到了广阔的自由的天地……”
雷鸣般的掌声四起。几十双眼睛都带着最热烈的祝贺,投向满脸通红的赵瑞芝。尤其是宋维新和孔文才,以特别热烈而欣喜的目光,深情地望着赵瑞芝,使劲地鼓着掌,不停地鼓着,两人把手都鼓红了。还在使劲地鼓着。
满面通红的赵瑞芝,心狂跳着,心里涌满了欢欣而又激动的情波。
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息落下去。
张国焘接着又说道:“今天,前来参加我们欢宴,和我们一起向赵瑞芝同学表示最热烈的祝贺的,除了大家都很熟悉的陈学长,李主任,杨教授、胡教授以及孔文才同学。许德珩同学,当然还有我这个理科学生等外校外班的同学而外,还有刚从长沙来的、长沙《新民学会》的发起者和组建者,以‘二十八画生’约集有志青年献身国家与民族而闻名的毛润之毛泽东同学……”
雷鸣般的掌声又起。
张国焘讲:“……这次赵瑞芝彻底获得人身自由,毛润之同学和他长沙的《新民学会》及其会友们起了极大的作用……”
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毛泽东站起来向大家行礼致意。
赵瑞芝心里充满感激之情地望着这位湖南老乡,这位湖南青年学生领袖。
“现在请我们的陈学长和李主任给我们讲几句话!大家欢迎!”张国焘说完,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又一次热烈地响起。
“守常先生,你先讲上几句吧!”陈独秀对李大钊说。
李大钊笑笑,摆摆手:“还是请仲甫先生先讲一讲!”
“那好吧,我先来说几句。”陈独秀在热烈的掌声中站起,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首先,我提议,让我们为向瑞芝同学表示热烈的祝贺干一杯!”
“好,干一杯!”
“干一杯!”
立时,人们都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
“干!”
“干!”
各席间都是觥筹交错,杯杯相碰。有的情激豪饮,一饮而尽;有的虽欢欣但不胜酒力,只是少许酌饮,说声“尽量,尽量”,各席间气氛都十分欢快活跃。
张国焘眼睛一直盯着赵瑞芝手中的酒杯,扯着亮嗓门大声地说着:
“瑞芝同学,今天可是我们男同学专门为你获得自由而准备的欢庆喜宴,而且,刚才陈学长也特地为祝贺你而建议干杯的,你可不能偷奸摸滑,让我们失望呀,啊?你要拿出你逃婚、抗婚、敢于向封建专制势力、向孔家店宣战、誓死血战到底的那股子巾帼英杰的劲儿来,干!把这杯酒一口喝下去,干掉!”
赵瑞芝脸红红的,望着张国焘,很是难为情地恳切请求地说:
“我不行,我不能喝。国焘同学,真的,说实在的,我一点都不能喝。”
李大钊笑着说:“国焘同学,瑞芝同学实在不能喝,就不要勉为其难了吧?我看……”
张国焘不依不饶地说:“李主任,您可不能偏心了呀!瑞芝同学是我们新时代女性的典范。新时代女性在喝酒上也应该向封建专制势力来一个宣战!瑞芝同学这杯酒一定得喝!”
“国杰同学,……”赵瑞芝再一次恳求地望着张国焘。
孔文才望着陈独秀:“陈学长,您给帮忙说个情吧!”
张国焘很坚决地:“谁说情也不行!今天我们男同学作东道,我是东道主,我说了算!其他谁说都不行!瑞芝同学,拿出你巾帼英杰的气魄来,一口干掉!”
“国焘同学,我实在是不行。”
宋维新伸手准备接过赵瑞芝手中的酒杯,笑着问:
“我代瑞芝同学干掉,行不行?”
“不行!不行!”张国焘拦挡住不让宋维新去接赵瑞芝的酒杯,“任何人都不能代!”
“实在不行,那,”赵瑞芝望着张国焘,吭哧了一下,嗫嚅地说,“我就稍微抿一口吧!”
“行了,行了,就让瑞芝同学抿一口吧!”
“再不要为难瑞芝同学了!”
“东道主也好,酒官也好,也都得按实际情况来。让瑞芝同学抿一口就行了吧!”
“就是,让瑞芝同学抿一口就行了。再别吭哧到这儿了,陈学长还等着要讲话呢!后面李主任也要讲话呢!”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替赵瑞芝说情。
一看情况如此,张国焘这次也聪明了一点,不再妄自坚持了,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
“好吧!抿一口就抿一口吧!就只是把瑞芝同学可以照顾一下,别人可再不能照顾了!你们几位:小玉同学,美玲同学,丽萍同学,都干掉!新女性就要像个新女性的样子!”
赵瑞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漆小玉、陶吴玲、林丽萍知道这一关怎么也绕不过去,索性心一横,闭着眼睛,都端起了酒杯,头一仰,一饮而尽。
“好,好,好样儿的!”
“太棒啦!像个新女性的样子!”
大家都鼓掌赞赏。
张国焘也点头笑着说:“嗯,这还差不多!”
热辣辣的酒入日下肚,赵瑞芝尤其是漆小玉她们三个,呛得满脸通红,泪眼昏花的,连连咳嗽不止。
“吃点菜!快吃点菜!”李大钊笑着让几位女同学快吃点菜,以菜压一压酒的辣劲儿。
陈独秀也笑着赞同地说:“对,吃点菜会好一点的。大家也都边喝,边吃,边听我说吧!”
张国焘扯着大嗓门儿仰起头,朝其他几个桌子喊着说了一句:
“大家都别客气!为迎接我们新女性时代的到来,尽情地欢乐一下吧!大家边喝,边吃,边听陈学长讲话。大家欢迎!”
掌声热烈地响起。
陈独秀讲道:“刚才国焘同学说了一句很好的话:迎接新女性时代的到来。对,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奋力缔造一个新女性的时代。所谓新女性的时代,就是说,借助于‘德先生’和‘赛先生’,高扬起科学与民主两面大旗,彻底打掉封建专制主义对女子的禁锢,也还给她们一个自由的天地,让她们和男子一样,昂首挺胸地在社会上做人,而不再做牛,做马,做工具,做依从于男子的附属品,要像西洋女子那样,自立自强起来,成为国家和民族的中坚分子以及社会栋梁之材中的一分子。瑞芝同学敢于从高墙黑门里冲出来,敢于奋起,敢于抗争,为中华女性争取解放作出了榜样,希望在座的几位女同学向瑞芝同学学习,并能通过你们,将我们所有的中华女性都从封建专制的黑暗之中唤醒,奋起,抗争,革命,齐心合力地来共同缔造我们中华民族的新女性时代!”
陈独秀慷慨激昂地讲着。他从缔造中华新女性时代是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大力宣扬民主与科学的重要内容之一,是眼下国民们应共同努力实现的社会目的,又以赵瑞芝被迫以成亲冲喜、被用大红双喜花轿抬进了活人坟墓,再次深恶痛绝地痛斥了封建专制主义、吃人的封建礼教残害女性的罪行,尤其以‘冲喜’为例痛斥了封建专制主义和封建礼教与迷信相勾连在一起,欺骗、愚弄民众的罪恶之举。他再次强调封建专制主义、封建礼教是把国家和民族拉向后退、拉向黑暗深渊的恶鬼之绳索,封建专制主义、封建礼教与民主、科学水火不相容,要想使国家与民族走向进步,必要高举民主与科学大旗,坚决地、毫不容情地彻底摧毁封建专制主义和封建礼教。他说:
“……封建时代所提倡之道德,封建时代之道德也;所垂示之礼教,即生活状态,封建时代之礼教、封建社会之生活状态也;所主张之政治,封建时代之政治也。国家与民族之新生,之强盛,不可不坚决以西洋式道德、西洋式生活状态、西洋式政治来替代没落腐朽的封建之道德、封建之生活状态、封建之政治。那也就是,输入西洋式社会国家之基础,所谓平等人权之新信仰,对于与此新社会、新国家、新信仰不可相容之旧礼教,不可不有彻底之觉悟,猛勇之决心,否则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陈独秀讲完后,李大钊以赵瑞芝逃婚、抗婚、来北京上学成为新女性,最终以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争得了自身的彻底解放为例,强调女性只有奋起斗争,才能真正争得自身自由和解放,他以苏俄十月劳工革命胜利后的妇女情况为例,讲道:
“……封建专制主义是一个国家和民族落后的标志之一,而女性的彻底自由与解放,则是一个国家和民族进步的标志之一,所以,我们在奋力于国家和民族进步强盛之时,在奋力高举起民主与科学两面大旗,进行猛勇战斗的同时,如刚才陈学长所说,还要奋力缔造一个中华新女性的时代。在这方面,苏俄给我们树立起了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苏俄在建立起赤旗的国家之前,在唤醒劳工奋起革命的同时,很注意通过广泛的宣传和教育,也唤醒女性与劳工一起奋起革命。在推翻沙皇封建专制统治和克伦斯基政权的血战中,许多女子都拿起了刀和枪,和男子一起冲锋陷阵。十月劳工革命胜利之后,许多女子和男子一起参加了国家的管理,有的还成了中央和各省的国民代表和议员,还有的成了中央和各省的一些部门的军政长官,和男子们一样,真正成了国家的主人……”
像每一次李大钊介绍苏俄十月劳工革命情况一样,人们都感到新奇,都带着极大的兴趣,认真地听着,以至都忘记了喝酒、吃菜。
赵瑞芝、漆小玉、陶美玲甚至还有林丽萍她们这几个人,更是带着一种冲动,带着一种振奋,也还更带着一种渴望,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觉得有一种灼烫的热流从心底涌腾而起,在全身奔流着,掀卷着冲天的巨波……
三
几位女士回到寝室后,一直还沉浸在被李大钊主任的讲话所激起的灼烈的亢奋之中。
陶美玲往床铺上仰面一躺,充满神往之情而又不无遗憾之态地长叹一口气,说:
“唉,我们国家什么时候能像苏俄那样就好了!刚才李主任讲,苏俄为我们、也为全球树立起了一个学习的榜样。可怎么去学呢?谁能带着我们去学呢?”
漆小玉也往床铺上一躺,说:“如果我们国家真的能像苏俄那样,那我们还真的能神气一下呢!瑞芝妹——咱们的赵瑞芝小姐,说不定还能当总理呢!”
赵瑞芝脸一红,笑着对漆小玉说:“小玉姐真会取笑人!当总理,还当大总统呢!’”
漆小玉一本正经地说:“当大总统怎么啦?当大总统也不是就没有这个可能!”
赵瑞芝从床铺上拿了一本书,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边脸红红地笑着说:
“咱们好好看看咱们身上,都有没有当总理、当大总统的细胞?”
漆小玉很不服气地说:“怎么没有?像你,文有文才,武有武才,身上当个总理的细胞还不绰绰有余?”
陶美玲一下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惊奇地大声问:“怎么?瑞芝姐还有武才?我怎么不知道?”
漆小玉笑笑:“新婚之夜,敢于抗婚并逃婚出逃,与封建专制势力勇猛抗争,不屈不挠,这种大智大勇的抗争精神,不是武才是什么?”
“嗯,倒也是的。”陶美玲头往后一仰,原又躺了下去,“小玉姐,那你说,我是个干什么的料儿?将来我能当个什么?”
“你嘛,”漆小玉故意做出一副思索考虑天下大事的样子,皱起眉头,拖着腔调,半天也不说出个所以然,“嗯,你嘛,……”
几个人都等待着听着。
“你嘛,……”漆小玉故意卖着关子不说。
“说嘛,小玉姐!我能当个什么?”陶美玲着急地催促着,一下子又坐了起来,望着漆小玉。
“你嘛,”漆小玉正儿八经地说着,“最适合当个总理夫人。”
“总理夫人?”陶美玲很是感到不解,眼睛扑闪扑闪着,“当谁的总理夫人?”。
“当然是当我们赵瑞芝赵大总理的夫人唆!”
“让我当瑞芝姐的夫人?”陶美玲惊奇至极,很快,惊奇又变成了戏谑的惊喜,两眼灼灼闪亮,“好,我就当瑞芝姐的夫人!”
陶美玲边说着,边一蹦子跳下床来,步履轻盈地走到赵瑞芝面前,用很夸张的动作向赵瑞芝道了个万福,又以一种戏腔娇滴滴地,嗲声嗲气地说道:
“总理大人,奴妾这厢有礼了。天色已晚,月已过中天,请总理大人安歇吧!”
说完,自己先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漆小玉、赵瑞芝她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笑了一阵子,大家慢慢都平下气来,陶美玲很是认真地问漆小玉:
“小玉姐,好好说,将来我们国家要是真的像苏俄现在那样了,我们这些女子也真的能趾高气扬地参与国家管理了,我到底是能当个什么?我不至于就真的只能当个什么总理夫人吧?”
漆小玉认真地审视了一下陶美玲,想了一想,说:“你嘛,说真的,我看当个外交总长最合适了,起码也可以当个外交次长。”
“这还差不多!”陶美玲高兴地点着头,“哎呀,小玉姐,你可真是太了解我了!太了解我了!我最最喜欢搞社交活动了!”
漆小玉提醒道:“哎,我的美玲小姐,外交和社交可是两码子事呀!你可别以为你原先的那些参加个舞会呀,参加个什么社交圈子的活动呀,就是外交了!”
“这我知道。但总的来看,还是大同小异吧!外交还不就是国际上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社交吗?”陶美玲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一直沉闷不语地斜靠在自己床边坐着的林丽萍望了一眼,问漆小玉道:“哎,小玉姐,你说到那时候,咱们的林妹妹能干什么?能当个什么?”
赵瑞芝、漆小玉这也都才想起林丽萍,两人都朝林丽萍那边望去。”
漆小玉说:“咱们的林妹妹嘛,我看可以当个……当个大戏院的老板,或者当个大戏剧家。
“为什么?”陶美玲一下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漆小玉笑着说,“咱们的林妹妹,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活脱脱的一个‘林妹妹’的胚子,不就是个天生的当个大戏院老板或者当个大戏剧家的料吗?”
陶美玲拍手赞同道:“对,这倒也是的!”
漆小玉问林丽萍:“怎么样,丽萍妹,你去当个大戏院老板或者去当个大戏剧家吧?”
林丽萍低着头,轻声地嗫嗫嚅嚅地说:“我才不去干那个呢!”
漆小玉问:“那你想当个什么?”
林丽萍低声说:“如果咱们中国真的有那么一天,真的就像苏俄现在一样,把我们女性真正都当人,都能自己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那我就去当个兵。”
“什么?什么?你想当个兵?”陶美玲吃惊得一下瞪大了眼睛。
林丽萍一下把头抬起来,以前一直是布满了悲苦和忧郁的双眼,此时迸发出了一种灼亮的火花——一种燃烧着的愤怒之火的光焰;声调低低的,但很决然,也很有力度地说:
“就是,我要去当个兵!我要用手中的枪,把那些东洋鬼子——那些披着人皮的狼,一个个都斩尽杀绝!省得他们再不停地害人!”
林丽萍的话音很低,但清楚地听得出来,这一字一句都是从紧咬着的牙缝间挤出来的,充满着一种悲愤至极的令人发怵的寒气。